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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闻言,忽想起附近原有好几处村庄,均是聚族而居的富户,近四五年,不知何故,相继家败人亡,固然年景荒旱,兵乱之后民不聊生,地方穷苦,但这几家多是有名的绅宦富户,田业众多,决不致败得如此快法。最奇是无论男女主人,均得暴病而死,有时连亲人也全连上,过不数月便衰败下来,至少也把田产丢掉大半。平时不甚留意,闻言立被提醒,越想越怪,便和二客说了。
二客又问:“每次大户死人,镇中有无形迹可疑之人来往?”老幺一时却想不起,因对方不曾打听于瑾,那支竹箭已然取出,放在桌上,与于瑾先前所交一般无二,二客不曾提到,未便询问,便退了出去。正由窗下走过,微闻瘦子说道:“这厮真个可恶!
我看小哥哥这次出门已有两个多月,不知下落,莫要为了这厮,亲自出马。我们要办不好,却丢人呢。”底下的话也未听真。
一会,又来了几辆客车,有的路过打尖,有的便在店中避寒,想等天晴上路。全店一起住满,店伙俱都忙乱非常。外面北风怒号,尘沙蔽空,天低得快要压到头上。这班客商多是常时往来这条路的老客,知道陈三铺中酒菜味美,纷纷命人购买。
老幺一直忙到天黑,知道不会有客人投店,房已住满,店门也早关上,想起前事,欲往西偏院去向于瑾讨好。刚一进门,瞥见房中有一恶鬼影子闪动,窗门也正开着,不禁大惊,“嗳呀”一声,回头就跑,刚出院门,正喊“有鬼”,忽听于瑾房中呼唤,心神略定,回头一看,于瑾已由房中追出,看神气似要安息,正解纽扣,窗门还未关好,想起西偏院在厨房的后头,地最隐僻,恐惊客人,又疑自己眼花,先未明言。于瑾说:
“方才房中炭味大重,觉着头昏,开了一会窗户。”问他为何这样大惊小怪。老幺含糊答应,随说经过。
于瑾闻言,微笑未答,老幺要走,又被唤住,笑问:“近年远近富户死人前后,可曾有人离开?”老幺闻言,忽想起陈三来了五年,每年春夏之交,必要回转湖北一次,说是回乡扫墓,而那几家富户正是这时暴毙,随口说了,正向于瑾说陈三为人如何好法。
于瑾只把一双俊目微笑相看,听完,才低声嘱咐道:“你在此多年,见得人多,也算是个亮眼的了,怎连利害都不知道?方才你说的那几句话,只要泄漏出去,立时便是杀身之祸,可知道么?”
老幺大惊问故。于瑾笑说:“暂时还难明言。你只对那自称陈三的酒店主人多留点心,好坏不提一字。今早有人问你,他来此住了几年,你那答话甚好。再见陈三,他如问你为何帮他说诳,你说因那两个酒客太凶,不像好人,不肯对他们说实话,也不可再提别的。尤其方才和我问答,说他回乡扫墓那句,最关重要,只一出口,凶多吉少。固然有人在此你还有救,不致这么凶险,到底谨慎些好。”
老幺闻言,好生惊惶,谢了指教,匆匆去往柜房交账,快要到达,忽见陈三满脸笑容,由房中走出,见面笑问:“老幺今日辛苦,此时无事,何不到我那里饮上几杯?今日无意中得罪了刘泰,恐他日后生事,我正托你姑夫照应呢。”说时,瞥见左侧暗影中黑影一闪,好似内院所住瘦子,陈三背朝侧面不曾看见,想起于瑾之言,方要推谢,不料陈三再四拉劝,双方平日交往甚熟,不便坚拒,只得同往。
到了陈三门前,陈三笑说:“屋里人不知有客要来,也许睡下,请你稍等一会。”
老幺推说:“天已深夜,三嫂想必安卧,何苦惊动?明日扰你,不是一样?”话未说完,已被陈三将手腕拉住,当时觉着坚如钢铁,力大异常。情知强他不过,只得笑道:“三哥松手,依你就是。”陈三似已警觉,笑道:“我只向你打听几句话,就放你走。”说罢,用手指朝门上弹了两下。
老幺见里面静悄悄的,随听步履之声往里屋走进,行路甚急。待了一会,陈三二次叩门,才见陈妻披了一件旧棉袄,好似怕冷神气,将门开放,让进老幺,朝陈三埋怨道:
“你怎去了这多时候?叫我担心。”陈三低喝:“少说闲话,各自睡去!”随朝陈妻打了一个手势。老幺进门前吃陈三一拉,手上好似上了一道铁箍,想起当日所闻所见,好生惊疑,仗着素来机警,仍和平日一样,进门便装烤火,故作未见。
陈三取了一些酒肉,请其同饮,笑问:“老弟你看我为人如何?”老幺受了高人指教,已看出对方不是善良人物,与平日所想迥然不同,至少也是一个隐姓埋名的黑道中人,早把主意打定,极口敷衍,恭维不已。
陈三等他把话说完,忽然轻悄悄走向门前,猛然推开一扇小窗,探头出去,两边看了一看,转向老幺盘问:“早晨来的两酒客,到了店中可曾向你打听?说的什话?”老幺假说:“我看这两个客人形迹可疑,早已留心,他也没说什话,只说天气大冷,要住两天才走。正赶今日客人太多,旧的不去,新的又来,房全住满,也无工夫和他闲谈,上完夜饭我就走了。”
