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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吴丽菁的话说,这案子也的确有它难办的地方。被告所在的那个市,地方保护主义全省闻名,方方面面勾结起来作了许多假证,使简单的案情变得稀奇古怪,扑朔迷离,法官们本事再大也是凡胎肉眼,自然难辨真伪、更重要的是,吴丽菁在那个市人地生疏,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她的特长发挥不出来,调查取证时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被戏耍愚弄。省法院她倒是有一些关系,但没想到人家对方请的律师比她的关系更铁,据说好像是本案主审法官的干女儿。如果那个律师是法官的亲女儿也就好办了,吴丽菁可以要求那个法官回避,换一个主审法官。但人家偏偏是干女儿,法律条文上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关系可以成为申请回避的理由。吴丽菁奈何人家不得,只有干生气,并发誓以后一定要在法院里多发展些干亲戚,以备应急之用。
但那是以后的事,远水解不了近渴,吴丽菁还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吴丽菁与姚纲商议,看能不能在被告那个市找到一些可靠的关系,整一些对方作假证的材料出来。姚纲向何彬求援,何彬说他在那里也没有太熟的朋友,但据他所知,“紫蔷薇”的童海云同那里的某些大人物关系密切,建议姚纲找阿童想想办法。姚纲找不到阿童,便请阿华帮忙。阿华说阿童已经两三天没来上班了,她也正在急着找她呢。
其实,不仅阿华在找阿童,周慧慧也在找她。这两日已有好几个来桑拿浴的客人点名要阿童“做钟”,等不到阿童,人家便满脸不高兴地走了,就是不肯换一个小姐。其中有一个客人,周慧慧早就知道他来头不小,但也搞不清他的底细。他说他来前已经给阿童打过电话,要她来桑拿浴等他,可现在找不到阿童,肯定是周慧慧安排阿童去接待别的客人了,却骗他说阿童没来上班。他让周慧慧把总经理周飚叫来。周慧慧打电话给蒲德威,蒲德威找不到周飚,自己也不敢露面,害得周慧慧又挨了客人一顿臭骂。
这位大人物忿忿然离去不久,阿童便高高兴兴地来了。不过,阿童高兴的样子可是有点不大正常,见了人便嘻嘻哈哈笑个没完,转过身便手舞足蹈连蹦带跳。阿童过去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样子。她虽然待人和蔼,笑脸常开,但她的笑总是很有分寸的,是那种淑女型的微笑,既甜蜜又温存,使人隐隐约约感到那笑容后面隐藏着的成熟与深沉。可现在她笑时的样子太难看了,简直就是傻笑,甚至连傻笑也不如呢!
再看阿童的眼睛,那目光也不大对劲了,眼珠子瞪得溜回但却没有多少光芒,看人时直愣愣的,胆子小点的会给她吓趴下,过去那深邃神秘的目光竟然踪迹全无了。如果再观察得仔细点,你就会发现阿童的着装其实也不正常,一身崭新的裙装虽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透过那洁白柔软的衣料你会发现阿童既未穿内衣也没戴胸罩,是否穿了内裤也很值得怀疑。现在外面的天气这样凉了,她却似乎一点不怕冷的样子。当她热情地要与别人握手时,谁也不敢接受她的好意,几日不见,阿童那双纤细的玉手竟已变得粗糙不堪,伤痕累累,沾满污斑油渍,同经常来酒店门前掏垃圾桶的那个可怜老太婆的手已难分伯仲了。
所有小姐都被阿童的神态搞蒙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慧慧到底年岁大些,比其他女孩子经历多见识广些,她看着阿童惊恐地喊叫起来:“阿童,你疯了?阿童她疯了!”听了周慧慧的话,大家全都又惊又怕。阿华先是愣了一会儿,待她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便跑过来抱住阿童的腰,呜呜哭了起来。
阿童在桑拿浴这行做得时间较长,结识的人很多,有本市的,邻近城市的,也有外省和香港的客人,甚至有几个日本和韩国人也是阿童的常客。阿童表面上对所有客人都热情而周到,但内心里却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哪些人用的着需要格外关照,哪些人惹不起应当分外小心,哪些人无所谓可以随意打发掉,她心里都有一本明细帐。阿童手上的功夫厉害得很,如果你是她刻意靠近的人,她会为你使出浑身的解数,让你来过一次便想着下次,永远不得解脱。反之,如果她不想你再来纠缠,她也有足够的着数对付你,让你受了罪花了钱,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保准你下次不想再找她。
在阿童的常客当中,有几位身份不低的本地和外地的官员。他们既是惹不起的人,也是用得着的人。这些人不仅常来桑拿浴找阿童按摩,并顺便做一点比按摩更令人舒服和兴奋的事,也常常请阿童一起出去吃饭和唱歌跳舞,阿童分得开身时会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采桑拿浴时是阿童的客人,出了桑拿浴便是阿童的朋友,大家相处愉快,其乐融融,即便偶尔有一点小磨擦,只要阿童撒个娇,哪一位大人物也会让着她这个娇媚的女孩子的。有了这些关系,阿童感到安全了许多,蒲德威等人自然不敢太刁难她,外来的客人如果知道些底细,也不会同她找麻烦。阿童在桑拿浴做了好儿年,过去一起做事的女孩子有的被抓,有的被打,有的被害,阿童一直安然无恙,从未遇到过什么可怕的风险,即便有些麻烦最后也是有惊无险,转危为安。
