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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向厨房中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幽声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我怕有朝一日我走了，妈妈会一个人无依无靠。我思忖再三，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当此重托，能好好地对待她，照顾她，将来为她养老送终。”
听到在中这话，昌珉一愣：“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这种话？”
在中的表情黯淡下来，毕竟是谈到自己的生死，叫他怎能一如往常……
“我的胃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撑不住了。我在世上无亲无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韩妈妈，没有为她找好出路，我就是死……也无法瞑目。”看着昌珉惊讶的表情，在中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我走了以后，妈妈就托付给你了。另外，我还有些私事要拜托你。”
在中指着大衣柜说：“昌珉，你记着，那个衣柜里有一个存折，密码是0206。”因为是允浩的生日，所以在中背到这里时，心微微一痛。很快，在中平静下来，继续道：“那里面有我攒的一点钱，是给我……办事用的，到时候你省着点花，尽量给妈妈留点。”
昌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中讲的“办事”是什么意思，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在中继续交代道：“我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衣服，那个衣柜里挂着的，用塑料纸套好的那套白色礼服，我只穿过一回。”
想到那套礼服，在中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那是我结婚时穿的，可好看了，可惜这辈子也就美过那么一次……我走的时候，就穿那身，麻烦你……如果到时候我不能自己穿，你就……就来帮帮我……”
滴答……
一滴泪从昌珉眼里滴了下来，落进了洗米的盆里。
在中也被昌珉的这滴眼泪给弄愣了。他站起来，用还沾着水的手握住了昌珉的手：“咱兄弟半生的恩怨就这么了了，有你这滴泪，我也值了……”
房门外，韩妈妈用颤抖的手掩住了脸。
“小哥俩聊什么呢？刚才还唧唧喳喳的，怎么看我一来都没声了？”
昌珉急忙抹了一把眼睛，这一抹，却抹了一把水，愣是把一张小脸抹得像小猫一般。在中笑了起来：“他太笨，我在教他呢！昌珉，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昌珉狠狠地点了点头：“我都记得特别特别牢，像用刀子刻在我心上似的！”
新年夜，爆竹声几乎要把整个城市炒暴，金在中的家和这个城市里的千家万户一样，端上了热气腾腾的五谷饭。
“咯嘣”一声，昌珉不知道咬到了什么，他吐出来一看，见是一枚糖块。
“昌珉，你好有运气哦，第一口就吃到糖块啦，来年顺利发达，幸福平安哦！”韩妈妈的话让昌珉开心起来。
昌珉给在中添了满满一碗饭，在中看着这么多吃的，有点头疼。
“这可是新年的五谷饭，吃了就长命百岁的！”昌珉仿佛迷信般地要讨个口彩。
“好，我吃。”在中连着吃了几口，五谷饭的滋味让他感觉很好，他甚至想，其实这么好吃的食物也可以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再吃一口嘛在中！”昌珉已经撒着娇哄在中吃了不少饭。
“我真的吃不下啦。”在中在昌珉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昌珉噘起了嘴巴。
“什么事让我弟弟这么耿耿于怀啊？”在中逗他道。
“为什么在中没有吃到糖……”昌珉几乎有点恼火。
“你不是总说我抢你的好东西吗？这次，我总不抢了吧？”在中逗他说。
“在中，如果可能，我倒真愿意把福气都给你……”昌珉抬起头，看着在中的眼睛，认真地说。
吃过饭，在中带昌珉出门去放爆竹。满天的烟花在眼前缭绕，但在中知道没有一朵是去年的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与允浩年夜相戏雪里相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一年的时光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流逝了。离开允浩也快一年了，让在中失望的是，他仍旧没有一天不思念允浩。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在中绝望过，痛苦过，但即使绝望痛苦的时候，在中的脑子里也全是他。
这辈子无法忘记他，正如这辈子无法原谅他一样，不能爱他，也不能恨他。反正生命也快走到终点，在中有点放任地随着自己的思绪去了。
昌珉点燃了一枚烟花，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夜空，在中看着昌珉的脸，由衷地笑了。可以和昌珉和解，在中觉得这伤痕累累的一生最后没有留下遗憾。
放了一会儿烟花，在中感觉有点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见在中坐下，昌珉也坐在了他的旁边。爆竹声慢慢熄了，昌珉轻轻问道：“在中，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一个新年。”在中叹了口气，说道，“去年的时候，我和允浩在一起过的新年，我们一起放爆竹堆雪人，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快乐。我一直以为那将是我人生中非常快乐的一个新年，但是……但是那个人对我的感情，是假的。当他对我说着甜言蜜语的时候，他的心里正在诅咒我；当他拥抱着亲吻的时候，他脑子里正想着我被人压在身下轮番折磨；我以为的快乐，都是镜花水月，未及碰触，就粉碎了。”在中的话如一阕起承转合的歌谣，昌珉虽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觉得在中的声音和感情是那样的动人。他伸出手来，抓住在中的手：“在中，你还这么年轻，不可以每天都胡思乱想的。”在中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昌珉的头发：“小毛孩子，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这个新年，跟你和妈妈在一起，你们两个对待我都是自然流露，毫不搀假的。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和开心。”
