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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面包车上,前面有人在开车,我坐在後座,不时将枪口朝外虚张声势地放上几枪。目的,不过是想将追踪的警方引到身边。
我们行进的路线,在之前经过详细的计划。那家珠宝行之所以会选做最後的地点,是因为距离路希欧德的地下拍卖场最近,有利於以最快的速度将警力引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雷戈给我发了短信──路希欧德的交易正进行到最精彩的部分,满场都是赤裸著身子,等待著被拍卖的少年男女。只要我一接近会场,他立即挑起混乱。
但当我们的车子被警方四面围困,停在交易场的入口处时,却只看见空落落落的高大门楣,连一个巡逻的保安都没看见,更别说想像中的激战,静得怕人。
看著四面都是闪著红蓝相间灯光的警车和黑洞洞的枪口,我一咬牙,扯下头上的丝袜,推开车门,举著手走了出去:“别开枪……我们……”
投降二字还没从我嘴里说出,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打穿了我的左腿。接著,是右腿、肩胛。我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鲜血很快从裤管下和肩胛处汹涌而出,将米色裤子和白色上衣浸染得红刺目。
“啸森!”阿青大喊著,动作迅速地扯下自己头上的丝袜,从车上跳下,扑过来紧紧将我拥在怀里,用身体挡住我,却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枪口下,“我们已经投降了……别开枪,请你们别开枪!”
“放心,像你们这种怪物,只要没伤到要害,是不容易死的。”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人施施然从警车上下来,面带微笑。
路希欧德?!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很厉害的计划,差一点我就全盘皆输。只是,你没有将‘背叛’和‘出卖’这两个词算进去吧?到底是正直的人哪……克拉纳赫。”路希欧德在距离我们三米开外处站定,声音陡然高了几分,“出来吧,来拿你要的东西。”
成仲胜从面包车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路希欧德身边:“是的,路希欧德先生。”
刹那间,我只觉得完全不可置信……那少年虽然阴暗残忍,却是深爱著雷戈的。为什麽,此刻竟要出卖我们?
路希欧德的唇边掠过丝冷笑,朝身後挥了挥手:“拿了那东西,就快滚,从此不要再出现!”
雷戈被一群人架著出了警车。此刻他的金色长发披散著,凌乱而失去了光泽,全身抽搐,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吐著白色沫状物。那群人将这样的雷戈扔在了成仲胜脚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沙利文先生!沙利文先生!”不知哪来的力气,成仲胜一把将比自己壮硕很多的雷戈拥入怀中,然後泪水汹涌而出,“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他被喂食和注射了大量毒品和迷幻药……哼哼,要是普通人的话,早就死了。他身体倒好,竟硬撑了过来。”路希欧德冷笑著,“不过,他的大脑以及身体的部分神经都被烧坏……从此以後就算是废了。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取他的命。对了,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成仲胜拼命摇著头,“当初,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你只是想要那个从试验室逃出的怪物?你说,你也有过怎样也得不到的人,能明白我的心情,所以才帮我……”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啊……小笨蛋。”路希欧德仰天大笑後,俯下身子,拍了拍成仲胜满是泪水的脸颊。
“啊啊啊啊啊……”看著曾经精悍敏锐、接近完美的雷戈,被害成那副凄惨不堪的模样,我只觉得胸口痛得快要裂开。
尤其,这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没有我提出的计划,如果我仔细注意一下成仲胜的行为和心理变化,如果……
成仲胜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不仅把自己搭了进去,还害了别人。
一把推开抱著我的阿青,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路希欧德扑了过去,将他压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扼住了他的脖颈,用力往里收。
没有人想到我还可以站起来。而我,曾生生扼断过一只狗王的颈椎。
路希欧德很快断了气。至死,他都圆睁著眼睛。他大概,完全想像不到自己会死於这种情况──这个世上所发生的事情,的确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
回过神来的人们很快聚集到我身边,对著我开始放枪。
那些人枪法很准,每一枪都穿过我的肉体,却不会伤到我压著的路希欧德。
一枪、两枪、三枪……我的身体现在,看上去大概像个血肉模糊的马蜂窝吧。
路希欧德早就死了,但直到失去意识前,我都没有放开他的脖颈。
雷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3
