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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没有答案,她只是没精打采地盯着鞋子。
“给我一个理由,可以不回贺家。”
……微言摇摇头,没有,于是直接被带了回去。
陆文婷闻说沈华去世,看微言容颜憔悴,心疼地搂着她,对她说:“伤心的事别再想了,都过去,都过去了。”沈微言鼻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白兰花香气,一阵晕眩,然后,她在客厅中央把陆文婷推开了,陆文婷身体虚弱,那经受得起碰撞,差点站不稳向后倒下,沈微言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千份之一秒间勾带着她的手拉回一把。
这一推太猝不及防,除了沈微言,没有人能够马上扶住她,客厅里所有人均是错愕得目瞪口呆,一遍寂静当中,微言提起沙哑的嗓音说:“不好意思,我先回房。”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法进睡,微言盯着自己的掌心,飞机上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把一切一切都埋在小镇不带走,可是刚回到贺家,却连一刻也守不住。
她捏着被角,有人推开卧室的门进来。
贺子峰脱了外套,解下领带,他似乎想让自己冷静,斟了一杯水喝,微言侧身子睡觉,卧室里横亘着凝固的沉默,然后他掉转步伐开门对做事的说:“不用准备我们晚餐,今晚不在家吃。”
佯装睡觉的沈微言听着窸窣声,闭上眼。
贺子峰终于来到她身边,把没睡觉的她扳过来:“微言,换衣服。”意外地没有疾言厉色,沈微言起床换衣服,穿外套时贺子峰默不作声地替她整理好衣领。
他把她带到临湖的菜馆用膳,风吹来清爽舒服,菜式都是附近的海鲜,贺子峰给她挟了片酸鱼放她碗里,沈微言向来很怕吃鱼,于是动作很慢,还不住和着茶吃。
筷子放下,贺子峰交合着十指,目光落在她身上。
要来的始终要来,微言无所谓了:“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挨骂。”
他却反问:“骂你什么?”
“我明明就知道妈身体弱还推她……”如果不是悬崖勒马,肯定要造成大错,贺子峰是孝子,她们之间若是有矛盾,又是她先引起,贺子峰怎会帮她。
他恍然大悟的模样:“没事,我跟妈道歉了。”
“你道歉?为什么?”
“你是我妻子,你的对错也是我的责任,理所当然由我道歉。”
沈微言鼻子一酸,眼睛红红的,贺家那么大,她却开始觉得局促,只有他,唯一可泊岸的地方,微言内疚地问:“妈有骂你吗?”
贺子峰轻抚着脸颊,喃喃道:“被掴一耳光。”沈微言一听,忍半天的眼泪扑扑往下掉,把贺子峰搞得手足无措。
从前不论发生什么事,沈微言从来不哭,不过贺子峰转念一想,沈华去世,除了夫家这世上她再没靠山了,难免软弱,贺子峰带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放下声音说:“傻瓜,跟你开玩笑。”
微言抬着雾湿的睫毛问:“真的?”
“看过妈打人吗?”
没,陆文婷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微言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地在他胸口推了把,贺子峰给她夹了半块鱼:“吃多一点补充营养。”
后来他才知道她不喜欢吃鱼。
一件一件地知道,包括了她的父母。
文阿姨说的过去,超出他所想像──“那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可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看过那么狠心的女人,她几乎想杀了自己的孩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沈微言住进沈家以后,旧居便空置了,多年以来风吹雨打,没人收拾,残破得不像样,临离开小镇前一晚,他趁微言熟睡,带着手电筒进去……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贺子峰的思绪,他支着头慢悠悠地说:“我没说过你可以进来。”
欧哲旭按着贺子峰的办公桌,神色凝重地盯着他:“许总经理申请提前退休,董事长正在物色人选补替他的位置,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贺子峰让内勤为他送来一杯茶,招呼他坐,把欧哲旭气得拍桌子:“我在跟你说话呢。”
“欧经纪人有兴趣,我很支持。”
“不要跟我装傻,公司上下唯一有资格坐那位置的便是你,贺先生咋就不为自己争取争取!”
贺子峰含笑问:“怎么争取?向父亲毛遂自荐?”
“有何不可?你只要点个头,我去找我大娘开口,她疼儿子,想为儿子张罗前途,可小易几斤几两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贺子峰脸色微变:“你别乱来。”正想加以阻止,桌上的电话响起,暂时停止话题,贺子峰拿起话筒问彼端:“样本收到了?”对方向他确认。
欧哲旭挑眉看他,挂线后贺子峰手里一枝钢笔在指间来回,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啪嗒”一声,掉到办公桌上。
“……发生事了?”
贺子峰把一片薄纸递给他,欧哲旭接过,那纸经年累月,破得几乎风吹便碎,纸上的墨化开糊了,可是依轮廓来认,很清晰地写着两个字,他念:“……瑞云。”
“微言老家找到的。”
“咱公司名字啊。”
“也是我父亲的名字。”
欧哲旭问:“于是?”
