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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雨笑笑挥手。
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尚东知道,他是不是也知道?
晚上,一个人在寝室自习。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敲门声,屏住呼吸,过去开门。
真的是他。手握手杖,站在门口。挺拔俊逸,风采过人。
两人凝眸对视几秒。然后馨雨微微侧身,让他进来。
仿佛约好,都没有说话。
孟飞脸上神情复杂。有生气,有心痛,有自责。还有什么,馨雨读不懂。
他哑着嗓子说:“让我看看。”
馨雨乖乖伸出手。心中奇怪自己怎么这么听话。年轻的她还不懂,再坚强的女人,在心爱的人面前都会变得娇媚柔弱。
孟飞右手扶着手杖。左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温暖从他的指尖传过来,顺着胳膊,传遍全身。传到心里,在那里引起震颤。
看着她掌心发黑的皮肤,孟飞的心在颤抖,手也是。以至于馨雨的手也跟着颤抖。
看他脸色阴沉,馨雨十分心虚,马上解释,“那个烧碱水浓度很低很低,而且我马上用很多很多水冲洗。医生说一点也不严重。”
孟飞看她一眼。谁不知道氢氧化钠具有强腐蚀性?手心一大块都是黑的,还敢说不严重?
看他眉头皱得更紧,馨雨接着说:“只是表皮腐蚀,没有渗透到皮肤深层。”
孟飞不理她,低头继续看她的手,努力平复自己。
“我每天都在擦药。现在正在长新肉。过些时长好了,死皮掉了,就好了。”
孟飞还不开口,馨雨越来越紧张,像个犯错的孩子,大人不开口,便一路讲下去,“只是看着吓人。一点也不疼。”
孟飞再次抬头看她。谁不知道化学烧伤最痛?
馨雨立刻改口,“只是一点点疼,”看他脸色更加深沉,接着老实交代,“还有一点点痒。”
孟飞的心一直被一只手攥得紧紧的。馨雨越是解释安慰,他越是自责得要死。不仅烧伤,而且一个多星期了……
轻轻松开手,凝视她的眼睛,“以后小心点。”
馨雨一瞬间迷失在他眼里的温柔,呆呆地点点头。
不用再说什么,两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回到从前。
“生日快乐!”馨雨突然笑靥如花。
孟飞抿一抿嘴,点一点头。心中幸福满溢,眼睛有些湿润。
“我本来打算你生日那天跟你说的。”早就后悔躲他,也越来越难抵相思。一直盼望生日那天可以找他,送上书签和祝福,却因为手烧伤而被迫改变计划,心里难过得不行。
“我知道。”
馨雨微笑。他知道。他说他知道。他知道就好。
孟飞看着她,心中幸福又酸楚。曾以为,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现在他知道,感情是不可以控制的。理智对它也无可奈何。他有如飞蛾扑火,身不由己。
只是,他不会让她知道他的感情。他会在她身边,做她的朋友。好吧,比朋友好一点的朋友。
正文 募捐
12月底,太阳淡淡的,天气已经很冷。
那天早上,大家去建筑楼上课,发现楼门口贴着一张公告。
原来是张募捐公告。上面说建院有位学生的亲人病重,急需住院和手术,需要筹集费用,请大家踊跃捐款。公告下面有一个捐款箱。
馨雨和若清立刻把身上的零钱都掏了出来,放进捐款箱。然后赶紧去上课。
若清边走边说:“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家。唉,真可怜。”
馨雨点头同意,没有多说什么。
中午吃了饭,馨雨去喻家山银行,取了些钱。然后绕道去了建筑楼,放入捐款箱。心中默默祝愿,一切顺利,早日康复。
秋红是昨天中午接到电话的。从来没有人给她打过电话。下去一楼门厅接起电话时还在想,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是找她。是村长。三言两语告诉她,奶奶病了,在家躺了几天,今天他派人送去县医院。医生说很严重,得马上住院和手术。问她怎么办?
秋红大惊失色,“当然住院和手术。”
村长为难地说:“村里没钱。不交钱医院不收。”
“需要多少钱?”