在阿童的这些客人或朋友当中,有一位邻市的大人物。说是大人物,其实他的行政级别大概顶多是个正处级。在中央机关里,这一级别的干部大致相当于工厂车间里的搬运小组长,或者建筑工地上的抹灰班长之类的职务,是带着几个老弱残兵在第一线干活受累的角色。但是到了地方上,这一级别的干部可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如果你掌管的又是某个要害部门,那你可不就成了咳嗽一声也会吓跑几窝老鼠的大人物了。阿童的这位朋友,是那个市的公安局长,并且是在这个茅坑上一蹲就是十几年的老局长,其分量之重是可想而知的了。这位局长所在的那个市,乃本省有名的侨乡,许多人在国外有亲戚。既然有亲戚就要去投奔,就要去揩他们点油水,不然让他们守着那么多外币没处使也怪可惜的。所以,这个市申请去境外定居的人特别多,尤其是想到港澳地区投亲靠友或是夫妻团聚的人,可谓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但出国定居不同于赶集上庙,不是想去就可去得成的,而是要向政府主管部门申请,经过认真的审查得到严肃的批准以后才能去。咱们中国的老百姓这么聪明勤劳而勇敢,当然需要格外珍惜,需要看紧一点,怎么能轻易放到它们外国甚至外国的殖民地去打工呢,那不仅太让他们外人捡便宜了,而且咱们自己的同胞到他们那里要是受点气多让人心疼,多让人不放心呢!
在一些申请出外定居的人大多的地方,政府一时审批不过来,因此大家就要耐心地轮候,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在那个市里,谁先得到批准,谁后得到批准,这决定权就在阿童的这位局长朋友的手里。至于先批谁后批谁,这位局长大人的原则也很简单,那就是谁给的钱多就先批谁,谁给的钱少就后批谁,谁不给钱那就先靠边看着,何时有了钱再批也不晚嘛。
按理说,这局长的权力是政府给的,他收了钱也应当上缴国库才对。但局长觉得钱这种东西经过千人拿万人摸,上面沾满了细菌,脏得很哩,让别人去保管未免太损人利己了,所以他便全都拿到自己家里保管起来了。至于他家里到底保管了多少钱,别人说不清,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是个天文数字。
但局长的这个审批原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偶尔也可以灵活一些,采纳其他某些变通的方法。比如申请出外定居者如是年轻貌美的女郎,那么只要你陪着局长练几日床上功夫,说不定你也可以得到优先批准呢。由于局长事务繁忙且精力有限,他在这方面还未能创造出天文数字来,不过据说这数字也不算太小了,说出来也能把人惊得上吐下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人这话说得真够绝的,时时都能显出它的灵验。正当这位局长雄才大展如日中天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犯了案,让反贪局给抓了起来。谁都知道,像他这样犯这么大罪,处理得严点就得枪毙,处理得宽点就得枪崩,总之是活不成了。没过多久,这位大人物果然给枪毙了,枪毙得轰轰烈烈的,不仅本省的电台报纸做了详尽的报道,就连香港的电视也跟着起了好几天哄,说这样的人真该多毙几个。可他们不想一想,这样的人统共也没有几个,都枪毙了多可惜呀!面临绝迹的华南虎还要受法律的特别保护呢,何况是这些比猛虎还凶猛的大活人哪!不过这是后话,在阿童疯疯癫癫重返“紫蔷薇”那天,这位局长大人还好好地活在看守所里面,正狼吞虎咽地享受着他好多年未曾品尝过的咸萝卜拌干饭呢。这位大人物得势的时候,不仅每日在他那个地盘上翻云覆雨,也常常在一些邻近地兴风作浪。为此,他与不少人结了仇怨,其中尤以与外地来的一群公子哥之间的怨隙为深。说是公子哥,其实他们的身份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他们的确很有来头,是一些超级权势家庭的不肖子孙;也有人说他们虽有来头却也不大,不过是一些市、县级干部的子弟,老子因贪污腐败丢了官,他们在当地失宠便流落聚集到这边来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不过是一群城乡游民,把自己编造得有些来历只为蒙骗他人而已。这年头,拉大旗作虎皮四处招摇撞骗的事确也时有所闻。
不管他们真实身份如何,他们确实以公子派自居在这一带纠集了一股势力,好事做得不多,坏事做了不少,他们也确实因大大小小的摩擦而与那位局长大人结了怨记了仇,明争暗斗,殃及鱼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这两派的力量几乎势均力敌,一派自诩为强龙,一派自视为地头蛇,斗来斗去不分胜负,但也各有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