贺子峰靠在办公椅中轻声说:“……我做了一个很疯狂的假设,在等报告。”
周年庆到来前,公司上下一遍欢腾,这份快乐也带到了贺家,陆文婷从没接触工作,但周年庆上她是丈夫唯一的女伴,于是几天前便精心挑选衣服饰物,日子变得很忙碌,贺子峰叮嘱她小心注意身体,让沈微言陪着她,沈微言第一年参加,而且是以贺家媳妇的身份,表情却淡淡的不感兴趣,陆文婷笑了笑,带她进卧室,把一个小盒子送交到她手上。
沈微言看着她,陆文婷示意打开,是一双镶着小碎钻的流苏耳环。
微言推回给她:“我不能收。”
“款式太年轻,我戴这个会被人笑话的,你不要,只好送给子峰了。”
陆文婷在梳妆台前替她戴上,耳环做工精致,灯光下明艳夺目,陆文婷拢着她的长发很满意:“多好看。”陆文婷倒映在镜子上的的笑容苍白而憔悴,沈微言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双腿一软。
微言敏捷地接着她,“妈,你觉得怎样了?”
“没事,偶然忘记吃药。”
正巧贺瑞云回来,两人把她扶到床上,贺瑞云叫褓姆给她送来血糖药,和着温水吞下,两人看她休息了,才放心离开卧室。
贺瑞云转眼看沈微言,她握着礼物盒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她被吓到了,开口说:“妈没大碍的,放心。”微言没听见,贺瑞云把手搭在她肩上:“微言?”他问:“懂下棋不?”
这盘棋局下了一个多小时,紧张的情绪舒缓了很多,微言步步为营,最后还是输掉,不过输给贺瑞云也不丢脸了,他的眼光、手段、阅历,岂是她这小姑娘能够匹敌,贺瑞云泡了一杯茶给她,微言盯着杯子里载浮载沉的茶叶,她早有准备上公司找贺瑞云聊聊,现下能够在家中碰面更方便。
贺瑞云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有话跟我说?”他的语气很温和:“你是我儿媳妇,是自家人,有话不妨直说。”
沈微言点头承认,“有事找爸。”
她握着杯子,握得掌心尽是汗,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微言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闭一闭眼,调整好心情,镇定地开口:“爸,是关于公司的事,我知道许总经理退休,我是来给你推荐一个人。”微言对上他的眼睛,没那么害怕了,撒谎最首要的成功条件便是先能把自己也骗住。
贺瑞云指间夹着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游移,举棋不定。
太多关于继承人的诽闻在公司里流转,甚至分成了两派,明地里暗地里发生争执,他不是不知道,一直不表态只因举棋不定,他犹豫着,到底下什么决定才是明智?于是他任由谣言滋长,纷纷扰扰当中静观其变。
他希望贺子峰亲自来找他,他却一直爱理不理。
或许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欠缺暸解。
等不来贺子峰,倒来了个沈微言,而且有备而来存心要跟他谈一场交易,贺瑞云不由得感到好笑,他名誉地位财富全都有了,倒是想看看她如此青涩莽撞的谈判,能够带来什么令到他感兴趣的交换条件。
贺瑞云按捺着笑意明知故问:“小丫头,你要推荐的人是谁?”
“贺子峰。”
清幽的书房里发出风铃碰撞的微弱声响,沈微言放下杯子,徐徐地翻开底牌,即使是纵横商场多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贺瑞云,指间的棋子也握不稳滑落,他双眼发直地听着她说──寻找了二十一年的贺萱。
黄昏时份,树木盖着一层金色光彩,贺子峰把车停了在附近,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怔忡地望着自己的家,周年庆前,贺瑞云由沈微言的陪同下去了做体检,陆文婷听后错愕地问丈夫:“你身体怎么了?”
贺瑞云笑了笑:“年纪大做体检……几天后出报告。”贺子峰从他的笑容里看出非常的复杂,包含了欣喜,却又包含了等待的茫然。
至于沈微言,却全无笑容,贺子峰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皱一皱眉,忽然想那天雨中沈微言带着顽皮的一句说话:如果我要骗你,必定是你看不穿。
他承认,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要把车开进去,手机忽然响起,彼端是欧哲旭的千拜托万拜托。
贺子峰没好气地打断:“等等,搞清楚,就算你不约雅妍,周年庆她也是会出席。”
“不一样的,她是我的女伴,我是她的男伴,那样出席比较拉风。”
“打错电话了,约她应该跟她说,不是来找我。”
欧哲旭扭怩:“你又不是不知道罗经理那气焰,杀人一样暴躁,被她那细跟鞋蹬几脚,也就不用传宗接代了……咱俩多年兄弟,你总不能……”
突然,贺家有一辆乳白色小车突兀地开了出来,车速飞快,刷的一下在他旁边驶过,贺子峰认出是沈微言,尾随着一辆银色的跑车,高奕。
他匆匆挂断电话,两人拐弯进山道,霎眼不知去向,于是贺子峰在附近绕圈子,没多久,在山脚看到他们,微言疲累地伏在方向盘上,高奕下车,距离太远听不见对话,只见他嘴唇在动,几分钟后沈微言开车,车速平稳,情绪显然镇定下来,高奕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