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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汗出了一道又一道,领口上是一圈一圈的汗碱。从安曼进入巴格达时,缝在鞋子里的钱已经被取出来了大部分。我把一部分钱放在鞋垫底下随身携带,另一部分藏在房间箱子里——谁也没想到,在一天一天的奔波中,脚上出的汗浸透了鞋底的钞票,加上走路时的不断摩擦,坚挺的美钞不堪重负,在多重折磨下,很快变软,变薄,等我们发现再进行抢救时,已经有200美金变得不能再使用了。
这个意外的事件使我们白白损失了200美元之后没几天,我们又遭遇了严重的失窃事件——我们藏在安德鲁斯PALACE的酒店房间箱子里的2000美金,又被偷走了300美金!为这个事,我和小何找到了酒店老板告状。不过谁也没抱希望钱能回来。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就在我要搬走的时候,老板找到我,还给我了300美金,说是服务员打扫房间时捡到的——真是见鬼了,一个月前丢的钱他也能捡到——居然还厚颜无耻地找我要小费,说伊拉克战争后,民不聊生,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不足以养家户口云云。我真是哭笑不得,给了他10美元了事。
这是我在巴格达第一次被盗。巴格达小偷只偷零头的鲜明风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萨达姆时期法律对于小偷有严格的限制,限制了盗窃数额不得大于某个数目(也许是300美金),否则施以砍手之类重罚——因为这种惯性,小偷每次才一点点地光顾我们。
在初到巴格达的那段日子里,我和小何天天在市场上一圈一圈地转悠,几星期下来毫无收获——同期到巴格达的其他中国同胞也差不多。几个炎黄子孙,不远万里来到高温炙烤下的巴格达,白天在外跑断腿劳而无功,只好在夜里聚在一起,聊天解闷。几个做外贸的同胞眼见前途渺茫,已经动了回国的念头。
当时,我们的经济情况是这样的:在约旦呆了近一个星期,花掉了大约350美金,从安曼租车到巴格达用了250美金,住安德鲁斯公寓,30美元一天,7天,210美元。藏坏200美金,被盗300美金,再加上几百美金的零花,我同小何一起带来的5000美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一小半了——要命的问题是,生意一点都没有头绪。但我和小何已无退路,唯有拼命杀出一条血路。
就这样,在炎热的7月,我们在燥热的巴格达,艰难地留了下来。
创业篇(上)在路上 5。王子之死
初到巴格达,感觉并不美妙,从民族情感上看,这是个刚刚沦陷、充满敌意的城市,人民远没有某些西方媒体宣传得那样欢天喜地。幸运的是,作为中国人,尚有之前的良好友谊垫底,足以安慰一下我们胆怯的心灵。
在巴格达的大街小巷里,只要有外国人的地方总有伊拉克小孩尾随,这些娃娃嬉皮笑脸地见人就喊“Mr。ONE DOLLAR(1美元,先生)”,语气上虽然嬉笑,但是除了油滑,感觉不出丝毫的友好。我和小何当时应该是巴格达最穷的中国人,每次看见这些小孩都抱歉地走到一边,还赔笑比画——“小朋友,我们比你还穷。”开始我们还为自己的小气给祖国丢了人而感内疚,后来看得多了才知道,英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自由民主的鸟记者,也很少给这些伊拉克娃娃施舍。
住在安德鲁斯公寓的大概都是有钱的老外,我们曾经屎壳郎卧轨——冒充大铆钉,混迹其中长达一周的时间,被人误认为阔佬遭到打劫。打劫者就是一群伊拉克不良少年。
也许对于战事刚刚结束的伊拉克人来说,光是乞讨就太没有个性了。在我们住的安德鲁斯公寓门口,有一个不良少年长期带着一群娃娃,看见我们出去就非常专业地呈战术队形将我们围住,领头的半大小子掏出一把刀在手里比画着。我和小何不幸被围过两次,人生地不熟,生怕莫名其妙地埃上一刀——太没面子了,回国人家问你,是被AK47打的还是被M16打的,如果你骄傲地说,我是被M1坦克打的该多有面子,可如果说,我是被伊拉克小孩用刀子捅了,真不知要去哪里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这种恐惧的折磨下,我和小何两次都稀里糊涂地装可怜跑了出来,经济上没有损失,精神上却遭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吓得我们后来都不敢出门了。回到安德鲁斯公寓,和住在一块的中建公司、港资柴油发电机组企业的同胞一讨论,才知道他们也有相同的经历。
这还得了!出门在外,自己吃点亏不要紧,让人觉得中国人好欺负给祖国抹黑就不好了。我们几个一合计,大老远跑来淘金,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临到头竟然在伊拉克给小孩吓得不敢出门,赚不到钱事小,对不起祖国人民事大。于是到了第二天,大家决定结伙出门,7个中国男人,在7月某个炎热的上午,穿上各自认为最具剽悍派头的服装,袖口高高挽起,有墨镜的把墨镜戴上,背着手捏着半块砖头,以猛龙过江的黑社会扮相,走出了安德鲁斯公寓。
这招果然奏效,当初打劫我们的伊拉克坏小子看见我们,大概是心里犯了嘀咕,不敢再上前挑衅,远远地躲开了。看见他们躲开,我们也赶紧把袖口放下,恢复良民状——黑社会不是那么好装的,万一巴格达当地的地下武装以为我们是来趁乱抢地盘的外国人,偷偷用火箭筒袭击我们就不妙了。
被小孩打劫,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真正让我们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还是乌代与库赛之死。
在我们来到巴格达的第五天夜里,我和小何正躺在安德鲁斯公寓的床上,享受着空调,一边计算生活费,一边探讨巴格达的淘金之路。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得窗外枪声大作——巴格达白天黑夜听到零星枪声并不奇怪,但是如此密集如此大规模的枪战,还是第一次。我悄悄地拉开窗帘往外看,漆黑的夜空中,漫天飞舞着曳光弹——显然,这是美军的手笔,伊拉克人很少有这个玩意儿的。难道是美军和伊拉克人大规模交火了?难道是战前神秘消失的萨达姆共和国卫队开始反攻了?