“医院说三千。”
秋红当然记得村长的毛手毛脚和猥琐嘴脸,知道不用向他开口。她说:“我想想办法,明天告诉你。”
挂了电话,直接去到院办公室。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院办的姚主任,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对她十分同情,却爱莫能助。院里除了奖学金和助学金,没有任何资金可以借出。
秋红立刻泪水盈眶。奶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姚主任管理院里大小事务,包括奖学金和助学金的发放。秋红的情况她知道。父母双亡,家庭特困。努力上进,优秀学生。
她轻拍秋红的肩,“不要哭。哭不解决问题。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她凝神思考,过了一会儿说:“我问一下钟院长,看能不能在院里发起募捐。”
秋红十分感激,告诉姚主任希望不要公开她的名字。
姚主任明白她顾及自尊,一口答应。院里发放助学金,一向都是直接发给贫困学生本人,对外保密。
早上进建筑楼,看到不少同学捐款,听到大家议论,多是“好可怜啊”“真让人同情”,秋红庆幸公告上没有她的名字。从小到大,同情的、鄙夷的、嫌弃的、蔑视的眼神看得太多,她不希望H大的同学那样看她。
下午去上课前再次接到村长的电话,问钱的情况。
秋红说:“我马上去院里。下午就汇一部分来。其它的我尽快想办法。”姚主任说过,会告诉她每天募捐的情况。
到了建筑楼,上到五楼,远远地看见孟飞从院办公室出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秋红进去。姚主任一见她,满脸高兴地说:“钱都有了。”
秋红一愣。
“募捐箱里已经有八百多块,刚才有位同学又捐了三千。”
一个人捐三千?对秋红来说,那是很多很多的钱。她瞪大眼睛,有些结结巴巴,“他家里,他家里……”知道吗?同意吗?
“他说是他自己挣的钱。”
秋红知道孟飞不仅是建院最有才华的学生,而且是几十年一遇的天才学生。一定是他帮人设计绘图挣的钱。
她沉默半晌,突然问:“是何孟飞吗?”
姚主任张开嘴,明显大吃一惊。
那就是了。“他知道是我吗?”
“不知道。他根本没有问是谁。他只问了需要多少钱。”
为陌生人他都可以如此慷慨解囊,秋红内心颤栗,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人。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姚主任说。
秋红明白,点点头。
去喻家山邮局汇了款。回寝室的路上,路过青年园。她走进去。穿过弯弯曲曲的小桥,到湖心亭坐下。
这个时候,青年园里没人。微风吹过湖面,荡起一片涟漪。四周静悄无声,美丽安宁。
看着眼前的景色,秋红心里依然激荡难平。
这个世上,除了孟飞,从未有人真正关心她,照顾她。她曾以为,他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年轻貌美。现在才知道,他是真正的纯净善良,人品高贵。
她一直欣赏他的才华,惋惜他的残疾,感激他的关心。她一直把他当朋友,唯一的朋友。
看得出他家境优渥,也知道他才华横溢。在大学期间就这么能挣钱,将来工作生活一定有保障。她承认这么想太实际。可是,她不想再为生活挣扎。没捱过饿的人哪里知道吃饱是多么重要。
另外,他长相俊美,气质优雅。若非残疾,堪称十全十美。但如若那样,对她来说,真正可望不可及。
秋红生来孤单,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向往那份安全感。孟飞虽然残疾,却给她那份安全感。他有能力也真正对她好。不像村长、高中班主任和其他很多人,有所企图。
身体残疾不是他的错,就像出身贫寒不是她的错。也许,他们这两个被社会歧视的人,可以互相爱护,互相照顾?
那天下午,在秋红心底,有什么东西悄悄起了变化。
三天以后,秋红又接到村长的电话,“钱收到了,马上住了院,也动了手术。可是太晚了,你奶奶昨夜里去了。”
秋红呆住,半天哽咽一句,“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找个无人之处,放声大哭。从来认为奶奶不喜欢她,对她不好。现在才明白,血浓于水,而她已经亲情不再。
从此,在这世上,她真正是孤单一个人。最接近亲人的,是孟飞。
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她现在已经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秋红心里悲痛万分。这真的就是她的命吗?她真的该顺天应命,逆来顺受吗?……还是,孟飞,孟飞可以帮她改变命运?
记得他曾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助,告诉他。秋红此刻就想去找他,向他哭诉心中的悲苦。可是,她不能。她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她就是那位募捐的同学。
秋红向院里请了假,跟寝室说声家有急事,便奔丧回了四川。
很快到了期末阶段。基础课要考试,专业课要交图。馨雨的生活再次天昏地暗。
孟飞知道她勤奋上进,一直克制,不去打扰。可是,他真想她啊。
走在寂静的建筑楼走廊上,他想念她。
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他深深地想念她。
站在热态实验室门口的几株栀子树旁,他想念她到几乎落下泪来。
考完试,便是寒假。大家都走得急。
馨雨下午交了最后一张图,晚上去了西四。
昨天早上尚东离校前,特意去专教跟她告别,“馨雨,再见。祝你新年愉快,寒假愉快。”
“谢谢。你也是。”
“不要太累了。没有必要拼到最后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