“你好,我叫克拉纳赫,是你以后的监护人。”我微笑着走上前去,向那小小的金发男孩子伸出手,却对上了一双充满警惕的蓝灰色眸子,尴尬地又将手缩回,“你可以叫我爸爸……如果不愿意的话,直接叫克拉纳赫也可以。”
如往常般和那别扭的金发小男孩子共用晚餐,发现他神情犹豫。刚想出声询问,他却先开了口:“那个……我以后叫你克拉纳赫好了。”
小小的金发男孩子长成了十余岁的少年,兴冲冲地跑过来:“克拉纳赫,你不是在抱怨工作过度,腰酸背痛吗?我有去看按摩的书哦!来来来,快脱了衣服躺下,看我大显身手,嘿嘿……”不知为何,总感觉他笑得有几分诡异。
“那个……这是我收到的情书哦。”金发少年将一大堆信件在床上摊开给我看,一脸苦恼的样子,却在偷偷抬眼观察我的表情,“虽然受欢迎的感觉很不错……但克拉纳赫,你说该怎么办,她们谁都没有我漂亮咧。”
我一面笑着说他自大兼自恋,一面却发现,他真的越来越高挑俊秀,出众而耀眼。
一直以来,都认为雷戈是个需要我来守护和宠爱的孩子。正因为如此,他只靠一柄以前挂在墙上的装饰剑,独自杀死了闯进家中的刺客,扬言要保护我时,才觉得万分震惊。同时,也有几分欣慰。
那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且,坚强又独立。
但是、但是……刚刚就在我的面前,他被彻彻底底地毁掉。
如果当初能够听你的,如果不是我用抛弃记忆来逃避痛苦,如果……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记忆拼图的最后一角,终于在脑海里完成。一切,都想起来了。
霍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病床上,脸上戴着吸氧罩,全身插满了导管……原来,我没有死。
但是,把雷戈害成那样的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用尽全力地伸出手,想拔去胸前的插着的导管,却在看到自己双手的时候愕然。
那对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的东西,就是我的手吗?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轻轻的、不断的水流滴答声在回响。那些水,有些是正在注入我身体的血浆药液,有些则是从我体内导出的淤血积水。
手悬在空中半晌,神智渐渐清晰,求死的冲动开始淡薄——虽说我的身体比普通人恢复力要强得多,但以当时那种伤势,只要稍微拖延一段时间,轻易就会死去。
有人不想让我死,并且有能力及时将我弄出那失控的局面。那人,是谁?
眼前所吊的那一大袋特殊血型的血浆,就非寻常人可以轻易弄到。而且看上去,我从未断过输血。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我看到了阿青。他看起来,憔悴消瘦了不少。
“啸森,你终于醒了!”与我对视的刹那,阿青的眼睛都亮了。他三两步抢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后,眼神却又开始黯淡下来,不发一言。
“炎煌少爷,你怎么又往这边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中年男人紧随着阿青进来,嘴里絮絮叨叨,“那个人已经躺了整整一个月,都没半点起色……少爷你就是天天来守着他,也是没用的啊。”
我一眼认出,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我们所打劫那家珠宝行的负责人。
以眼前的医疗状况,再加上此人的出现和言语。虽然尚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却可以得出,是阿青救了我,并且如今身份地位不同寻常的结论。
阿青见他进来,连忙上前,用身体遮住我:“你走,我不想有人打搅。”
中年男人躬身而退后,阿青再度握住我的手,神情半是痛楚半是欣慰:“真是的……差点就没命了。你这家伙,扑上去的时候就没想后果吗?”
“雷戈怎么样了?”我在氧气罩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当时场面太乱,我又一心只想着救你。”阿青的语气开始不确定,“他和成仲胜,一起失踪了……我想,可能是成仲胜把他带走了吧。”
以成仲胜对雷戈的感情,应该不会害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也算暂时放心。如果不是的话,就算担心也没有用。点点头后,我再度开口——
“路希欧德一死,势力并不会立即消融。但是,在出现有力的领导者之前,其内部必有斗争,从而呈现出溃散无组织的局面。”我喘了几口气后,接着往下说,“我现在感兴趣的,是那个路希欧德掌控的研究所……现在,正是了解我们出生秘密的时机。我想,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
“你……真的是啸森吗?”阿青静静听完我讲的话后,忽然幽幽地说,“这种冷静取舍的作风,精于判断的头脑……绝不是啸森所有的。如果啸森听说雷戈不知所踪的话,一定会着急得要命,而你……却已经在片刻间分析身边的情况,考虑下步行动,而且完全理智透彻。”
不,我不是克拉纳赫·冯·西多夫。那个已经失去一切的男人,那个连自己养子都保护不好的男人,没有必要再继续活下去。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只有希啸森。
所以,我抬起眼,望向阿青,轻轻微笑:“我是啸森,希啸森。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你倒忘了?”
“对不起,啸森……我一定是昏了头,居然开始怀疑你。”听我这样说,阿青的模样瞬时软化。他俯下身子,将我骨瘦如柴的手凑在唇边,不停地吻着,眼神疲惫,“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