想到这点,我和小何都开始感到害怕——万一萨达姆还乡团把美国人打跑了,重新占领巴格达,我们不是白来了吗?鬼知道萨达姆会不会把我们两个抓起来以“通美奸细”论处……真是越想越害怕,这一夜,就在爆豆般的枪声伴奏下,我和小何忐忑不安躲在窗户下的死角(害怕流弹飞进来)无眠而过。
次日上午,我和小何战战兢兢地下楼来到大厅,一看没有伊拉克军人占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找到全酒店最高大英俊的服务员穆罕默德,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穆罕默德的英语还算凑合,加上比画,我们终于明白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萨达姆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乌代和库赛,被美军击毙了。我们听到的枪声,是美国人和伊拉克人同时的庆祝——多年以前,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开枪为他送行》,没想到而今竟然在千里之外伊拉克看到了现实版。
创业篇(上)在路上 6。没有萨达姆的日子
随着和伊拉克人交流的日渐加深,我们才逐渐了解了伊拉克人民对于萨达姆一家复杂的情感。乌代库赛死了,大快人心,开枪庆祝是事实,但是在战争结束之初,伊拉克人拥护萨达姆,也是不争的事实。
初到巴格达的时候,我们经常去问人觉得萨达姆怎么样,当然在大街上做这个民意调查比较危险——如果我们在街上遇到一个伊拉克人就乱问,很可能遇到萨达姆政权潜伏下来的特务,听见我们问这种问题,说不定就会从长袍下摸出一支枪给我们回答——一般来说,我们都是和热情的出租车司机和伊拉克朋友一起聊天才这么问,这个时候,10个人中,一般都有9个人说萨达姆好,偶尔会有一个持不同政见者。而在说好的那9个人中,往往有三四个极端的还会生气地反问:“你竟然怀疑萨达姆不是人吗?”态度十分凶恶,仿佛我在侮辱他们的民族英雄。
但是美军很快就让我们意识到了政治教化的作用,在初到伊拉克的头两个月里,安德鲁斯公寓大厅中的电视机里面清一色是MTV,都是从沙特、阿联酋等发达国家转手过来的,有阿拉伯风情艳舞,还有小甜甜布兰妮之类的欧美风格的节目,总体上看都是穿三点、极具挑逗性的劲歌艳舞。伊拉克“性”息落后,难以买到色情光盘,这些内容基本是压抑的伊拉克人民闻所未闻的,因而十分受欢迎——看来美国人工作到家,希望借此糖衣炮弹使伊拉克人忘记亡国恨。在艳舞、肉体诱惑的同时,还穿插着精神教育片断,萨达姆和其他高官以往的不光彩事迹也在反复播出——要是换在以前萨达姆时期的眼光来看,真是潘金莲遇到了宋江——又色情又反动。
仅仅过了两个月,我们再问“萨达姆是好人还是坏人”时,就有一半人持否定态度,说萨达姆不好。一年后,我离开伊拉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萨达姆是好人。你说他是好人,他还跟你急。而且到了后来,已经不是我对伊拉克人做调查了,问这个也没意思了,反过来是他们非常热心地问我们这些外国人觉得萨达姆好不好。一般讲我不喜欢得罪人,不给极端答案,说“一般一般”。这个时候有的伊拉克人就十分愤慨于我们的政治糊涂:萨达姆怎么是一般呢?他是魔鬼的化身!记得有一次在巴格达市中心被精致的阿拉伯地毯吸引,想买一幅带回来做纪念,看着地毯上绣着各种说不上名字的阿拉伯世界的知名人物头像,问店家有没有萨达姆头像的地毯,店家一听立马从地毯下摸出一把手枪,对着我说:“滚!”看到这阵势,我悻悻地走开,从此再也不敢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了在精神上蚕食伊拉克人民的抵抗意志外,美国人同时挥舞着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