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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司马,旅贲整队完毕,请求校阅!”
洪亮激昂的声音打破这一团的凝冷,香树一个激灵,目不错珠地盯着那武士,震惊,欣喜,情愫激涌湿了眼眶!
孟阳!
阴阳怎也有错乱的时候?本是说定没了的人,又冷不丁跑了出来!
只见孟阳活生生站在面前,紧面肃目,依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再看香树,想上去看个清楚又碍着礼仪,呆站着要抽搐了也似,挣扎在两难之间进退不得。
“香树。”姽婳难得善解人意,朝她使了个眼色。
香树如蒙大赦,又哭又笑地飞奔过去,扎进孟阳怀里。孟阳羞得面目通红,浑似个木头人,先是纹丝不动任凭她又搂又抱,后见姽婳有意成全,心神便也柔软了些,缓缓抬起手将人搂了个满怀。
眼前一幕,似曾相识。三前年那个春天,娇好的妩颜,文雅的急子,还有鲜脆动人的玉缨络,出吾之怀,至君之手。分明清晰如昨,却恍恍忽似隔世!
姽婳倏地站起身,执起缰吼一声“走”!车辙逶迤,所到之处军伍森森,驷马狂且;尾旗展烈,所向披靡旆梳华采,锋指云端。彤弓如血,饱饮正午娇阳,积了满身的杀孽,正要寻那片血海,一吐为快!
幕府内,千内与孟阳各执一端缓缓展开地图,齐卫边界乍然呈现眼前。
“旅贲三万,携五日口粮潜师西取,至河水畔分为二路。西路五千由孟阳率领,经牧地北上,埋伏在朝歌西野;我、千内与羊之期分率其余二万五千人,于廪延涉河水入其支流淇水,而后顺势直取朝歌,从东、南、北三面围攻其城。速战速决,绝不能给他喘息之机,十日之内,要教朝歌尽在我掌握!”
羊之期端着烛台随姽婳手势来来回回,将朝歌抽丝剥茧,摆划个透。这才几日,司马便对卫都形貌了若指掌,河水、淇水本是道屏障,却被她巧妙利用,成了攻城利器。想他卫人本是赖护城河以拱卫都城,怎会防备这手,此阵新鲜奇巧令人瞠目结舌。
“何以独留西门?”
“卫晋,小人耳,突遭强攻必定心慌意乱,吾若全围之恐激其死战,因此独留西面纵其逃逸。届时,西路伏兵待其散涣时围捕卫族,切记只可活捉不得伤人!”
“唯!”
“千内先引人去征渔船货船,再就近造足三万人的份量。如今正是河水解讯,投放鱼苗的时候,正好做了运兵的屏障,不引人侧目。”
“唯!”
卷好地图,千内、孟阳、羊之期三人将姽婳的每字每句牢记心中,躬身揖退再无他言。
扶桑子端着药盅疾趋而入,见姽婳正伏在案上凝神注目地画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张帛画,画上绘的正是齐国疆界。正是这副画,默默收藏着姽婳七年来走过的山山水水,从即墨到齐燕交界的海线,又是从即墨到齐卫交界的须句。看似曲里拐弯平凡无奇的墨线,却要费尽画师几多考量几多辛勤,他跟着,看着,唯有叹服。只是这几下画得出奇滞涩,教他忍不住望着那只手生起焦忧,不知不觉间,殿下手脚愈发显得僵滞,远不如从前灵巧敏捷,虽然面貌依旧,却难掩骨病深刻的恶痕。
“似乎画过了。”良久,扶桑子指着一处轻声提醒。
姽婳搁笔,往帛上吹口气:“未过。不久之后这片土地,卫晋定然双手奉上。”
扶桑子讶然失语,将药盅双手捧到她面前。姽婳接过,一边啜着苦汁,一边在帛画空白处来回戳着。
“这边是晋,其族之强为天下魁首,齐当趁其耗于内乱往西开拓而近鲜虞,必定事半功倍。还有戎族瞍瞒盘踞我北地,狼顾虎视不胜其扰,他日势必除之……”
一面聆听着她的宏志伟愿,一面为她披上貂衾。愁肠百结蹙在眉头,无可奈何叹在心上,扶桑子深吸口气,在近旁坐下,静静陪着姽婳在那尺余长宽的帛画上冥思,兴叹。
“之后此图才能得完整?”
“然也。”
月坠窗影移,烛炬春夜深。悄悄言,悄悄言,飞蛾扑火一瞬灿。
绕开风宿,不过须句,漫过曲濮之野,旅贲征卫之途走得诡秘。身后是原野苍茫,面前是大河滔滔,车马过蹄之处,廪延已在囊中。正待卫人不明所以时,无边河水却又淹没了旅贲士气,悄悄然将喧嚣的号角吞入腹中。
若不算宽绰给千内征船的一月时间,旅贲自郕拔营,在廪延扬帆,前后不过五日。还有五日,便是征卫期限,朝歌大限!
“这群小子操练得甚好!”
望着前前后后行如流水,舍生赴死无一丝疑滞的旅贲新军,千内拍着孟阳的肩,由衷赞叹。
“孟阳是在鬼门里捡回的命,哪敢再有一丝松懈!原本打算要杀去那新郑与子元一决雌雄的,如今司马安然归来,此事延它些时候也再无妨!”
