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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就不了解他,从来就猜不透他复杂深沉的心思,对她而言,他一直像一团不可解的谜。
可不知怎地,她现在却觉得好像拨云见雾,好像能渐渐触碰到他的内心……
「你在发什么呆啊?水莲。」蕴著淡淡笑意的语声拉回她迷蒙的思绪。「是不是还没睡醒?」
「啊。」她连忙收东心神。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让李伯来接你。」齐京轻道。
「不,我想在这里等奶奶醒过来。」她坚持。
「好吧。」他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伸长臂膀搁上椅背,「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他的意思是邀请她再次靠在他肩头睡觉吗?
程水莲心跳…促,却没有拒绝,螓首慢慢落向他宽厚的肩,脸颊贴著柔软的衣料。
好舒服,好温暖。
她甜甜地掩落羽睫……
「你们在做什么?!」尖锐的嗓音倏地划破此刻静谧的气氛。
程水莲一惊,急急坐正身子,扬起眼脸。
是李芬妮。她不知何时来到了医院,眼皮虽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憔悴浮肿,可明眸却燃著熊熊火焰。
程水莲呼吸一紧,强烈地感受到她眼中的恨意。
「你昨天晚上一直待在这里?」李芬妮质问道。
她默默点头。
「为什么?」李芬妮容色苍白似雪,她转过头,控诉的眸光射向齐京。「你说不准我们留在这里的,你明明要大家都回去的,为什么她可以例外?为什么她可以留下来?」
齐京站起身,揽住她颤抖的肩,「Fanny,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她掩面哭泣,「你知不知道,人家也想留下来陪你?知不知道我因为担心你,一个晚上都睡不著?我还……还特地带早餐来给你呢,结果你却——」话说到此,她再也忍不住满睦怨怒,眸光透过指缝朝程水莲瞪去,既阴又狠。
她怎么会这样看她?
这样阴冷狠绝的眼神不像平常的芬妮,一向娇美可人的她怎么可能这样瞪一个人?
她真这么恨她吗?程水莲不觉有些惊惧。
忽地,李芬妮挣脱齐京,一步一步走向她,每走一步,清丽的面容便更狰狞一分。
程水莲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美国的时候,我听说台湾的女孩都很乖、很保守,没想到——」李芬妮冷哼一声,「你们这个小镇的女生倒是都很厉害啊。」
程水莲颦眉,「什么意思?」
「你知道镇长的女儿吧?」
乔羽睫?
不祥的预感击中程水莲,她容色一白。
莫非……
「刚才我来的路上,大家都在传,说她年纪轻轻不知检点,竟然跟男孩子露天做那种事。」李芬妮顿了顿,唇角撇开不屑意味,「真不简单。还说台湾民风保守呢,连一个乡下小镇的女生都这么大胆。我真是佩服!」
这么说,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乔羽睫跟凌非尘,终究还是做了错事。
程水莲心一扯,惘然了。
难道冥冥中命运真有注定吗?该来的丑闻就是躲不掉?
那她和齐京,是否也注定了未来会有一场不愉快的婚姻?改变不了吗?
「很厉害嘛,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会要狐媚,勾引男人。」李芬妮毫不留情地讥刺,「现在手段就这么厉害,以後还得了?」
「你——」
程水莲正想说话,齐京抢先一步开了口——
「注意你说话的口气,Fanny!」他厉声喝斥,「不许你这样侮辱水莲!」
李芬妮倒抽一口气,转过泪盈盈的眸,「我说错了吗?她还不够会耍手段吗?明明都说要跟你分手的,还纠缠不清,根本就是以退为进嘛。这样的心机还不够可怕吗?」
「你不懂,水莲她有……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李芬妮直截了当地逼问。
齐京没回答,默默瞥了一旁的程水莲一眼,那一眼,令她全身战傈。
太深沉,太伤感,太……充满某种决绝。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以为她是基於什么样的理由提出分手的?他真的了解吗?
