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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停了一停,却见那和尚神色凝然注视着自己,心中一震,但听那和尚道:“施主眉心集结,心事重重,而且晦气直上天灵,恕贫僧多言,施主近日行动可要留神一二。”
钱百锋心中大大一震,面上神色却是阳阳如常,沉吟了一刻,故意问道:“如此看来,大师是在为老朽相面么?”
那和尚却并不答话,微微一顿道:“只是施主气度过于出众,贫僧行满中州南北,相人何止千万,但却绝无这般气魄,晦气虽升,却是惊而无险。”
那站在他身旁的独臂胖子一直闷声不语,这时忍不住插口道:“和尚,你又在恫吓人家了。”
钱百锋微微一笑道:“不妨,有劳大师了,老朽自当留神。”
他的目光从和尚而移到那独臂胖子的面魁,却见那胖子满面英雄之气,心中不由暗暗喝了一声彩。那和尚缓缓伸手合十为礼道:“咱们先行一步。”
钱百锋心中思虑纷纷,却也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头绪来,于是回了一礼,向左方转向小道。
三人分离之后,钱百锋不住暗暗忖度,但这两人的身份始终想之不透,不过这两人都是身怀奇技的异人是不待查证而知的了。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钱百锋健步如飞地行了一段路,四周益发荒凉,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处村庄乡舍,钱百锋停下脚步来、就在路边一棵树下歇了一歇。
钱百锋正在默默胡思乱想之际,一个阴森的声音震荡他的耳膜:“姓钱的,瞧瞧是谁来了?”
钱百锋一听那声音,忽然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他一跃而起,只见数丈之外站在两个人、左边一个手持竹杖,面带病容,正是点苍的神剑客何子方,右边的一个身躯微胖,气度非凡,正是天下第一剑卓大江。
钱百锋霎时之间,在心中打了好几个圈儿,他向前走了两步,凝目注视着点苍双剑,在对方看来,这个无人敢惹的大魔头,双目中依然闪耀着不可一世的光芒,然而在钱百锋的内心中,已经是全然不同了,他不再是昔年的钱百锋,那种直欲振翼而冲霄汉的气概已经收敛得几乎完全没有了。
他默默注视着对方,良久才开口道:“卓大江、何子方,你们找我么?”
在他的心底里,当眼光一触及这两个窄路怨家,立刻就使他忆起昔年一场大战的情景,无敌的钱百锋被硬生生地逼得认输伏降。每当他一忆起那个情场,他心中立刻就有被利刃戳刮的感觉,但是此时的钱百锋竟连这种感觉也能强近自己忍受得下,他只是用更加深沉的眼光注视着对方,但是目光中所思忖的并不完全一致。
卓大江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钱百锋,你准备动手吧。”
钱百锋听了这句话,在心中又转了数转,若是当年的钱百锋,他会立刻火暴地想道:“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倒还要来找我?”
但是此刻他只想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来找我,只怕其中又有什么蹊跷……”
于是他冷冷笑了一笑道:“我不去找你们,你们还要来找我么?”
卓大江道:“那年不错是咱们以多凌寡打败了你,你要报复尽管来找咱们几个人便了,何必滥杀无辜?”
钱百锋不由狐疑起来,他从落英塔出来后还没有开过杀戒,现在卓大江如此一说,立刻令他怀疑起来,他心中暗暗忖道:“莫非是这几个老奸巨猾的怕我一个个找他们算帐,又借了个缘故聚合一起来围攻我,嘿嘿,我钱百锋可不怕你们……”
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有几分原形复露了他嘿嘿一声冷笑,指着身侧丛林大喝道:“天玄道长,神拳简青,请一并出来算了吧。”
那知他喊过之后,四周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那何子方冷笑道:“钱百锋上一次咱们是为了武林大义,所以群攻于你,这一次,咱们私事私了。”
钱百锋知道自己料错了,他冷冷地道:“你先说说看,什么私仇?”
何子方勃然大怒道:“钱百锋,你没出息要装傻么?”
钱百锋沉着地道:“我装什么傻?天下人杀了人,罪名算我老钱的,放了火,也是我老钱干的,我干么要装傻?”
何子方一怔,卓大江道:“钱百锋,今天就是你不敢承认,咱们也是打定了。”
钱百锋从他的话中隐隐听出不屑之意,他心中一股怒火冒了上来,但是更有一股凄凉的感触充满胸中,他觉得自己的沉着和自抑渐渐要失效了,他口中重重地嘿了一声道:“人们不必害臊,钱百锋从认识你们起,就没有那一次看你们不是群欧围打的,来来来,要来就一齐上。”
卓大江在武林中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绝顶高手,他何曾被人如此这般藐视过,他气极之下,一抖手之间,银光如虹而生,长剑已到了手中,他一字一字地道;
“姓钱的,你试试卓某的剑法吧……你,你还我家人庄族的命来!”
