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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别的小姐做过的客人,常常过几天再来时便点名要这个小姐做,行话里叫“点钟”,按照公司的规定凡“点种”都不算公司分派的任务,这个小姐仍可以按其排队的顺序领受公司分派的任务,这样她便可以多做几个客人,小费自然也就成倍地增加了。而阿华做过的客人,却几乎从来没有人“点”她的“钟”,他们再来时便去找其他小姐了。如果偶尔有一两个来“点钟”的客人,则都是一见面便提出各种非分的要求,好像他们上次用阿华“做钟”亏透了,这次非要赚回来不可。面对这些客人,阿华只得知难而退,要他们另请高明。 阿华怎么也搞不明白,男人为什么都是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另外的男人,像她想象中那样的男人,但她确实从来也没遇到过。她的这一生已为男人伤透了心,尽管她到今日也才仅仅二十四岁,尽管那几个最使她伤心的男人都曾是她最亲近的人。。。。。。
阿华至今清晰记得父亲的模样,那个在她七岁时弃家而走,三年后回到家几日便病死在床头的瘦弱的男人。阿华家的先辈原居住在江汉平原一个繁华的小城里,祖传行医,父亲则是这个小城一家医院很有些名望的中医师。但是在阿华尚未出生的时候,阿华的一家被迫迁到离城七十里外的乡下居住了。乡下的生活很苦,但民风纯朴,人心友善,当地人并未嫌弃这家因出身问题而被赶出来的城里人,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常有人接济他们一些食品和家用之物,慢慢地也有一些人来找阿华的父亲看病,所付报酬常常也是一小袋米、面或新鲜的瓜、果、蔬菜之类的物品。后来,村里腾出几间公房让阿华的父亲开了一个诊所,虽说十分简陋,但却可以使乡亲们的小病小伤得到及时的医治,大病也可以得到及早的诊断;同时,阿华的一家也有了个不错的栖身之处。后来,阿华就出生在这个半边是诊所半边是居室的房子里,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看他给人诊病、配药,有时还跟着母亲到附近的山里采摘药草。
他们那个地方有山不高,其实差不多就是广袤平原上点缀的一片片小丘;但山上灌木葳蕤,野草葱笼,一到春天,满山的野花争香斗艳,引来成群的蝴蝶、蜜蜂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美丽的小虫子。每次跟母亲上山阿华都玩得十分开心,以至流连忘返,常常是母亲在山下喊了半天才见她一手捏着一只蝴蝶一手攥着一把野花从树丛草隙中跑下山来。后来搬回城里以后,阿华仍时常怀念那童话般的乡下风光。阿华六岁那年,全家人又搬回了小城居住,阿华父亲的医院还给他补发了一笔工资,那数目在当时来说也足以让全家人欢喜让其他人羡慕了。同乡下艰难的日子相比,全家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提高,虽谈不上有多富足,但至少吃穿已不用发愁,阿华再也不必穿那些用母亲带着补丁的旧衣服改制的小花裙子了。
古人云:“饥生盗,饱生淫。”那前半句说得不一定对,阿华一家在乡下最艰苦的日子里也从没偷拿过别人的一粒粮食。但那后半句却似乎很有些道理,阿华的父亲回城后不到一年,便同医院里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勾搭上了,以至常常借口值班而不回家过夜,到医院里去找他却又不见人影,医院里的同事说他们医院的中医师是从来不用值夜班的。母亲撕心裂腑的大哭大闹不仅没有使父亲回心转意,还使他忿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几个月也不给家里一分钱。
一日,母亲打听到了父亲和那女护士的住处,牵着阿华的小手找上门拉父亲回来。但父亲在抚着阿华的头犹豫许久之后,最终舍不下那个比母亲年轻二十岁的娇艳女人,狠下心掰开阿华死死抱在他腿上的一双稚嫩的小手,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
三年后的一天夜里,父亲被人抬回家来。原来那女人几个月前已经另嫁他人,父亲在极度悲愤羞辱之中身染重病,思念妻子儿女却无颜回家,直到卧床不起预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才不得不让邻居将自己抬回家中,回来没几日便一命归西了。父亲死时,阿华幼小的心灵充满酸成苦辣的痛苦滋味,但直到父亲下葬却未能流下一滴眼泪来。
父亲死后,饱受磨难的母亲迅速衰老起来,四十几岁的女人已是满头白发,双目昏黄,嘴里只剩下三五颗铁矿石似的残破牙齿。在阿华刚上初中的那年,母亲终于也撒手人寰了。母亲是在等阿华放学回来后才咽气的,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从小跟着自己受了许多苦难的小女儿。临死前,母亲把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几百元钱交给阿华已经成年的哥哥,叮嘱他无论如何要把阿华养大成人,供她多念些书,以便将来有个好工作,说完便闭上双眼,默默告别了这个既让她伤心又让她挂怀的残败的家。
