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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正林此时正站在书房外面的阴暗处。他刚才见爱熙走出西跨院,心里很不放心,就跟了出来。站在门外听得爱熙被郑老爷责骂,心里非常难受与自责,那都是为自己,于是鼓起勇气,如面临生死决择样的心情迈进了书房。
“你小子,还敢来,你想干什么?”郑老见夏正林走了进来,继而把所有的气撒向夏正林,他气急败坏,厌恶地对着夏正林说:“你这狼子野心,没心肠的人。”
随手抓起桌子上镇纸砸向夏正林,夏正林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这让郑老爷更加生气,他又抓起瓷茶杯砸了过来。茶杯在夏正林的棉袄上折了个弯落到地板上,茶水如一条蜿蜒蛇在地上反着亮晶晶的光。
“我只是来跟老爷说,你这样强迫小姐嫁人,会令她非常痛苦。”夏正林虽然语气非常迟缓,却挺直着他那宽厚的脊梁,把话说得不卑不亢。
“你这小子,我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管?”血液膨胀,史老爷的脸色血红,高胀的情绪随时有让他像气球样地把身子爆裂了。
“爸爸,”爱熙沉思良久终于撒了个谎话,“我不能嫁给史家,一定要嫁给林哥哥,我已是他的人了。”
话说出口后,连爱熙自己都感到害怕,自己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说这档子的话。
夏正林听了心里格登一下,思忖,爱熙为了我们两人能在一起使出了最绝的狠招,可见爱熙对我的爱有多深,在这个关乎名誉贞操比性命更重要的年代里,爱熙为我做了多大的牺牲,我是个男人却无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真不配为一个男人。
“老爷。”夏正林上前一步,“我会为努力做事,努力赚钱,让爱熙过得幸福。”
“反了!你这下人的儿子居然勾引了我的女儿,还说出这种捏鼻子做梦的话来,这家法在哪里?家规在哪里?你小子活腻了,要吃吃生活了。”郑老爷气急败坏,脖子上的青筋绷直了,那两只瘦削如鸡爪的手大在空中抓狂,他大声喊道:“来人啊!把这小子给抓起来。”
立刻涌进来七八个持枪的家丁把夏正林团团围了起来。
“阿旺,”郑老爷对着一个人高马大,穿素色缎面短褂看上去一付流氓腔的人说:“把他给绑了,明天到祠堂祭拜一下,到黄浦江里浸猪笼。”
爱熙听到父亲这么说,如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心都凉透了,平日里虽然父亲对自己百般溺爱,但到紧要关头父亲却可以做出绝天绝地的事来,也不会向她妥协的。今晚到父亲的书房里来说事,目地没有达到却因为自己要害了正林哥哥的性命,爱熙的心里万念具灰。
“爸,那你把我也去浸了猪笼吧。”爱熙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眼神死死地盯着她的父亲。
丫环阿兰见小姐走出了西跨院,随后夏正林也出去了,她不放心爱熙,也悄悄地跟了出来,这时她看到老爷书房里势头不对,火急火燎地跑牛月娥处,把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奶娘牛月娥。
牛月娥听到儿子要被扔黄浦江急得都快岔气了,脸色煞白,急急忙忙跑向书房。
“老爷,您手下留情,”牛月娥跌跌撞撞进了书房,“老爷,你大人有大量,正林犯了错求您责罚他,只求老爷留下他的命。”
噗通。
牛月娥跪在了郑老爷面前,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滴落在地板上。
“把这小子关起来。把小姐送到西跨院,没有我的话不许离开西跨院一步。”郑老爷并不去理会跪在地上的牛月娥,只是用一种不可违抗的语气吩咐阿旺。
阿旺人长得胖,也不怕冷,他敞着短褂子,挽着袖管,指挥手下的家丁喽罗把夏正林绑了起来押至下人房里,爱熙则被半架着回了西跨院。
“老爷,你饶了正林,是他不懂事,是他的错。”牛月娥用手绢擦拭着泪水,神情悲伤地到了极点,她苦苦哀求着。
郑老爷狠狠地抽了一口竹烟斗,深深地吐出一缕青烟,缓缓地开口,说道:“奶娘,你起来吧。爱熙从一出生就由你带着,你的话她还是会听的。那么吧,你去劝她把这桩婚事给完成了,等到出嫁那天我就把正林给放出来。你说怎样?”
