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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过来与姚纲握手,两个人对视一下便全都愣住了。姚纲觉得眼前的这副面孔好面熟哇,肯定是在哪里见过,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陈君与吴丽菁年龄相仿,也许还要小些,却显得比吴丽菁成熟稳重得多。她的一双大眼睛略显细长,在两道弯弯柳叶眉的映衬下似乎总带着甜甜的笑意。但是,当你的目光与那双流动的眼神直对时,你会发现那美丽的眼睛里并无笑意,却有几分凄凄寒色,只有在与姚纲对视的那一刹那闪过一束兴奋的光芒,但马上便消失了,被一种隐约可见的十分复杂的神情所代替了。在余下的那些不能发光的乳白的部位,隐隐挂着一些血丝,似乎是睡眠不足,又似乎是忧虑过度。一个年轻女人支撑着这么大一个摊子,肯定是格外辛苦的,姚纲这样揣度着。可这个年轻女人是谁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陈君却肯定已认出姚纲来了。她与姚纲握手时本来正招呼大家落座,她自己也准备坐下了,而此时她却又退到门口,喊秘书小姐送几杯咖啡过来。当她转回身向沙发这边走来时,姚纲注意到她的身材十分匀称,步态优美而轻盈,但或多或少总给人一种神态不大自然的感觉,就像是一位熟练的模特在展示她那身色调淡雅而高贵的裙装,但又要小心翼翼地护着某处不小心扯破的部位,又像是一场盛大演出的节目主持人在万众的期待和掌声中款款走上台来,边走边努力回忆着被她遗忘了的台词。
姚纲忽然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以前在保龄球馆里见过一面的那位陈小姐,也就是为周飚进口装饰材料的那位陈总经理吗?可是,他明明记得周慧慧称她为“阿华”的,怎么又变成陈君了?咳,也许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这样一想,姚纲又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不那么心神不定胡乱猜测了。
大家交换过名片后,陈君便坐在吴丽菁旁边的位子上,两个人形成九十度的对角,互相攀谈起来。吴丽菁把手放在陈君的膝盖上,像亲密的姐妹在促膝谈心;陈君却微微低垂着头,听得多,讲得少,偶尔撩起眼皮往姚纲这边瞟上一眼。姚纲并不反对她们闲谈。有经验的谈判者在举行多么重大而严肃的会谈之前通常都要闲扯几句,只有警察审问小偷时才会采用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可是,她们两个谈的是服装、化妆之类女人的话题,姚纲插不上话,听着也没兴趣,于是便有些焦躁的感觉。
“曾先生是哪里人士?”姚纲只得同帐房先生找话说。
“河北保定。小地方。”帐房先生正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个女人谈话,见姚纲问他,便赶紧转过头来与姚纲搭话,声音女里女气的。
“河北保定?那我们算是老乡啊。”
“是吗?可是听姚总的口音,您应该是地道的北京人才对。”
“曾先生的耳音可真好!我是在北京长大的,但家母的祖籍是河北白洋淀。”
“那我们至少算半个老乡吧!”帐房先生有些兴奋,将上宽下窄的头颅往前探了探,“令堂还健在吧?有没有来南方生活?”他的脖子发达而富有弹性,往前探头时仅靠脖子的伸缩运动足矣,完全不需要躯干的协助。
“她不习惯这边的生活,在北京住在我姐姐家。再说,她年岁大了,我也怕自己照顾不好她。”
“怎么,莫非姚总也是一个人在这边做事?太太没有来吗?”
