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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让自己未成年的孩子来工厂打工以弥补家用。工厂的领导见这一家人生活困苦十分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又同派出所讲情,愿把这孩子保出来由工厂进行教育。
早晨工厂派人来领人,派出所同意放人。主管此案的一个面孔黝黑的年轻人给那男孩打开铁链子,却又让男孩两手扶地跪下来,然后用穿着皮鞋的脚踩在了男孩的手上,嘴里恶狠狠训斥道:“记住,以后还去偷,还去偷啊!”男孩吱哇惨叫了好一阵子,待把手抽出来时已是皮开肉裂,鲜血淋淋。
姚纲心里一阵痉挛,赶紧把眼闭上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家伙竟会用如此野蛮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尽管这孩子有过可耻的偷盗行为!姚纲由此而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秦孝川那家伙很可能比这个冷血的年轻人更加心狠手黑,他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呢?万一他对自己刑讯逼供,自己能够抗得住他的酷刑而不会被屈打成招吗?如果是在敌人的刑讯室里,他姚纲为了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或许能够坚贞不屈,视死如归,好好地表现一番,就像童年时看过的电影里的那些革命英雄,临死前也要痛痛快快地喊一声“共产主义万岁”什么的。但自己作为一名国营企业的领导而平白无故地被这个国家的专政工具所治罪,是不是他妈的太冤枉了!
姚纲正在胡思乱想着,却见睡眼惺松的秦孝川同他的两个助手急匆匆走下楼梯,直奔姚纲的铁笼子而来。姚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秦孝川让助手打开门,一步跨进来拉住姚纲的手,满脸笑容地开了口:“姚先生,实在抱歉。昨天只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忙了一天太累了,上楼就睡死了,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真是该死,该死!”秦孝川可能确实不会笑,他脸上的笑容只是在未开口说话时能够显露出一些,只要一张口那些本来就十分别扭的零散笑容便立即被铁桶似的嗓音震得颗粒全无了。
这倒使姚纲吃惊不小,怎么刚到早晨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这么一想,姚纲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这里根本看不见太阳,少得可怜的阳光都是间按照射过来的。即使能看见太阳,它也不会真从西边出来,那只是一种比喻而已。
姚纲意识到自己有些神经错乱,至少是有些糊涂了,现实和虚幻都分不清了。姚纲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脆弱,才在这里住了一夜,其实才几个小时,他就有些要精神崩溃了,那些在这种地方一住便是十天半月的人,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难怪人们出门在外宁可花钱去住旅馆,原来免费提供的住所确实不怎么舒服。姚纲愣愣地看着秦孝川,脑子里乱糟糟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绪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秦孝川拉着姚纲向楼上走去,来到二楼一间宽敞的会客室。秦孝川要一个助手赶紧去买早餐,自己和另一个年轻人则陪姚纲在沙发上坐下来没话找话地聊起天来。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秦孝川虽像头横冲直撞的野牛,但对何彬仍是有几分敬畏,他觉得自己从哪方面讲也不应当得罪这个神通广大的何老板。谁都知道,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警察,即使谁都不怕,至少有两种人还是要尽可能不去招惹。一是检察院的人,如果他们想特别关照你一下,是很容易给你找出毛病来的。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呢?其实何止是鞋子,许多人连裤子褂子帽子都湿得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让他们抓住小辫子整治一下,轻则名誉扫地,重则连命都要搭上。再有就是何彬他们这号人,虽然他们平时从不会主动与你找麻烦,但一旦他们盯上你,在这个世界上你便绝没有藏身之地了。即便你上天入地他们也随时可能出现在你的身边,所以不要说你落在他们手里,就是整天提心吊胆地防着他们也足可以使你减寿三十年。再说何彬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在本城的政法圈子里几乎算得上个传奇人物,受的表扬和嘉奖不计其数,秦孝川对这种人也是有几分佩服的。况且,何彬与秦孝川的不少上司都很熟悉,同秦孝川本人也交谊不浅,他秦孝川怎么也得顾及何彬的面子。所以,当秦孝川得知何彬因为他扣留姚纲而大发雷霆时,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又捅了个漏子。
正在秦孝川与姚纲等人边吃早饭边聊天的时候,黄风岭派出所的黄海所长陪着何彬快步走上楼来。黄海三十岁刚出头,瘦高身材,白净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一介书生模样,很难使人将他与一个战斗在治安第一线的警官联系在一起。
