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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眼底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凉笑,转瞬即逝。
“OK,”穆希昊把照片塞在他手里,“ANYWAY,既然父亲想知道这幅拍品的事,那你就去查清楚好了,正好我已经来北京了,公司的事情我会理顺好,你去忙你的就行了。”
“是,穆总。”海城点头应道,转身大步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关上厚重的实木门,他站在走廊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次看了一眼照片——反映佛教净土的宋代古画,风格近似莫高窟飞天,但早已没了唐代的艳丽与风韵,尘光沧桑扑面而至,像失了拍板的羌笛古曲,依然衰老地留恋红尘缱绻。
海城捏这照片的手微微有些颤动,用了五年的功夫,终于做到了,穆慎行开始将这些事交给他去办了。一直以来谨言慎行,唯恐露出一丝破绽,他是怎样如履薄冰地走到这一步,取得那人的信任真是一件艰难的事。
浓密的胡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海城将照片放进胸前口袋,向电梯走去。
北京瑞祥公司的慈善拍卖会周末即将举行,是京城最大规模的拍卖公司端祥公司为捐助灾区特别举办的大型拍卖会,拍品种类丰富、品质上乘,而且得到了政府支持,成了最近很有影响力的一个活动,当天会有不少名人出现。
而在蓉城的盛安集团董事长穆慎行昨天交代了他这件事——查这件7号拍品的来历,似乎他十分感兴趣。
海城边开车边忖思:这幅画和他一直想找到的那个谜底有联系吗?
黑色宝马淹没在车海里,几分钟后,从另一条环线拐出一辆NISSAN厢车,车内的海城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手摸着光滑的下巴抬头看看后视镜,镜子中映出一张眉山如峰的白皙脸庞,白衬衫的袖子向后一扯,他看了看表,时间刚好,李警官应该在等他了。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车子停在后海的一家小茶馆外。
屋子里甜香缭绕,楹联湘柜,配上明前的好茶,真是清幽的所在。
穿着素雅的旗袍的服务小姐,手指纤细动作优美,正在专心致志地沏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面前已经坐了个年轻男人。
氤氲的热气像给他的白衬衫打了朦胧光,那人坐在竹木茶桌后,像一把嫩茶尖舒展在清泉碧水里,展开在乳白官瓷的杯中,说不出的轻柔雅致,明澈如洗。
服务小姐愣神间,已被身后的客人吩咐离席。她匆忙地收回目光,将茶具留下,赶紧退出包间,准备找姐妹们分享艳遇了。
服务小姐撤身,露出竹桌对面的久候的人来。
身着便装的李警官一笑:“你只当摄影师真是可惜了,应该连模特也做了。”
海城微笑:“自己拍自己岂不是很傻?”
李警官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一头板寸,个子不高,体格健壮,永远都是一副很江湖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很难想象他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
海城为了表现自己的幼稚品位,特别像港片那样叫他“李警官”,而不是“李队”。一开始的时候李警官还每被叫必寒颤,现在已经听得悠然自得,甘之如饴了。
“怎么样?”李警官端着茶碗,眼神一挑。
海城将那幅七号拍品的照片放在桌上:“给我这件拍品的全部资料和来历,有点门道了。”
李警官双目一亮,拿过照片来,点头:“看来他很快就会把这方面的事交在你手上了。”
他放下茶碗,看着照片感叹:“五年了,现在只差一件直接有力的证据,我们就可以把他抓住了!”
海城抿口茶,轻轻说:“很快了。”
李警官闻声抬起头来,看到他淡然的目光,有些歉疚:“海城,这几年你一直潜伏在盛安集团穆家父子身边,太辛苦了。对不起。”
海城收回思绪,笑看这位老伙伴,说:“真想补偿我,就请我吃巧克力吧,我这个人很好满足的。”
“哈哈,”李警官朗声而笑,一把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拍在他怀里,“你这个大男人,竟然会这么喜欢吃这个,真是笑死人。”
海城打开盒子,果然是泡沫牛奶巧克力,他老怀大慰地丢了一颗在嘴里,做陶醉狀:“夫复何求!”