“哦。。。。。。”姚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答复这个问题。
“姚总的太太到美国留学,一留就留在那里了。他一个大男人在这边又要忙工作又要忙吃饭,其实也真够可怜的。”吴丽菁插了进来,语气中颇富情感。不知她是想赢得姚纲的好感,还是想为姚纲赢得对方的同情以便使下面的谈判顺利一些。
“真的?哎呀你看我们这些男人现在怎么全都落到了这种地步!”帐房先生拍着自己的大腿长吁短叹起来,“不过,凭姚总的仪表和才华,即使暂不再娶,找个女伴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活恐怕也是不难做到的吧?在我们这个城市,这种事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姚总可不是那种花心男人。他守身如玉,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吴丽菁的话使姚纲顿时脸烧得像火烤一样。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姚纲一定以为人家在挖苦他,可他相信吴丽菁这样讲绝非出于恶意。他想找话岔开这个话题,却听吴丽菁继续道,“再说,姚总也不是随便什么女人就能看上的。不要说大街上那些这个‘女’那个‘姐’的,就算是堂而皇之的女秘书女经理之类,又有几个真能让人放心的。你知道她过去干过什么,以后背着你又会干些什么!”陈君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她往姚纲这边瞟了一眼,与姚纲的目光一对上便赶紧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了。她的鞋造型有些古怪,但穿在她的脚上却也很有韵味。鞋面光洁闪亮,一粒灰尘也没有。
吴丽菁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转过脸去继续扶着陈君的膝盖促膝谈心,继续对世风不良大发感慨,看那样子,她一定是认为这城市里就只剩下她和陈君这两个圣洁的女人了。感慨完了,她又继续热情洋溢地宣扬姚纲的光荣历史、光辉业绩和崇高人格。她把姚纲那些已经被何彬夸大了的优点和成绩再放大几倍,于是姚纲便俨然成为一个半人半神半佛半道的怪物了。
帐房先生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边听边点头,边发几声感叹,偶尔还竖起大拇指冲着姚纲摇晃几下。
陈君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脸色时红时白,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姚纲听得难受极了。他本来就不习惯听别人当众赞扬他,对这种夸大其词的赞誉就更加承受不了。他几次试图打断她的话,但吴丽菁兴致正高,谈锋正健,说起话来如滔滔江水阻隔不断,对姚纲那些文质彬彬的小动作根本就无动于衷,察觉了跟没察觉一样。姚纲实在不忍卒听,借口方便躲到厕所里去了。
姚纲拧开水龙头,用手指沾些冷水在发热的额头慢慢涂抹,心里还在想着如何让吴丽菁停止废话赶紧转入谈判的正题。不过,吴丽菁这口才倒也让姚纲很有些感慨。她要是凭着这副口才到法庭上辩论,说煤是白的,估计最后没有几个法官还会相信煤是黑的。看来这些当律师的就是了不得,不信服人家不行啊。况且吴丽菁又是律师中的佼佼者,请她办这个案子算是找对人了。
姚纲拉开洗手间的门刚要出来,却发现帐房先生堵在门外。姚纲以为他也要方便,点了下头便侧过身往外走,以便给他让位。帐房先生却把他推了回来,又随手把门给关上了。姚纲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不男不女的老人家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要干什么。
帐房先生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伸手来拉姚纲的胳膊,姚纲像触了电一般只感到皮肉发麻,差点儿就喊出声来了。
帐房先生把姚纲的身子拉低一些,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姚总,您看我们陈总经理这人怎么样?”
姚纲见帐房先生问这话,绷紧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下来。不过,他对陈君一点儿也不了解,只得附和道:“看起来很稳重。大概也很有能力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看我们阿君小姐长相如何?人品如何?”
“长相嘛,给我的感觉是很有些风度。也可以说。。。。。。很美。对,的确很美。至于人品嘛我确实不了解、不过,她既然能管理这么一个大企业,就肯定具备应有的品质,否则怎么让众人信服呢。”姚纲并不知道陈君的公司有多大规模。既然不知道,就权当人家很有规模好了,这种时候总不能说人家是小作坊吧。
“这就对了!阿君那长相,绝对是万里挑一,万万里挑一,怎么看都舒服,越看越觉得美。我过黄河跨长江,从北到南走了这大半个中国,就没见过比阿君更中看的女人。而且她人品也非常好,对员工都很关照,从来也不克扣哪一个人。过去我在别的公司打工,到哪儿都被人欺负,男人女人都欺负我,有时小毛孩子都敢奚落我。到华莱公司后,阿君就从来不欺负我,也不让别的员工欺负我,还让我当了总经理助理,主管公司的财务、人事和文书档案等一大堆重要工作。有人说我k k 您别见笑哇,说我是西太后身边的李莲英。说就说呗。李莲英又怎么样,那也是历史上的名人,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他们这样说无非是他们嫉妒我,看阿君重用我心中不平衡,看我对公司的事认真负责肚里有怨气。阿君这么信得过我,您说我能不真心帮助她吗?”
老先生有些激动,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她脾气是有时急了点儿,训人时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您想想,她年轻轻的就当了那么大官,还能没点儿脾气吗?再说,她这么大姑娘还没嫁人,又不喜欢与男人交往,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难免有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姚纲见他把陈君说得那么好,不禁也对这位陌生的女强人产生了几分敬意和同情。而这位老先生言谈话语中所流露出的真情实感,也使姚纲看出他是位为人厚道的长者。看来人就是不可貌相。老先生看上去一副尖酸相,实则心地十分善良纯朴,比当今世上比比皆是的那些君子面小人心的家伙岂不更令人敬重。想到这里,姚纲竟对自己刚看到老先生时产生的一些奇怪想法感到不好意思了。
“为阿君的婚事我也没少操心,可是总帮不上她的忙。这姑娘心可高了,一般的男人她统统都看不上。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您想阿君那是什么条件,论长相,论风度,论地位,论本事,哪一样不是超一流,一般的男人哪里配得上她!”老先生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好像怕有人偷听,然后压低声音说,“从我进来第一眼看到您开始,我就觉得您这人不同寻常。刚才听吴律师一介绍,我这想法就更坚定了。我觉得您要是和我们阿君配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