孟阳却欢颜不起,话说自去年起他一日也不曾懈怠过,心中悬着柄利刃,时时刻刻警醒自己。江风呼嗤嗤自耳边刮过,那旗帜插在船头,顺着大风哗哗烈烈噌然张开——
奉天讨逆。
四个大字灼灼然烫入眼眸,仿佛变幻出万千玄奥,祸乱了朝歌顶上风云。
“司马不宣而战,攻王室同姓之国,他日天下知司马因怒而兴师,只恐世人妄议仲姜祝国殃民,凭白坏了名声。”
“所以制成此旗,假天道以伐之。卫侯荒淫无道,祸及苍庶,吾奉王道以正之。到时扶急子登位,去捣了个淫窝耳,何足挂齿!”千内冷笑着,也抵不住愁容深浓:“看这满河的舟楫,耗尽了即墨邑金,公主花起钱来可向来不手软。”
孟阳容颜一动,犹豫着吐出两字:“可惜……”
千内与他心事想到一处,吸了口腥甜河水上的春风,转脸望向船舱一声哀叹:可惜千金万金也难治绝症丝毫。
“咳——”
药汁不曾入喉竟被这一下全咳了出来,扶桑子连忙拿了帨巾拭去姽婳唇角的污渍,眉中眼中无不焦躁,萧瑟郁卒难以诉说。
姽婳好不容易按捺下胸中邪气,不耐其烦的将药推开,道一声“不喝了”便起身步至窗前,望着浪涛滚滚自顾自梳理着乱绪。
“殿下既说卫师之流,聊可唬弄陈蔡,此等蕞耳小国,三万旅贲取其邑胜负未战已明。”扶桑子步上前来,与她对面而立,言语循循:“然是如此,交由师氏、诸将主战又如何……”
“妩颜在那,必亲救方慰吾心。”姽婳目光些许涣散,精气神已不比先前健朗清爽。
扶桑子抿着唇,怏怏不快地攒下满心的怨忿。
“你厌恶她?”姽婳斜倚窗棂,噙着笑睨他。
扶桑子抬手放下竹帘,不教江风再吹进来:“扶桑讨厌殿下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吸风纳尘,舟车劳苦,心力已显羸弱,元气早已告衰,哪怕再有一丝风寒染体,恐怕……
连忙挥去这不祥之念,却掩不住殿下病情疾剧,一日之恶甚过寻常一年。都是心事闹得力乏气虚,邪风虐体,汤药之力已难尽其功。扶桑子幽幽地望着姽婳,素来不动声色的关切,也一次次形露于表,愁浓虑极,都抿在唇边,掬在瞳底。
姽婳却飒然一笑,抬手摸挲着扶桑子面颊,似要拭去结上肌肤里的悒郁。打趣道:“莫要这般看我,色诱可没用。”
扶桑子倏地别开脸,转身去收拾她弄出的污糟。殚精竭虑,苦心孤诣,为得都是殿下早日康好。
脚下晃晃悠悠,如似在梦中,在云里,容易教人留连往昔。姽婳慵懒地倚在窗上,自怀中取出青鸾,想起此物出身,便不觉一笑。
“犹记那年出海,半途竟遇着个鲨瘫在岸边,挣扎痛苦尤不可止。若非当时我拨了它口中刺,想这青鸾或随之坠入深海,或流落渔农之间,全无出头之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闻言,扶桑子身形一滞。殿下她鲜少感怀往事,此时却缘何想起这个。
“那时,扶桑以为缺甚补甚,要磨了鲨骨入膳药,难得是一良剂,殿下却将它放走。”
姽婳轻笑着摇头,既似怜悯,更似冷嘲:“吃了它也未必有益于我,却凭白毙这水怪一命,生来不易,何苦来哉。”
听入耳中,极是借物喻人的感慨。扶桑子心头一软,不再置言,静静坐在舱中,随着水流奔向那建功立业的决战地。
之后旅贲依照姽婳先前设计,顺水直取朝歌,一路势如破竹。卫军本为弱旅,卫都又全无筹备,再有卫侯淫太子之妻的丑事早已流布都城之中,朝歌更加人心离散,毫无斗志可言!
只是,征卫之途笼罩在惆怅雾色里,竟连采摘胜果时也提不起兴致来。五日后,姽婳在朝歌宫里,遥看日出处氤氲,坐等归去来妩颜。骨子里的麻木,筋肉里的僵冷,心肺里的狂燥,全都冻在静谧里,竟也舍得一刻安宁与她,不在姊姐重聚时置其于狼狈。
“你这妮子,总让人错愕然难以招架……”
语出带笑靥,笑中泪汪然。一别数月,妩颜今非昔彼,凤钗环翠里数不清愁绪,罗裙扫尘是诉不尽的幽怨,往日纯真烂漫经不住玉足沉重,扛不起雾眸悲哀,泯然弃在前世矣。
姊妹相见,情难自禁,彼此抱个满怀,千言万语莫再多说,只当这辛酸苦闷是场春梦,再回顾那往日悠哉游哉,却两下比照,忧戚更加不能自己。
“又到了春蒐之期,今次带你去郕地,那比雪宫更加广阔,够你玩个痛快。”
“好。”
“槿产下太子同,冬季时便驰奔各诸侯国称嗣,待周岁时,你我或可去探她一探,再叙姊妹情谊。”
“好。”
“我要扶急子为卫侯,你若还喜欢他,依旧可为君夫人。”
妩颜却未说好字,缓缓抬脸望着姽婳,唇间噙着笑,凄冷孱弱似霜雪一触便消失无影也似。
“姽婳说得是梦话,妩颜好生喜欢。”
姽婳面色一凛,柔柔抚着她的面颊,和颜悦色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