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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的。”
玉阶飞静静地听元凰侃侃而谈,眼中露出赞赏嘉许的神色来,向他微微颔首表示肯定。元凰不仅悟性极高,更难得的是心思细密,遇到身边有可以学习的人或事物,不计身份地位,都默默观察辨识,以便日后化为己用。他同元凰十年师徒下来,元凰的进步,一半缘自他的教导,另一半则缘自元凰本身的灵活审慎,常能举一反三,观一叶落而知秋。
元凰说完了这一长段,见玉阶飞不住点头,脸上也不见得色,反而流露出落寞来:“你们都以为我是看不到这番安排的用意,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喜好,要找三皇叔陪我打猎——我并不是因为觉得三皇叔不为我着想,才生气的。”
他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生气,到此时才在玉阶飞面前说了真话。玉阶飞也不揭穿,仍是微笑着,不经意地问他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因为……”元凰讲了四个字,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终却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来,低声说道:“我也不知啊。”他说完又顾自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要拉拢铁将军,以后总还有机会。可我的第一次秋狝,一辈子就只得那么一次,三皇叔不肯陪我,怪可惜的——而且,他从没陪我狩猎过。”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这次虽然没能同北辰胤同行,却在后来得了北辰胤的赞许,也算是有所收获,神色便微微开朗起来,嘴角也露出笑纹。
自北辰禹驾崩,北辰胤又回了皇城,元凰便自然而然同北辰胤比以往更为亲近。小时候他努力学习文韬武略,并非当真求知若渴,有一部分是为了讨父皇喜欢,好让父皇多花点时间在他身上;父皇去后,他便把这番心思尽数转给了太后同北辰胤。两人之中,北辰胤是他自小景仰的,在他心里所占的比重当然也要大些。只是北辰胤终究没有北辰禹的立场,对元凰的学业只是关注,很少直接置评;元凰虽知道三皇叔对他好,却不清楚这仅仅是由于他的太子身份,或是三皇叔当真欣赏爱惜他的聪明能干。也正因如此,北辰胤难得的当面夸奖对于元凰而言,总显得分外珍贵。这种感觉从幼年开始萌芽,直到现今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元凰原本觉得,为君之道在于慎决独断,不能为他人的想法所左右,扰乱视听;他再得五年就要登基亲政,在现在的年岁实在不该仍对三皇叔的评价如此介怀。但他后来想到自己应是在不自觉间把北辰胤当作了父亲对待,也便慢慢释怀了这种挥之不去的依赖。
然而若是细究起来,他对北辰胤的态度,同他当日对北辰禹也不尽相同。元凰自小便懂得父皇是天下人的主子,从来不只属于他一个。北辰禹来东宫看他,他自然高兴,若是国事繁忙月余不到,他也不会怨愤满腹。北辰禹驾崩前的数月,对他甚是冷淡,几乎不闻不问,他虽然一开始心里难受,慢慢也便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论父皇对他如何,他都能学着习惯接受,反正到头来终归是自己的父亲,血脉相连割舍不断。
而在北辰胤这里,叔侄间比之父子,毕竟隔了一层,元凰再没有笃定的信心,时时害怕失去,因而总想找多点的机会,能在三皇叔面前表现。北辰胤入宫看他,他便企望北辰胤多留些时间;北辰胤抽不出空来,他便想着哪怕那人在东宫旁路过一下也好;若是北辰胤如秋狝时这般神色不惊地看着他受伤,他便惴惴担忧是不是三皇叔不再喜爱自己。这番委婉缠绕的心思,元凰虽然有所察觉,却终究过于纷繁难解,远非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想得通彻明白。
玉阶飞不知元凰藏着这般复杂的想法,却至少从他的抱怨中听出了问题症结,了然似的替他把话说完:“太子是气恼,三王爷把拉拢铁将军的事,看得比太子秋狝的心情更重要。”他见元凰说了一半,嘴角便不自觉地上翘,想来是他勇斗山猪的事迹得了北辰胤的称赞,此次秋狝也并非全是窝心。
元凰怔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否认,低低辩解道:“也不全是如此……”。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外头便传来宫人们向太后请安的声音。
元凰受伤后无法去同往常一般前往淑宁宫请安,便换成了长孙太后每日来东宫探望。太后进了房间,柔声问了几句元凰的恢复情况,又询问旁边的宫人今日有哪些皇亲大臣们前来探望。听完之后,她转向玉阶飞,缓声道:“哀家有件小事不能决断,一直想询问太傅的意思,太傅今日若非即刻要赶回萧然蓝阁,可否拨冗往淑宁宫小驻?”
