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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子自在海南之时就曾闻流川枫之名了,归国途中,已听了无数有关这个漂亮到极点的尚书大人与皇帝之间风流韵事的传言。她素知爱弟心地单纯,并不喜这等风月之事,也非好色之徒,所以对这等流言并不在意。只是多少对流川枫有了好奇之心。入宫以后,整日被太后拉着诉苦,听太后声声骂着流川迷惑先帝,现今又连新帝也迷倒了。皇帝迟迟不肯大婚必也是被他教唆的。听得彩子耳朵起了茧,心中只埋怨那流川枫平白害得她也受罪。但这番好奇之念却是越发浓了。当时里朝中,说起流川枫,任何人都可以扬扬洒洒讲出一大堆不知道有几成真的故事来,彩子几日间,便打听出上百种形象的流川枫。最后不耐之下,干脆去问樱木。向来直爽的樱木说到流川枫却只淡淡一句:“他是个忠心的能臣,别听那些流言。”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彩子原本并不相信流言,也从不认为樱木真会和某个男子有什么暧昧,但樱木这等反应,倒让她真的动了疑心。细思起来,那个心地爽朗光明,从无阴影心机的弟弟在见到自己时虽总是欢颜带笑,可就连笑声也是空动的,早没了以往那强大的给人以欢乐的感染力。是什么人让这个本不该有心事的人有了这样沉重的心病,是什么人让他再不能欢笑如故?
彩子虽入京不久,但早有不少人在她耳边说东说西,朝中宫里还真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户部尚书流川枫恃宠生骄不肯上朝参驾的事她岂有不知。但她同样知道,这种行为绝不是恃宠生骄可以解释的,简直是摆明了要回避皇帝。
暗自将所有的事串起来一想,这位愧煞须眉的奇女子,也是暗暗心惊。
那个流川枫应该是真正的能吏,他对湘北的功绩是很明显的,但他对皇帝的影响却更大,只不过避而不见,已能令皇帝的情绪如此低落,如果再发生其了的事呢?皇帝又会有什么反应。
一国之君的心思情绪过份受一个臣子影响,哪怕那名臣子再忠心再君子都并非幸事,只能成为国家的隐忧。
彩子心思细密,目光长远,虽不曾见到流川,但结合本人所见所闻,心中已猜了个八九,暗自怀了隐忧,亦安排下耳目。
今夜流川入宫,虽不受阻拦,但早已有人报予彩子。
彩子便拉了晴子炖了参汤,打着爱护皇帝身体的旗号结伴前来。
一眼见到殿中情景,晴子已然是全身僵木,彩子亦是心中震撼。
殿中不过是一对倾心交谈专注国事的君臣,并不见半点暧昧的动作不雅的情形,可是任何一个看到这种情景的人都会自然地生出一种极奇妙的感觉。
那烛光下坐在一起的那个人之间有一种奇异而温暖的气息在流动,因为他们的存在,整个空寂的大殿也显得热闹而有生气,因为他们对彼此的关注,这佑大的一个宫殿,竟似连再多出一个人都是极不自然极不合偕的。
他与他之间就这样自自然然平平常常间已自成了一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干扰影响。
彩子美丽的眉锋微微一皱,凤目之中异彩闪烁,心念电转间,终于打消了进去干扰他们的念头。
一君一臣废寝食为国操劳实是佳话,并无半点错处可拿。更何况她虽然不知道樱木会为流川做到什么程度,但已然多少猜出流川在樱木心中的地位极高了。她虽知樱木敬爱自己,也并不想拿自己在樱木心头的份量来冒险,那个人不仅是她的弟弟,也是湘北的君王啊。
彩子默不作声,轻轻拉了拉晴子的衣袖。晴子会意,随着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而向来敏锐的流川与身怀武功的樱木不知道是过于专注于国事,还是过份专注于彼此,竟然全无所觉。
一直到走出宫,晴子才脱手弃了手上托的银盘玉碗,泪下无声。
彩子虽然聪慧,也只道她是因已定了未来皇后的身份,惊觉皇帝心中所思所慕之人并不是她而伤心,又哪里明白她心头那百转千回的复杂念头。
彩子也怜这清秀温婉的女子,只是柔声安慰:“傻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皇上操劳国事至此,实是一代明君,况有亲近臣下,平易近人,更是少有的仁主了。你莫理旁人的混话,不要胡思乱想。皇上自小就喜欢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年你主掌后宫,要助他成为一代令主,可不能这般动不动哭哭啼啼。”
晴子百感交集,却又不能对人言讲,此刻听彩子温言抚慰,心中更是伤情,也忘了君臣之分,索性便扑在彩子身上,哭得泪湿宫衫。
彩子是女儿家,原也不讲究过多的礼仪,此时怜晴子多情,更无心责难她,只好言相劝:“瞧瞧,越发哭得厉害了。你呀,太将那些闲言闲语当回事,漫说没这种事,便是有,那又如何,古为帝王,本来多风月之事,越是雄主英王,越多绮旎故事。这也是平常,你他日是要当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也当有容纳天下的胸怀,这也是我们皇室女子注定面对的事。”彩子开口,原是想劝慰晴子,可说到后来,自己也是情动,想起古来女子薄命,而这重重宫墙后的女子,无论是贵为公主,还是尊为国母,亦是命薄如纸,一时间也不由哽咽起来。