李警官忍俊不禁,眼前那个五年前的俊秀少年似乎跟当下的光景重合,那时候的海城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说:“我是海城,我愿意去。”
五年了,他在某个圈子里已经成为神话般的摄影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生活是如何隐藏于黑暗,匍匐于尘埃。
李警官一直都不明白,当年那个刚刚走出校园,有大把大把即将展开的灿烂人生的少年,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背离世俗和身份,抹去容貌和梦想,为了他们的任务进入盛安集团,直到今天。他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海城时,那清风般俊逸的少年的眼,平静无波,清澈深邃,仿佛看尽了一生的时光。
“海城,”李警官忽然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腕,说,“无论如何,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要平安无事。”
海城淡淡敛了笑容,点头:“放心吧,大哥,我知道。”
他微侧过脸,下午的阳光温柔地抚在他的面颊——平安无事……
第12章 12
李警官走了半个小时以后,海城才离开了茶馆。
暮色前的太阳像要猛烈地灼烧尽自己,将整个城市都沸得滚烫。海城把从车行借来的车还回去,他见李警官从来不开自己的车,很巧今天车行里出租的也是他同款的NISSAN,只是老旧多了,开起来底盘都哗哗响。他坐在车里握着发烫的方向盘想念起自己的车了,顺便也想念起借走自己车的女孩。
他一直知道穆慎行有个干女儿,只因为他一直被穆家安排在蓉城,北京盛安这边从来没见过这位大小姐。
那天他奉穆希昊之命,去接第一次到北京的蓝染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就是那天晚上他在咖啡馆里意外见到的那个女孩。
那天是他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在“半年”之外的日子能自行进入画中,那女孩留给他的印象之深让他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蓝染——原来他就是穆慎行的干女儿,那个跟他一样,可以入画的人。
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一样的人。
不过她肯定认不出是“阿龙”的他,礼貌而淡然。那天送她回住处,她站在蓝天下、在充满凡俗烟火的居民小区里,手遮阳光向他微笑。那样的鲜明夺目又出尘脱俗,像从周围喧闹的环境里穿出,直接烙在了那一抹天空里,他的眼底中。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纯粹而明媚的人了,干净得像山巅的白雪,明亮得像花田里的朝阳,没有一丝阴影。
没有一丝阴影的人啊。
至于影展酒会上的舞,却是他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万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那里,他突然想看到她错愕万般的表情,一定很可爱。于是他就去做了,还被嫌弃地狠狠推开。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嫌弃呢,海城莞尔,忽地又想起她早上睡起来时的鸟窝头和呆呆望着自己的表情,微笑不知不觉变成更大的弧度。
有这么个伙伴也不错啊,有这样一个人知道他身上最大的秘密,这是老天送给他最后的特别礼物吗?
车子经过某家医院的门外,他的目光不经意碰到,出神的游思顿时一滞,整个人清醒了过来,笑容隐没。
不,当然不是,他哪里有这个资格,他的身上有太多阴影,太多不能够,他能为她做的最多的事,只有让她站在温暖而有阳光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接触那些阴影。她应该有比自己更好的人生。除此之外,他最好只是她青春岁月里的历险伙伴。
等到她记起的时候,已经忘了他。
海城不禁呼出一口气,高挺的鼻梁在夕阳下有缱惓的线条,这样最好。
他忽然想起以前穆希昊曾经提到过自己的干妹妹时倾心的样子,心不合时宜地微微一沉……原来如此……
蓝染拎着大包小包倒塌在四合院里,美人关怀地跑过来舔她,嗅着那一堆大包。
费老摇着芭蕉扇点头:“勤奋工作,为人民服务,很好,很好。”
蓝染爬起来:“师父,你好狠的心啊,你徒儿我就要被地主阶级剥削死了。”
费老蹙起眉头翘起兰花指,捏着声音惊叫:“徒弟,你不要动,等为师我飞奔过去!”
美人和蓝染嫌恶地撇过脸。
蓝染决定不理她师父,拿起茶碗大口喝水,说:“师父,我的时间十分宝贵,也是顺路才过来的,叫我有什么事快说。”
费老翻了翻地上的包,苦大仇深地批判:“腐败!低俗!这都是什么衣服啊?”
蓝染去把衣服塞好,说:“这是为云流月借的演出服和拍照服装。我还要去她指定的咖啡店和咖啡师那里买她喜欢的曼特宁,师父,我现在很忙。”
“好吧,”费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那个海城的调查报告。”
“哇,”蓝染惊叹,“师父你真是太有效率了。”
费老叉腰大笑:“哈哈哈,当然,别忘了,你现在站的地方可是费氏侦探所!”
美人和蓝染再次嫌恶地撇过脸。
费老笑得高深:“徒弟,这个海城还真是很有点意思呢。”
一粒一粒诱人的褐色豆子在咖啡师的手下研磨成粉,被热水浇湿,透过一丝不苟的滤布流向容器里,满满汇成干净色彩明亮的咖啡,来自苏门答腊的咖啡豆就这样化身为杯中柔物。
蓝染一边看着咖啡师流畅的动作,一边想着师父的调查报告。
“海城,男,未婚,年龄27,籍贯不详,11岁前经历不详,11岁后在北京入学及升学,2002年至今经历不详,期间偶有为明星拍照成为名摄影师。监护人——海国强,监护人职业——国营照相馆摄影师,2000年监护人病逝。”
蓝染抓头发,真是一份很“详尽”的报告啊,留下一堆谜团。海城11岁之前为什么会经历不详?五年前开始到现在为什么又不详?他来自哪里,11岁以前在哪里?他成为一个摄影师,是因为他的监护人海国强吗?海国强就是他的父亲吗?
蓝染深深地被吸引了,她做了一个决定,从现在开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