“好!好!听老爷的,我去劝小姐。”牛月娥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心里稍稍放宽了心,至少眼下正林的生命暂时无碍。心里想,爱熙要是嫁给史家,就是史家大少奶奶,那福气好得很,自己在史家必竟是个下人,儿子没有这个福份,是配不上爱熙的。爱熙要是懂事些,那正林也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牛月娥一边想一边回西跨院去了。
☆、第六回 初到上海
十八年前。
客轮在黄浦江码头靠了岸。
正是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江面上能见度极高,放眼望去,十里江边码头,极是繁忙的景象。那些做苦力的码头工人正从驳船上卸货,有背沉重麻袋把脊梁压弯的,有扛着棉花包的,而临时堆在码头上的棉花包总是破败不堪,那些难民不顾会被抓的危险,撕扯棉花贩几个铜板糊口。
牛月娥怀里抱着只有二岁的儿子,身上背着一只蓝色土布袍袱,踏上了上海这块令她陌生的土地。
黄浦江的江风夹带着海腥味吹佛着牛月娥的脸,凉爽舒适,心中却有点茫然。用手捋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牛月娥随着人流走出了码头。
“大哥,南京路怎么走?”牛月娥询问一位路边卖海棠糕的小商贩。那小贩的锅里滋滋地冒着热气,海棠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从宁波过来乘了一天的轮船牛月娥的肚子咕咕地在翻腾了,她咽了下口水,忍住了,心里想,等会见到丈夫就能一起吃晚饭了。
“往北过两条马路,往西拐进去就是南京路。”那小贩非常热情,千纵百陌的脸上铺满了善意的笑。
牛月娥谢过了之后就往北走了过去。确认自己脚下所踩的路是上海繁华的南京路后,开始寻找大有南货店。
她顺着南京路从东往西走。繁华的南京路上人流如梭,有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缓缓行驶,两旁的洋楼张显着高贵的气度,沿街的骑楼底下行人也不少,这一些对牛月娥来说是多么的新奇、多么的陌生。
她边走边看两旁的店招,因为念过几年的私塾,“大有南货店”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走了一段路后还是没有找到,怀里的儿子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知道儿子饿了,于是牛月娥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撩起衣服,把干瘪的ru房塞进儿子的小嘴里。儿子每吸一下,牛月娥都要疼一下。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来的乳水。孩子吃了个半饱,仍旧嘤嘤啼哭。怎么办呢?牛月娥心里寻思,自己没吃倒不要紧,饿着了孩子可不行,还是去吃点东西让乳水充足起来吧,等娘俩都吃饱了定定心心地去找孩子的爹也不迟。
牛月娥这样想着,拐进一条小弄堂里,弄堂口有个馄饨摊子,那卖馄饨的小商贩手里拿一只瓢举得高高地正往锅里掺冷水,一团热气从锅中扑扑地升腾而起。
牛月娥往四下里看看,小吃摊就两张小桌子,桌子擦得还算干净,于是她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一来。
“老板,来一碗馄饨。”牛月娥坐在凳子上,喘了一口气,手里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儿子。
这时,来了一位三十上下的男人,坐在牛月娥的对座。这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短褂子,门襟一半敞开着,头上戴一顶草编的帽子。略微方正的脸形饱满,看上去还算稳重的样子,微微有点鹰勾鼻。那男人也要了一碗馄饨,当他伸手把馄饨钱放到桌上时,牛月饿见他右手小手指残缺,只有一半。
牛月娥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对座的男人。“大哥,你知道‘大有南货店’吗?”
那男人打量着坐在眼前的牛月娥,眼底掠过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神情,稍微沉思后,他说道:“‘大有南货店’知道的,你要去南货店?听你口音像是从外地来的?”
“是的,我要去‘大有南货店。”牛月娥听了这话,眼里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是从宁波来的,到’大有南货店‘里找我丈夫,他到上海学做生意有一年多了。”
“怎么这么巧,我是’大有南货店‘的伙计,你丈夫什么名字,等会我领你去南货店好了。”
那男人继续打量牛月娥,看得牛月娥不好意思了。牛月娥虽然怀里抱着个孩子,虽然头发有点凌乱,虽然有点倦态,但那标致的脸蛋无时无刻不在宣扬着她绰约的风姿。
牛月娥想,自己是小地方来的,不能被别人多看几眼就羞愧难当,要落落大方才是。于是牛月娥对着那男人说道:“我丈夫叫夏鹤亭。”
“认得,认得的,鹤亭嘛。”那男人笑眯眯地接了话茬,“我带你去就是了。”
“那谢谢你了。”
在这陌生的上海,孤身的牛月娥犹如一只飘荡的小舟,找不到停泊的码头,现在有人接住了她的缆绳,似乎安全点了。
☆、第七回 掉入深坑
牛月娥吃完了馄饨,又用筷子醮着点馄饨皮喂怀里的儿子。小家伙粉嘟嘟的嘴吧吧嗒嗒地亦吃得有滋有味。
起身,牛月娥拍拍衣服,掸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理了理包着儿子的莲蓬衣,跟着那男人出发了。
那男人走在前头,他并不往南京路上走而是走进了弄堂里。牛月娥心里寻思,南货店开在南京路上,往南京路走才是呀。走了许久,天色将晚,两人还是在弄堂时穿行,像是走进了迷宫。
“大哥,不往南京路走吗?”牛月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哦,我这走小路是为了绕近路,直接往南京路上走,路太远了。”
弄堂口昏黄的路灯都亮起来了,南货店还没有走到,牛月娥抱着孩子是越走越累,怀里的儿子也睡熟了。不知走了多久,在一扇小门前,那男人停住了,他推开门让牛月娥进去。牛月娥不解地问,“大哥,这是南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