晴子听彩子之言,仍止不住泪水,却又拼命摇头:“不是的,这不是寻常风月之事。流川枫不是那样的人,他素来冷淡待人,直言任事,从不惧怕后果,必不会贪图富贵功利。他若待人以情,必是真心诚意,决无虚假。皇上也是率直之人,旁人以真情相待,他必以真情相报,断然不肯负人的。”晴子并不知道什么国家利害权术深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这一番话却说的极准,竟是将流川与樱木都说透了,也说到了彩子最大的心病上。
彩子是个足智多谋的奇女子,她不怕奸佞也不惧宠臣,流川若是贪图富贵倒好办了,他要是无用庸才,奸佞之徒,她也自有上百种法子可以对付。但他偏偏是个忠臣能臣,刚直君子,若真如晴子所言,待樱木之心出于至诚,再加上樱木那自小火热慷慨从不负人的性子,方是湘北国最大的隐患,便是才智高明如她,一时间也大感为难。只是心中这般想,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笑说:“这话我竟不明白了,臣子待君王以真心,我等原该庆幸,若真有什么分桃之事,在帝王家原也没有什么,他真心待皇上,我们也该欢喜,皇上不肯负人,更是百姓之福,臣民之福,难道竟不是我未来弟妹你的福份吗?”
彩子字字句句说在理上,古来帝王之家宣扬的就是为君王奉献一切,身为皇后,便是看到品貌俱佳的女子也要引给丈夫看,所以对于皇后来说,一个妒字是万万不可出之于口的,反要为皇上身边所宠之人是否尽心而劳神,在皇帝宠幸旁人后,还关关切切叫人奉上补身调养的汤药,这才可显出贤后之风,能够在史册上传下美名。
公候之家的女子受的都是这等教导,所以晴子听了,也不觉得彩子说的不合情理。只是满心的苦闷情怀却不敢向人倾诉,只能忍泪含悲,勉力止了哭声,低头只当受教。却不知彩子的笑容虽温柔却也沉重地异乎寻常。
次日,流川就随其他众臣一起,上朝议政,户部公务完后,亦入宫中与樱木同解疑难国政。有时洋平有空,也会陪着同来。一切就似半个月前一样,看来并无半点改变。
流川和樱木都没有提那一夜的旧事,也不提半个月来的互相回避。一样专心政务,一样研讨国事。樱木时不时也要拿拿皇帝的架子,在无宫人在场时,流川也从不给他面子,该吵的架照吵,该办的公事一样办,两不相误,双方相处的模式和以往完全一样。
洋平觉得总有些他不知道的变化发生了,彩子也暗存了刺探之心,但是他们谁也拿着樱木与流川半点把柄。流川和樱木在一起时,除了研讨国事,和闲着无事时吵吵架,竟没有任何风花雪月耳鬃斯磨之事被他们瞧到。
一切似乎都与以往一样,可又偏偏让人觉得不同。
即使是三个人一起在深夜里商研国事,各尽其能时,洋平也常能感觉到身旁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另有一份默契,那一种心灵的连系是近在咫尺的他尚且不能触及的。只能感到他们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言语都能相会于心,即使是意见不合互不相让地吵起来,也是单纯的他与他之间的事,世界上断无一人可以插手于他们当中,即使是自己也不能。
看他们这样轻松愉快自然如明月当空清风拂面地相处,再没有以往的忧郁和沉重,洋平却是心情复杂,即不知该为他们担心,还是为他们欢喜。
只是因为樱木为了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他们在一起,只要流川入宫,必会遣退宫人。宫人看不到他们相处之情,自然生出种种臆想,流言越发传得猛了。洋平希望在樱木大婚之前的这一年里他们至少可以安然度过,不愿过多的流言引发出各方面的压力,所以总是尽量抽时间陪流川进宫,至少可以让流川不是独伴君王,也可以为他分谤。
流川与樱木心意本通,二人原也不是懂得雪月风花之人,只要在一起,便已是温馨欢喜,两个人很自然地讨论些国事公务,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殚精竭智的感觉很好,也并没有想要刻意改变这种极自然的相处方式,所以对于洋平的陪伴并不排斥,更何况,樱木并非愚笨之人,流川更是极之聪明,又岂有不知洋平苦心之理。
这一夜洋平算准了时间,从水户候府动身,往宫中来了,谁知一进宫,便被一名太监拦住,说是彩公主有请。
本来后宫女子,是不能随意召男臣入见的,但彩子地位超然,湘北满朝臣子早习惯了她的特殊权柄,所以她可以发这样的邀请。
洋平心中忐忑,待要不去,亦是不能。只得打醒十二分精神跟去太监后头去了。
之五十
洋平千算万算,心中针对彩子可能会问的话,早盘算好了几十种回应方式,却万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