黄海昨天在郊外一家酒店参加局里在那里召开的一个会议,会后大家又喝酒唱歌打麻将洗桑拿浴,一直闹到凌晨三四点钟。早晨其他人还都在酒店里酣睡,黄海便一个人爬起来开车赶回了市里。他先回到家里把女儿送去幼儿园,然后便从幼儿园直接开车到所里来了。他的独生女儿本来可以由保姆送去幼儿园的,但这个刚刚三岁的娇丫头只让她爸爸送,妈妈接,别人送她便“罢课”,害得黄海每天早晨的时间都显得紧紧张张的,因公外出时更是左右为难,有时身在异地想到女儿早晨找不到爸爸时的可怜神情,坚强的汉子竟也会偷偷躲在厕所里垂泪。自古以来征战在外的将士们便慨叹国事家事难以两全其美,黄海觉得自己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黄海正在楼下“泊车”时,见一辆闪着警灯的“三棱”越野车直向自己驶来,在离自己不到两米处戛然停住,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何彬。黄海与何彬有过“同学”之交。那是几年前在党校举办的一个学习班上,两个人不仅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而且还住在同一间双人宿舍里,一个月的学习班使两个人由陌路相逢而成为关系密切的好朋友。黄海很尊敬这位阅历丰富精明强干的“学长”,对何彬为人豪爽仗义的性格亦十分钦佩。
何彬对这位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也是另眼相看,他发现黄海不仅读书多很有自己的独立见解,而且脑子灵活颇有心计,在文弱的外表下蕴藏着难以估量的巨大能量。成为好朋友后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那时何彬刚刚得了个儿子,有点空闲便想着往家里跑。黄海开始时对此不大理解,但慢慢地竟被何彬对儿子那份执着的真情所感染了。他本来同许多同龄人一样有过不想要孩子的念头,但这段时间却突然改变了想法,因而后来也就有了他那个疼得如心肝宝贝似的女儿。此时他像大梦初醒似地领悟到,原来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并不是成就什么伟大事业,而是先当丈夫以便最终当爸爸。为此他曾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何彬不仅是他工作和学习上的师长,也是他生活上的启蒙老师。
黄海听何彬简单讲了几句便已明白了事情的全貌,他脸上显得很生气,但心里并不着急。黄海对秦孝川这个人太了解了,他对秦孝川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感到惊讶。他曾经设法让上级把秦孝川调走,但又不愿直说,怕别人说自己气量小不能团结同事。一次市里增设一个新的派出所,黄海力荐秦孝川去当所长,并为他大擂大吹了一通。局领导并无提拔秦孝川的打算,见黄海如此举荐秦孝川便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故作惊讶地说:“是吗?原来老秦还有这么大本事呢。局里怕你工作压力大本想给你换一个副所长的,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黄海哑巴吃黄连,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与秦孝川合作。好在黄海忍耐力还是比较强的,对秦孝川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他都可以让自己视而不见,只希望他不要给自己招来什么大麻烦。黄海与何彬走进会客室,秦孝川与姚纲等人都赶紧起身相迎。何彬并不理睬秦孝川,径直走到姚纲面前,先将他与黄海做了介绍,然后又询问姚纲事情的经过。人生在世谁也少不了有几个朋友,但常常表面上都是朋友其实质却大不相同。有的朋友可以肝胆相照,亲密无间,即使遭遇狂风暴雨其友谊仍能坚如磐石,牢不可破。何彬与姚纲就是这样一对情同骨肉的知己故交。有的则只是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志趣和情感上都是南辕北辙,根本不是同路人,所以没事时尚可称兄道弟地保持一团和气,一遇风浪便会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何彬与秦孝川的关系也即如此。
“是谁把你请到这里做客来了?他自己闲驴剩马的没事做,就不想想别人还要上工吗?”何彬明知故问,似乎有意要挑起事端。
姚纲很尴尬。他已经原谅了秦孝川,此时更不愿把事情搞大,引起何彬与秦孝川之间的冲突。“其实。。。。。。其实只是一点儿误会。”姚纲嗫嚅着说。
秦孝川也很尴尬,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凶猛暴戾,但多年的军旅和公安生涯也使他形成了服从上司的性格,在黄海面前他不得不尽量约束自己的行为,况且对何彬他也不能轻易得罪。但是,他也很难容忍别人对他不恭,尤其是当着下级的面受人挖苦使他觉得面子上实在难以接受。秦孝川处于这样一种矛盾的境地,一时不知道该怎样作出反应。
黄海示意两个年轻警察退出去,然后才用责备的口吻对秦孝川说:“老秦,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把人抓到所里来呢?”黄海其实并不想因为这事而引起他与秦孝川之间不和,但他又不得不责备秦孝川几句以平息何彬的怒气。
“这确实是有些误会。黄阿顺那小子报告说大院里有人卖淫,我就带着人过去了。”
“那证据呢?你自己找到的证据在哪里?现在局领导一再强调要依法办事,严格程序,严格纪律,你也是知道的。你们惹出事端,不仅我这个所长要受处分,局领导也都会受牵连。
上个月陶局长在法庭的行政诉讼中当完被告回来,把那个惹事的曾处长叫来好一顿臭骂,连枪都掏出来了,说谁要是再让他丢丑他就提着谁的人头上法庭。”
“好了好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