她颤著唇,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黯然回迎他的眼神。
「齐哥哥!」见两人彼此相望的姿态,李芬妮更激动了,蓦地伸手抓住齐京的衣襟,试图转回他的注意力,「齐哥哥,你千万别上当了,别被她要得团团转!」
「你冷静一点,Fanny。」齐京扯下她的手,「水莲不是那种女孩子,你误会她了。」
「我才没有!」李芬妮喊著,怒气冲冲地旋过身,瞪视程水莲,「你别得意,齐妈妈就快来了。等著瞧吧,她可不像齐哥哥跟齐奶奶这么好骗,她…定会好好教训你的!」
第八章
李芬妮说得没错,要面对性格严厉的齐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天後,当程水莲在病房里一面削水果,一面和齐奶奶说笑时,齐夫人忽然出现了。
穿著高雅套装的身影一进病房,立刻卷动一室气流,暗涡不断。
「妈,好多了吧?」齐夫人首先走向病床,倾身给了齐奶奶一个西洋式的亲吻。
「我没事。」齐奶奶淡声应道,「家俊呢?」
「他在欧洲开会,一时赶不回来。」齐夫人解释,「我也刚从新加坡飞回来,一下飞机就马上赶来这里。」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齐奶奶唇角轻扬,半微笑半嘲弄地,「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呢?老骨头嘛,出点状况难免的,没什么大不了。」
聪明的齐夫人自然听出老人家言语间的讽刺,微笑堆上脸,语气也放柔,「可家俊很担心您呢。他一听说妈住院了,马上Call我回来照顾您呢。」
「那倒不必了。小京替我请了一个特别护士,而且他跟水莲放学後都会过来看我。」
「水莲?」齐夫人转过头,精锐的眸光仔细打量站在一旁的程水莲,然後嘴一撇,扯出一抹讽意十足的笑。「你就是小京的……女朋友?」
女朋友,不是未婚妻。齐夫人严苛的眼神清楚暗示了这一点。
她不承认她。
这是当然喽。程水莲在心底苫笑,一向注重门当户对的齐夫人,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个来历平凡的女孩?何况她外公从前还是齐家的管家,在齐夫人眼底,只能算是下人……
「伯母好。」
「长得还不错嘛。」
「还不错」,但还够不上「美丽」,不知道齐京喜欢她哪一点?
想透齐夫人话中意味,程水莲淡淡一笑,「谢谢伯母夸奖。」
齐夫人秀眉…扬,彷佛为她镇静的应对感到讶异。
「小京呢?」
「他下楼买东西,等会儿应该就上来了。」
「是吗?」齐夫人颔首,目光一转,不再理她,「妈,过两天是您七十大寿了,家俊跟我想办个寿宴,您觉得怎样?」
「不用麻烦了。我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办什么寿宴?不是折腾人吗?」
「妈,您怎么这么说嘛。咱们家好久没办场热闹的宴会了,很多朋友也都说很久不见您,想看看您呢。」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一把老骨头罢了。」齐奶奶…脸不以为然。
「妈还记得周家吧?他们在这附近投资了一问五星级温泉饭店,我想我们正好可以在那里办一场宴会,也算帮他们带点喜气。」
「随便你们吧。」齐奶奶不耐地挥挥手,「反正要拉关系、做人情嘛,拿我生日当藉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闻老人家厌倦的讽刺,齐夫人眼眸掠过不悦辉芒,唇角却牵起妩媚浅笑。
「那就这么决定喽。」
寿宴会场布置得十分豪华,尤其是宴客厅中央一座设计高达三尺的玻璃锥,切割剔透的晶面在场内灯光掩映下,折射出璀璨梦幻的光芒。
据说这是日本某位大师生前的遗作,饭店上人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与其遗族一再交涉才购得。
怪不得要如此得意洋洋地摆在宴客厅正中央了,甚至为了表现玻璃锥的特色,不惜斥下钜资在室内挑莴一道斜斜的天井。
视线掠过玻璃锥,程水莲望向角落平台上的一架白色演奏琴。
这台蓓森朵夫名琴据说也是该公司近年限量生产的精品,一般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果真手笔不凡啊!
齐夫人之所以坚持她也来参加寿宴,大概就是想让她认清自己与齐京天差地远的社会地位吧。
程水莲轻声叹息,唇角刚勾起自嘲弧度,李芬妮尖锐的嗓音便在耳畔拂过——
「你觉得怎样?这里很不错吧?」
「是很不错。」程水莲旋过身,淡淡应道。
「你一定没见识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吧?会紧张吧?」
「嗯,有点。」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即便好几年後,她穿金戴银、顶著齐家少夫人的身分,出席类似的公众场合时仍觉得不自在。何况现在?
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是,只是齐京的学校同学,一个平凡的乡下女孩。
丑小鸭落入美丽高傲的天鹅群中,不紧张才怪呢!
「这件衣服很漂亮。」李芬妮忽然落下视线,打量她身上的白色小礼服,「是齐哥哥送的吧?」
「嗯。」
「齐哥哥很有眼光呢。」李芬妮眼中掠过一抹妒意,「这项链也是他送你的吧?蒂芬妮的新款,不便宜呢。」
「嗯,我想是吧。」
「人要穴装,佛要金装,这句话说得还真有道理。」李芬妮甜甜一笑,「本来不怎么样的女生,打扮起来也满能看的嘛。」
这是在讽刺她吧?
程水莲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含义,却选择保持沉默。
若她还是那个不解世事的少女,也许会被这样的言语刺伤,可她早已不是了,也早已习惯这样的讥讽。
相反地,她为李芬妮感到些许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