正如元凰方才所言,长孙太后总是将他当作个孩子,虽会将一些政务告知,更有许多事情不愿让他过早参与。元凰素来乖觉,习惯了母后的做法,很少提出异议。玉阶飞听长孙太后说得如此客气,当下谢道:“太后言重了。玉阶飞疏懒成性,前日不及回宫,太后勿怪。”
长孙太后微微展颜:“太傅哪里话——既然如此,太傅且随哀家回宫议事吧。——凰儿,你好好休息。”
元凰点点头,又说有些文章要向玉阶飞讨教,请他明后日前来。玉阶飞应允一声,便随太后去了淑宁宫。淑宁宫的布置不如东宫繁复华贵,而是由着太后的意思,装饰得细巧淡雅。玉阶飞悄悄在心中感叹,长孙含荷原是深宫中温婉端方的女子,不问朝政,安于守拙,日无长事,全部的灵慧都用来看着太子一点点长大;自先皇辞世以后,至今已有六年,她身为一国之母,依然风姿绰绝,丝毫不见老态,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男子也不常见的坚毅担当,便是同两位皇叔分庭抗礼也丝毫不见怯意。
长孙太后到了淑宁宫内,摒退众人,开门见山地向玉阶飞说明情况:“玉太傅可有听说,自太子秋狝回宫至今,三皇叔已有数日不朝。”
玉阶飞淡淡听着,作出适当的响应:“啊,有这等事?”
长孙太后肃容道:“三皇叔是称病不朝,然而文武百官前去探望,又见他不着。哀家也想亲往天锡王府探病,只怕于礼不合,却又不好向大皇叔询问。”
话说到此,玉阶飞已然明了太后的意图,却仍是装作不明就里,说道:“这几日寒暖交替,听说城中医馆也人满为患。不过玉某以为三王爷府中定有良医,太后大可宽心。”
长孙太后蹙眉道:“三皇叔武艺超凡,哪里那么容易便会病倒。更何况现下适逢各地收缴税款,最是忙乱,他所辖庶务却都运转如常,不见有任何懈怠。”
“太后既然不放心,可派遣宫内御医前往天锡府探望。”
“哀家的确曾派吴一针前往探视。不过天锡王府中住着曾在宫中奉职的卢平惠,在前后数任御医中威望甚高。哀家以为,吴一针所言不能尽信。”
玉阶飞耐着性子同太后对答,渐渐觉出不耐。说来说去,长孙太后无非是疑心北辰胤有所动作,又苦于查证不得,想找玉阶飞出面。然而以玉阶飞对北辰胤的了解,莫说他绝不会选在秋狝这样的大事之后引人注意,即便他真要行动,也绝不会蠢到用托病不朝这种方式来掩人耳目。他觉得太后的担心太过无稽,向太后回禀道:“既然如此,玉某也没有别的办法。太后若当真担心三王爷,亲往天锡王府探视就是。”
长孙太后见玉阶飞已经把话说死,便将意图和盘托出:“哀家知晓玉太傅同三皇叔曾是旧识,交往颇深。不知太傅可否代替哀家,往王府一行?”
玉阶飞闻言神色一冷,顾自摇扇道:“早年先皇邀玉阶飞出山之时,玉某曾与先皇约法三章。我只担负教导太子之责,朝内纷争决不插手。先皇有诺在前,玉某现下也不想去蹚浑水。更何况——”他声调一转,话语更冷:“太后因为卢老御医,便不肯相信吴御医。玉阶飞既同三王爷曾有旧交,太后又为何肯信玉阶飞?即便太后今日信我,玉某来日,难保不会因这‘旧交’二字,惹上无妄祸事。”
长孙太后闻言变色,急急道:“太傅这是哪里话,太傅受先皇三顾而出,哀家对太傅何尝有过半点猜疑。”——这一句倒的确是长孙太后的肺腑之言。北辰禹在时,常向她说起玉阶飞的重情知义,她因此认定玉阶飞受先皇知遇之恩,又加上闲云野鹤的性子,决不至为北辰胤所用。
她随后微微颔首,眉宇间的愁云更甚:“先皇对太傅的允诺,哀家自当遵从——只是哀家此番不情之请,也全是为了太子。同朝中派系争斗,实在并无半点干系啊。”
玉阶飞刚要出口拒绝,忽然停下扇子思索片刻,立时改变了主意:“既然太后如此说,玉阶飞再要推辞,便是做作了。今日午后,玉某便往天锡王府探视。”
自他年少时受北辰胤之邀,去王府做客之后,十数年光阴轮转,红尘变幻,玉阶飞再未踏入过天锡王府。他如今站在王府门前,除了门柱雕漆的色泽略显暗淡,门前的地面新添了许多车轨往来的痕迹之外,同他二人初见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分别。与惠王北辰望的平易近人广招贤才不同,北辰胤并不好客,也不喜欢无关人士的打扰。莫说新走马的京官,便是在任数载颇有人脉的官员,被拒天锡王府之外也是司空见惯。玉阶飞也是后来才得知,当日他一个无名少年被北辰胤奉为座上宾,在王府下人的眼中是何等了不得的事。
然而天锡王府的门坎虽高,一旦跨过便可得到无可比拟的回报。俗语说世有千相,能人俊杰亦有百种,个人所求皆不相同。有些求的是扬名立业,有些求的是知己相交,有些是求一明主得以大展雄才,有些是求一良师而后倾力以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却几乎没有天锡王府不能给与的东西。北辰胤对待属下的手段态度,玉阶飞偶有耳闻,所知不深,他却明白无论是在江湖之远或是庙堂之高,凡是经北辰胤看上眼的人才,极少有招揽不得的;而一经收拢,便是肝脑涂地粉身不惜。就连他自己,当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