钱百锋本来已是吸满真气,准备一战的了,这时忽然听到卓大江所说的最后一句,他忽然一阵清醒……
这时卓大江的剑势堪堪待发,钱百锋猛一张口,大喝道:“住手!”
这一声喝出,真如晴天霹场,较之佛门狮子吼尤有过之。卓大江剑势一顿,钱百锋道:“你是说,你的家庄被人毁了?”
卓大江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是想说不是你干的,是么?”
钱百锋只觉一股热血直涌脑门,他仿佛又看到了落英塔前掷剑认输的一幕,他强忍一口气,心中不断地忖道;
“今日我是绝不动手的了,此时若是我动了手,那与一上来就大杀一阵又有什么分别?那与十多年前的我又有什么分别?我今日是怎么也绝不动手的了……”
他想到这里,立刻就想到一次碰到左冰时所说的话,这几个武林高手和自己之间什么怨仇都没有,所不同的是一方自以为是正义,他方是邪恶,而双方同时都被另一个第三者在暗中耍了。
他再想到这里,心中的火气就平了下去,他诚恳地道:“不错,我是要告诉你们,不是我干的。”
这一句话说出,卓大江和何子方竟然全都怔住了,他们抱着理直气壮的报仇之心而来的,在他们心中——还有许多武林高手的心中,从来没有预料到有什么事钱百锋会不承认的——是以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似乎只要想到或怀疑到是钱百锋干的,那就一定是了。
钱百锋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双方都呆住了,钱百锋不知自己怎能说得出这一句话,而这句话既已说出,卓大江和何子方反而有一种感觉似乎是无法不信了。
钱百锋道:“老实说钱某初出落英塔之际,确是有意一个个找你们算帐的,可是——可是——”钱百锋顿了一顿,只是道:“可是我钱百锋确是没有干这件事。”
世上的事往往微妙无比,若是换了一个人,费尽唇舌也未必能令点苍双剑心信,钱百锋这样一个老魔头,他一点也不曾解释,也不会提出一丝反证,只是说“不是我干的”这么一句话,欲令点苍双剑无法不信,霎时之间,卓大江和何子方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欺人太甚”的内疚之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卓大江的目光终于和钱百锋的目光碰在一起,卓大江的目光中深露出由衰的歉意,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样深深地看了钱百锋一眼,便带着何子方转身匆匆而去了。
在钱百锋那兀鹰般的眼眶中,却闪烁着一层淡淡的泪光,不知道应该算是战胜自我的骄傲,还是英雄末路的自怜?
过了许久钱百锋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望着两人的背影去远了,轻轻地摇了摇头,也开始行走。
这时他心中感慨纷纷,如果自己的设想是对的,那么同样的一个人在十年前,害了自己一次,将自己困入落英塔内,十年后,当自己一出塔便立刻又找上了身,这个人,这个人非得去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有什么大怨大仇。不过他心中却隐隐感到,这其间未必是如此单纯,想来还有别的因素。
他想着想着,忽然那血红色的城关和梦中老人又浮上心头,无缘无故之间,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他心中思想纷杂,走着走着,这时日已升高,照在地面一片炎热,钱百锋只觉心头繁乱,混身发热,暗暗吸了一口真气,他功力极为深厚,才一运转,立刻杂乱清除,通身清凉。
他仰头望了望天,时刻已不早了,心想不如找一处小店歇歇。
沿着官道望去,果然不远之处有一个镇集,钱百锋加快足步,不一会来到镇前。
这个镇集并不十分热闹,他找了一家小酒店,走入店中,这时店中座位大约有一半人坐了,他找了一个较靠边的坐位坐了下去。
他叫了一点酒肉,等待时双目四下打量了一阵,忽然店门一响,一连走入两人。
钱百锋望去,心中一震,只见那两人一僧一俗,一瘦一胖,正是早上在路上碰到的那和尚与独臂胖子。
那和尚先进店内,双目一掠,也看见钱百锋了,不由一怔,立刻合十道:“这位施主,咱们又逢上了。”
钱百锋心中暗暗生疑忖道:“这两人分明是先走了一段路,却又折回,否则我方才耽搁这一段时间,还比他们两人先到,但看来却又不似跟踪的模样。”
心中思索之间,口中却道:“大师如不嫌弃,请过来同席如何?”
好和尚正待答话,身后独臂胖子立刻接口道:“敢不从命!”
说着自左边一席上多移了一个座位过来,他将身后背负的大包袱放下来,放在那张厚木椅子上,只听吱的一声,那木椅竟然被压得发声。钱百锋心中忖道:“瞧这两人气度都非一般武林人物,分明都是一方奇人异士,尤其是这个独臂人,雄伟气概直冲眉月,这和尚双目中精芒内敛,不知底细何如,我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