陈三想了想,取出一锭银子,强令老幺收下,令其留意二客言行动静,有无别的同党,并说:“我昔年有一对头,为了对方人多势盛,来此隐避,近日心绪不宁。那两个外客形迹可疑,恐是敌党,如蒙代为留意,当有重谢。方才曾向你姑夫拜托,有人打听,须说我在此开店已有十年之久。”另外又教了一套的话。老幺见他语声甚低,不时侧耳向外查听,陈妻也在里屋门前隐现,神情均颇紧张,料定陈三夫妻和今日来客均非好惹,连声应诺,故作喜极,接过银子,称谢起身。
陈三送到门外,老幺不听身后关门之声,恐其暗中尾随,快到店前,故意自言自语道:“凭三哥这样好人,谁要和他过不去,我先和他拼命!”随听暗影中有人冷笑,风沙迷目,天又阴黑,看不出人在何处,心中一惊,见店门虚掩,尚未关闭,忙即跑进,心想,姑夫定知此事,此时全店中除打更的外均已入睡,正好向其探询。正往柜房跑进,忽听身后有人低语道:“你作死么!”大惊回顾,正是二客中的瘦子,急切间没了主意,方一发怔,瘦子已近前低语道:“各自回房安睡,免得自投死路。你姑夫决不会对你说实话,他还要老命呢。”
老幺正不知如何答好,忽见一条黑影越过店门,凌空飞堕,对面一看,正是高的一个,见面便对瘦子道:“这厮居然没有跟来,只恐母夜叉外,还有同党。”随拉老幺同去后院。老幺不知对方善恶用意,又不敢强,只得随同入内。
这时,天已交子,全店中人均已熄灯安眠。到了后院,高的一个不曾进屋,掩向一株老树之后。矮于进门,便命老幺:…快说实话,那酒店主人唤你前去做什?”老幺想起于瑾之言,自是忧疑,不敢开口,方一沉吟,瘦子笑道:“你当我是坏人么?再如不说实话,至多两日,命就保不住了。”老幺因见瘦子二目神光炯炯,隐蕴威棱,注定自己,想起日间打人之事,心中害怕,脱口答道:“尊客你叫我说什么呢?”瘦子说道:
“我只问你,那酒店主人到底几时来的?方才唤你前去,所说何语?如若瞒我,自讨苦吃,休怪我们见死不救。”
老幺无奈,便把陈三开店年月经过,以及附近各村富户相继死亡破家之事全数说出。
瘦子喜道:“果然是他。”随唤:“六弟回来。”待了好一回,高的一个方始走进,见面便埋怨道:“四哥为何如此大意!万一是他,今夜非来不可。”瘦子笑道:“我已间明,谁说不是!既然发现这厮踪迹,除却一拼,那还有什话说!”随听窗外有人冷笑了一声。二客身旁原带有兵器,立时纵身飞出。老幺正自胆寒,想走不敢,忽听窗外有人低语道:“老幺还不回房去睡!这两人不会伤你,只留神那假名陈三的酒店主人便了。”,老幺听出好似于瑾口音,连忙追出,人己不见,次日起来,闻听人言,今早有人去往陈家买酒,陈三夫妻忽然失踪,不知去向,只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白老鹰,还有两行字迹,字甚潦草,上有“明春太室”等字,不知何意。再往后院一看,二客好似一夜未睡,问知陈三夫妻失踪,随由身畔取出一信,交与老幺,说:“日内如有人拿着一支竹箭来此,可将此信转交,命其急速来会。”说罢,算清店钱,又给了老幺几两银子,令其随时留意,昨夜之事千万泄漏不得,否则有害,随即起身。老幺先颇害怕,暗问于瑾昨夜可曾去往后院,于瑾不答,二客当日也自起身。过了两天,于瑾仍住店中未走,也无什事发生,只陈三夫妻一去不归。
店主王标是个老江湖,老幺早想探询陈三来历,因受于瑾之诫,不敢冒失。过了四日无事。这日黄昏前,见王标独坐柜房之中,面有愁容,近来所无,心疑于此有关,刚要走进,忽听鸾铃响动,一骑快马直往店前驰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少年,约有十八九岁,下马便往柜房中走进。赶过一看,正是十年前被一老道士带走的表弟王三玉,多年未见,意欲往见,刚到门口,门已关上,因见三玉神色匆忙,好似有什急事情景,不禁起了疑心,便守在外面。正想等他开门出见,忽听王标在内唤道:“老幺,你表弟路过这里,不能久停,我父子还有话说,你在外面等上一会,不要放人进来打岔。”
老幺听出语声发慌,暗忖:姑夫从十七岁起便在外面跑动,往来北五省一带,直到二十多岁方始回家,娶了两位姑母,在镇上开着一座客店,人最沉稳,家眷住在店后。
以前只在家中纳福,连柜房也轻易不来,前半月忽然搬到柜房中住,说是恐人偷懒,管账先生忠厚,打算亲自照料些时再搬进去,但对店中之事并不见他过问,仍由管账的老张作主,不与外人多谈,有好几次进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