阿华扑在母亲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直到不省人事才被哥哥抱回她自己的房间。此后很长的时期内阿华都未能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常常在夜里一个人偷偷流泪甚至失声痛哭,然后抱着湿冷的枕头独自睡去。与此同时,阿华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她在学校里勤奋学习,成为班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回到家里便努力帮助哥哥嫂子做家务,买菜、做饭、洗碗、打扫房间之类的日常劳动几乎全部包揽下来。在嫂子冬天生孩子期间,阿华起早睡晚忙里忙外,在院子里冰冷的水龙头下漂洗尿布,两只小手冻得胡萝卜般肿痛钻心,邻居老奶奶见了不禁为这爹娘早丧的孩子暗自抹泪叹息。
哥哥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中医。但直到父亲弃家出走时,哥哥上学,父亲上班,两个人并无多少时间在一起传、学医术,加之哥哥对学医兴趣不大,所以最终也只是学了一点皮毛。高中毕业后,哥哥靠着父亲的关系和名望而能在离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做见习医生,但他没有利用大好时机努力学些真本事,而是把精力和心思都用在了搞女人上。但凡年轻漂亮的女人来看病,他便要千方百计地在人家身上捞些便宜,嫂子便是由他的病人被“破格提拔”为他的妻子的。母亲死后不久二人便结了婚,回到城里的家中来住。嫂子嫌哥哥在外打工挣钱太少,且每日到城外的小镇上班路途也较远,便怂恿哥哥国城来开私人诊所。哥哥又是通过父亲生前老同事的关系,回城来承包了一个街道诊所,每月只需向街道管理部门上缴几十元的“管理费”,其他大小事自己决定,开支自己负责,赚了钱人自己的腰包,倒也和私人诊所没什么两样。但哥哥陋习难改,仍常常在女病人的身上打主意,并且现在诊所里惟他为大,无人管束,所以其放肆程度同过去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有一日,哥哥惹着了一个在本地很有些势力的人家,被人招来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痛打了一顿,并把诊所砸得稀烂。养好伤后,哥哥“痛定思痛”,决心今后不再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人民服务了。其实他此时已臭名远扬,即使继续行医也不会再有人找他看病了。经同嫂子商量后,哥哥打算买一辆货车跑个体运输,说干这一行的人全都是一两年就发了起来。在做这一打算的时候,哥哥心里还有一个小算盘,那就是他曾听那些开车的哥儿们津津有味地讲述出车跑长途时加何在外面睡女人,他觉得这种生活对他很有诱惑力。于是,哥哥和嫂子横下心卖掉了家里祖传的房子,买了一辆八成新的大货车,全家人则租了两间黑暗狭小的破房子居住。在这一变化当中,最苦的便是阿华了,她没有了自己独立的小房间,而只能在又当厨房又作储物室的外间支起一张床来勉强栖身。
哥哥外出跑运输常常三五天不回家,回来时蓬头垢面,满身油污,吃完饭倒头便睡,家里事什么也不管。而且,哥哥看起来没日没夜地在外面苦干,但一年到头却几乎拿不回几个钱来,赚的钱大多被他在外面胡丢乱花了。嫂子本来是娇生惯养之人,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十分不满。哥哥在家时她同哥哥吵闹,哥哥不在时便把满肚子怨气撒到阿华身上。尽管阿华放学后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料理家务上,从来没有时间与同伴们出去玩一玩,甚至连复习功课都得在别人睡觉后偷偷地另挤时间,但嫂子仍然时常骂她不干活白吃饭,还不如养只母鸡划算,后来则干脆提出来不让阿华上学了。此时的哥哥在家里时已完全听任于嫂子的摆布,对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也顾不得了,点头同意让阿华停学。刚刚考上本城重点高中的阿华,不得不含泪辍学,十六岁便到工厂里打工。
阿华起初在离住家不太远的一家制衣厂做工。那是一家私人开办的厂子,规模很小,说是一家工厂,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个小作坊而已,其业务就是根据某些大工厂的订单加工一些工艺要求不高的工装和儿童服装等。工厂的业务很不稳定,有活儿时就要加班加点,没活儿时便整日闲着。工厂的效益不好,工人的工资自然也不会很高,每月工资、福利、奖金等加在一起还不足一百元,尚不够有钱人到酒店喝一次咖啡的。阿华这微不足道的收入要全部交给嫂子,然后由嫂子每月发还她五元钱的零用。工厂活儿多时中午不能回家吃饭,阿华便从家里带来剩饭充饥,有时工厂突然活儿忙而阿华又未能带饭来,便常常不得不饿着肚子上工。 这样干了两年后,阿华通过熟人的介绍又转到一家外资企业做工,因为这里的工资要高一些。但这里的活儿又脏又累,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十二小时以上,而且洋老板派来监工的假洋鬼子作风十分恶劣,动不动就打骂侮辱工人,有时还强迫犯了一点皮毛错误的工人当众下跪,使在这里打工的人时时胆战心惊,阿华干了一段时间便有离去的打算。
恰巧此时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招考新工人,阿华便去报考,到这家企业的印染车间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