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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差点将水泼到她身上的那位大叔呵呵笑着:“多放点辣子才好吃,对吧?”
颜淡僵硬地点点头:“是啊,真好吃。”
大叔很淳朴也很实在,立刻又给她挖了一勺辣子:“现在天也热起来了,吃碗面出一身汗,那才叫舒服!”
颜淡心一横,夹起辣乎乎的面往嘴里塞。
闵琉很是高兴,边煮面边和她说闲话:“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颜淡听到“小姑娘”三字还真的有点脸热,咳了一声说:“南都。”她对南都最为熟悉,口音也学了江南那边的,要说别的地方容易露馅。
“南都?”闵琉微微眯起眼,顿了顿又道,“我年轻时候也去过南都,那里确是个好地方。你是逃家出来的吧?是因为爹娘要将你嫁人吗?”
凡间女子多半成婚得早,双十出头便可以当娘了。颜淡很尴尬,却只能低低嗯一声。
“找个好夫家嫁了也是大事,像你们南都城贵族公子哥儿多,都生了一副好模样,可是到头来却未必是良人。”闵琉微笑起来,“也不怕你笑,我从前也同一位贵族公子好过,他文采好出身好还会武,可是现在想来就会觉得好笑,你说这是看上人家什么了?他懂的我都不懂,只不过看着光鲜,心里向往而已。”
颜淡偏过头看她,忍不住问:“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想明白这些的?”
“后来?年纪到了自然要嫁人了,我嫁了个……喏,就是那边走过来的,都是平民老百姓,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何必还要惦记从前那个人呢?”闵琉放下勺子,将正放下一担面粉的男子拉过来,取出汗巾为夫君擦汗。
颜淡吃着面只觉得辣气冲上来,眼睛有点酸,忙伸手揉了揉。
这一顿吃得她有点消受不了,和当初余墨亲手煮的那锅羊杂汤一样,可是不知为什么眼睛发酸,心里烫烫得像是有什么要满出来似的。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候,回到铘阑山境时已经到了傍晚,天边残阳艳丽,彷佛是淡红染料将天幕浸染透了。
颜淡走到干涸的湖边,从袖中摸出那颗定水珠放下去,不一会儿,只见湖底有股清泉喷涌开来,水面渐渐升高,晚风也再不是干燥难忍,而是沾着湿漉漉的水汽。天边的夕阳很快暗淡了,天色黯沉,雨丝淅淅沥沥飘散下来。
有了雨水,铘阑山境还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颜淡急着见余墨,便连自己的住处都没回,直接赶去余墨那里。她刚走进山主居处,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心中咯噔一声,正好瞧见百灵迎面扑过来,忙一把拉住:“百灵,这是怎么回事?”
百灵脸色煞白,抓着颜淡的手瑟瑟发抖:“不……不好了,那天以后,很多妖族族长都说不会再臣服山主,然后……我们羽族、也叛出了……”
颜淡心中一沉,放柔了声音:“后来呢?”
“后来紫麟山主出门,但是那些蝙蝠精找上余墨山主……他们昨晚就在这里、这里……”
“现在呢?余墨去了哪里?”
百灵哽咽着:“后、后山……”
颜淡闭了闭眼,拍拍她的背:“别着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余墨不会有事的。”她才刚一转身,立刻被百灵捉住了袖子,“百灵?”
“你不要过去,山主快妖变了,他可能会把你误杀掉的!”
颜淡抽回衣袖,勉强笑了笑:“我自己会小心的。百灵,最迟明早时分,我就会和余墨一起回来。”
她转过身,循着这股血腥气往后山而去。天正飘着雨,将气息都冲淡了,而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后山道路本就崎岖,要找人的确不太容易。她这样一路找过去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人,心里不禁焦躁起来,凭着余墨的修为,寻常状况是不可能妖变的。她也是很早听族长说过,当他们妖折损修为而支撑不住人形的时候,就会妖变。一旦妖变,妖性会占上风,对血腥趋之若鹜,甚至连亲近的人也会杀。
雨越下越大,几乎是唰唰地冲洗着山路,最后一点气息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颜淡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眼前青芒一闪,一声长长的惨叫划破天际,乱糟糟的一团黑影扑到她面前,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她忙伸手一划,一团白光氤氲升起,只见身边那人的躯体渐渐化成了一只蝙蝠。颜淡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
她瞧见不远处正站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执着剑,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气森森的剑芒划过,另一人转身欲逃,却还是被剑气带到,咽喉中发出几声嘶吼,往前扑倒。颜淡疾步上前,唤道:“余墨?”