一阵寒风吹来，在中有点冷，他问道：“昌珉，你冷吗？”
昌珉点了点头，他笑了一下，问道：“在中，你可以抱着我吗？”
在中也笑起来，他将昌珉揽进怀里。
“在中，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怀抱好暖好香？”
在中只当昌珉是小孩子小弟弟一般，轻轻地抵着他的耳朵说：“没有啊，我也没有抱过别人啊。”
昌珉竟忽然高兴地问：“连允浩哥你也没抱过吗？”
在中认真地想了想，跟允浩在一起的时候，他若高兴会抱着自己，而这样像抱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允浩，却似乎从未有过，因此，他点了点头：“是啊。”
昌珉开心地回过头去：“在中没有抱过允浩哥，却抱过昌珉……”在中被他的孩子气给逗笑了，他真是个好嫉妒的孩子，居然连这个都能让他开心上半天。
亲们已经预感到了吧，珉珉其实也……
昌珉在绿竹巷住了五天才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开。韩妈妈拉着昌珉的手好一通喜欢，直到昌珉答应经常来看望她，她才松手。在中帮昌珉拎着韩妈妈一定要昌珉拿上的糖果、食品之类，昌珉本不想拿，但又怕在中累着，也就自己接了过来。
兄弟俩拿了东西，一起走下楼来。
“在中，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吧，别送了。”
“还是再送送你吧，也好再和你呆会儿。”忽然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弟弟，金在中的心里也挺得意。
昌珉笑了一下，和在中一起走了出来。
几天的相处，昌珉和在中已经成了好兄弟，前嫌尽释后，仿佛比亲兄弟还要亲近几分。
两人一路聊天一路走上马路，昌珉还不忘小大人般地嘱咐在中：“自己好好保重身体，现在这世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尘世上。”在中觉得这话说得那么像自己的口吻呢，两个一贯孤独的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原来那么容易就贴紧了心。当初对待允浩，是不是就是这样如饥似渴地想要温暖呢？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就沦陷了吧，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就受骗了吧……想到允浩的行径，在中的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所思所想与允浩有关，在中几乎就会神飞天外……
“在中小心！”
在中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了一边，一下摔倒在地上，剧烈的摩擦声和“砰”的一声闷响几乎刺伤了在中的耳膜……
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在中回过头来。
昌珉安静地躺在五米开外的地上，各种食品撒了一地。
“昌珉！”那一刻，在中的心碎了，他的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刚刚抓住的一点温暖和寄托如昙花一现，便凋谢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在中的心却慢慢地沉下去，当他看到昌珉太阳穴附近那个巨大的伤口时，他就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了。他呆滞地坐在那里，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在中恨自己为什么要走神，如果不是自己胡思乱想，那么那辆酒后驾驶的卡车撞向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不会无知无觉了！如果就那样走了，也少了很多痛苦，可为什么？傻瓜昌珉啊！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样一个无望的人呢？你的拯救只是给我平添了一分罪孽啊……泪一直没有干过，在中已经做不出哭泣的表情，但泪就像决堤之水一样不住地流下来。
“现在这世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尘世上。”昌珉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在中心头的一个尖刺。昌珉啊，你好狠的心啊，我舍不得抛你在尘世上，你就抛得了我么？到最后，还是你们各走各的，只有我金在中无依无靠……
在中正呆坐着，忽然，一个英气勃勃的男子冲了过来，一把将在中从椅子上拎起：“你……你是金在中么……”那男子的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是……你是……东海哥吧……”在中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你还我昌珉！还我昌珉！”东海抓住在中的领襟猛地摇晃起来，在中只感觉一阵头晕，人也几乎要昏厥过去。
“东海哥！昌珉说不让你动他！”几个跟着赶来的坤帮兄弟将东海的手掰开。
“昌珉……”东海蹲坐下去，双手抱头痛哭失声。
如同鬼眼的红灯熄灭了，大夫出来说已经为昌珉注射了强心针，他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让亲人们都进去看看。在中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昌珉的病房的。
“东海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