她才走近两步,喉间突然一凉,冰凉的剑锋已经抵在她颈上,微微用力。
余墨偏过半边脸,一双眸子已经变得殷红,那半边脸上正有青黑色的鳞片不断生出来。颜淡倒抽一口气,站着没有动,只觉得抵在颈上的剑正微微颤抖,收不回来,却怎么也不能往前送出一分。
颜淡定了定神,抬手按在剑上,缓缓把剑往边上推:“余墨……”她看着对方的眼,轻轻道:“虽然你让我不用回来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要赖到底了。”
她正要往前再靠近一步,余墨却突然在她肩上一推,手中的短剑向前一送,干净利落地刺入一只扑过来的蝙蝠精胸口。那蝙蝠精身上升起了阵阵白烟,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只巨大蝙蝠,吱吱痛叫。
颜淡本来已经有些唤回余墨的自制,现在又因为突然变故功亏一篑,若是她最后真的被余墨大卸八块,倒也不会怨恨,可等余墨恢复后,想来他一定会很痛苦。她已经不想再让他不好受了。她看着余墨抽回短剑,正要转向她的时候,忙扑过去拉低他的颈,踮起脚毫不犹豫地吻在他唇上。
余墨的唇冰凉。
隔了片刻,颜淡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剑落地时的清响。余墨缓缓抬手按在她颈后,加深这个亲吻。雨越来越大,哗哗地冲击着周遭。颜淡闭上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衫,雨水淋在身上,好像没有觉得一点冷。
——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颜淡真想重重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居然眼都不眨一下,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去强吻了余墨,莫非、莫非她对余墨的心思其实已经龌龊到这个地步了?
颜淡抱着头很苦恼:她以后怎么面对余墨啊啊,胆敢主动去亲他的大概就只有自己一个,虽然他们妖不像凡人那样讲究,可是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她从来都是不像话的,从来都没有矜持过,从来都是一时昏头就乱来,她一定嫁不出去没人要了……
颜淡自我厌弃了好一会儿,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忙抬起头看去。只见元丹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问她:“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
颜淡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许久才愣愣道:“咦,你还在这里啊?”
元丹掸了掸袍子,眼里带笑:“怎么,你觉得我像是那种见到事情不对就转向的家伙么?”他直起身,看着远处,轻声道:“昨天忽然下雨了,丹蜀都高兴地睡不着了……虽然我是族长,但是很多事并不是由我一个说了算,不过现在,大约铘阑山境是救回来了。”
颜淡笑着嗯了一声。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望着湖边那个顶着毛茸茸耳朵的小身影。
丹蜀正辛苦地翻土,挖坑,种下他的桃树。
百灵走过来,笑着说:“你们凑在一起在说什么呀?”
颜淡看见是她,忍不住取笑:“百灵,你昨天脸色白的和什么一样,说话都打颤……”
百灵板起脸:“怎么,不可以啊?还有,你们两个真是,到现在都没一句话来问问山主好不好?真没良心。”
元丹叹了口气:“何必还要问,你一大早抓着人就说,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的,我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百灵沉下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丹蜀兴冲冲地朝他们跑过来:“爹爹,你说桃子什么时候能长出来?我要是很努力地浇水,后天行不行?”
元丹捂着额,低声喃喃:“这傻孩子到底是像谁啊真是……”
颜淡觉得,丹蜀虽然笨点却是过得最是无忧无虑,他的心里,只要一棵树,一个果子,一朵花就能填满,这样未尝不好。
四叶菡萏
颜淡很苦恼。
整整一个时辰,她都一直在重复“走到余墨房门外,把手放在门把上,然后放弃,转身继续在外面踱步”的动作。原本来找余墨好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现在却觉得棘手得很,她该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才好?
她又来回走了几趟,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余墨靠在门边,淡淡看着她:“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颜淡哦了一声,跟着他走进房间,心里盘算着该说些什么话来缓和一下气氛,正绞尽脑汁想着忽然瞧见桌上的白布,立即豁然开朗:“余墨,你没伤到哪里吧?”
余墨撩起衣摆,转身在美人榻边坐下:“没大碍,都是些很浅的划伤。”
“那是不是很疼?”
余墨微微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她:“还好。”
颜淡见他望向自己,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一句话脱口而出:“其实你要是觉得疼,可以叫出来么。”话音刚落,她立刻就后悔了,这句话不管怎么听怎么想,都很蠢。
余墨还是看着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颜淡真想抽自己耳光,只得磕磕绊绊地解释:“呃……觉得很疼就叫出来,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是、是这样吧?”
余墨语气甚是平淡:“就算真是痛了,难道说出来就会不痛了么?”
颜淡张口结舌一阵,方才干巴巴地说:“如果你不喜欢叫痛,可以偶尔撒撒娇……啊……”她内心十分郁结,她一定是中了风魔了,怎么蠢话一句连着一句冒出来?
“撒娇?”余墨凉凉地重复了一遍。
颜淡想撞死的心都有了,忙不迭道:“你不喜欢撒娇的话……那就发脾气也可以啊,哈哈。”
“……颜淡,你过来。”他挪开美人榻边的书册,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
颜淡干笑:“我站在这里也能听你说话,不用过去了吧?”
余墨眼中带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昨天不是很勇猛的么?”
颜淡只得僵硬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