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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被她抢白了几句,一时倒讪讪回答不上话来。李可秀喝道:“你别不知轻重,胡言乱语。”玉女意站起来福了一福,说道:“小的瞎说八道,老爷你别生气。”
陈家洛问道:“你那相好的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征到回强去?”玉如意道:“不瞒公子说,那也不是甚么相好的,是我的亲表哥,他叫焦授,我们俩从小在一块玩儿,后来爹把我许配了他。指望他好好做买卖,积几两银子成家立业,那知皇帝忽然要打甚么回强,硬生生把他拉去了。这几万里外冰天雪地,没饮没食的,今生多半是不能回来啦。”陈家洛听她说得十分凄苦,不禁动容,转头乾隆道:“回人远在万里之外,又没过犯,朝廷劳师远征,穷兵黩武,实非百姓之福呢。”乾隆“哼”了一声,并不置答。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湖上花香越发浓了,陈家洛道:“我有一位结义兄弟,笛子吹得最好,可惜不在这里,我实在想念他得紧。”李沅芷嘴唇一动,要想说话,可是又忍住了。乾隆问道:“兄台从回强赶回江南,说是为了朋友之事,可就是为了这位朋友么?”陈家洛道:“这位吹笛子的兄弟和我都是为了来营救另一位朋友,可惜始终没能成功。”乾隆道:“不知贵友犯了甚么事?”陈家洛道:“敝友不知怎样得罪了官家,所以身入囹圄之中,思之令人神伤。”乾隆问道:“贵友叫甚么名字?”陈家洛道:“他姓文名泰来,江湖上人称奔雷手。”
此言一出,乾隆和李可秀都为之耸动,他们明知陈家洛是红花会头脑,但决想不到他竟会单刀直入的提到这件事。白振向众侍卫暗使眼色,叫各人加意戒备,看来一场恶斗已势所难免,众侍卫都伸手去摸身上所藏着的兵刃。
陈家洛看在眼里,微微笑道:“仁兄这几位侍从想都是一身好功夫,不知仁兄从何处觅来?”乾隆不答,笑着指指白振,说道:“刚才听他说,仁兄身怀绝技,小弟日间失眼,只当是一位文弱书生,那知竟是江湖豪侠,可否一显身手,令小弟开开眼界。”陈家洛道:“小弟末技,何足道哉,这位身上藏着判官笔,一定是打穴名家,就请取出来走几招如何?”说着指一指乾隆身后的一个侍卫。
那名侍卫姓范,名叫中思,既然能使判官笔,当然武功已非泛泛之辈,刚才他调戏骆冰,以为只是一个普通船娘。没提防被她踢下水去,吃了大亏。他听陈家洛指出他长衣内藏着判官笔,不由得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原来兵刃外虽有长衣罩住,总不免微微凸起,陈家洛内外各派兵器全都练过,一看当然知道。范中思正没好气,自恃一身武艺,这时想在皇上面前显露一下,于是就说:“要是公子瞧得起,就请赐招。”取出判官笔,轻飘飘的纵起,落在船头。
陈家洛见他浮嚣傲慢,不予理会,指着玉如意对乾隆道:“这位姑娘身世可怜,仁兄何不赐予援手,使他们有情人得成眷属呢?”乾隆眼睛瞟着玉如意,见她神情柔媚,楚楚可怜,心中很是喜爱,正在想待会怎样命李可秀把她送入宫中,怎样把事做得隐秘,以免有损清誉,被人背后骂他破坏祖宗家法,忽听陈家洛问起,一时答不出来,“唔”了一声,才道:“她表哥效命皇室,为王前驱,那是很好的事呀。”这时范中思握住一对判官笔,站在船头,进又不是,退又不是,十分尴尬。白振低声喝道:“老范回来。”范中恩只得收起兵刃,踱回来站在乾隆背后,恨恨的盯了陈家洛一眼,口中可还不敢嘀咕。
陈家洛忽然问道:“唐太宗雄才大略,仁兄一定是很佩服的了?”乾隆平生最崇敬的就是汉武帝和唐太宗,觉得他们开疆拓土,声名远播于异域,自登基以来,一心一意就想模仿他们。他所以派兵远征回疆,虽然一方面是贪图回疆的财宝玉帛,另一方面也是极想承继汉武唐皇的功业,一听陈家洛问起,正对了他的心意,说道:“唐太宗是英明之主,夷狄闻名丧胆,尊之为天可汗,文才武略,那都是旷世难逢的。”陈家洛道:“小弟前读唐太宗所著“贞观政要”,有几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乾隆喜道:“不知是那几句?”他自和陈家洛会面以来,虽对他甚是喜爱,但总是话不投机,这时听他也尊崇唐太宗,不觉很是高兴。
陈家洛道:“他说:“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又说:“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乾隆默然。陈家洛道:“这个比喻真是再好不过,咱们坐在这艘船里,要是顺着水性,那就坐得平平稳稳,可是如果乱划乱动,或着水势忽然汹涌奔腾,那船就要翻了。”他在湖上把这番说给皇帝听,明明是危言耸听,不但是蔑视皇帝威权,说老百姓随时可以打倒皇帝,而且大有威胁着当场要把皇帝翻下水去之势。
乾隆一生除对祖父康熙,父亲雍正心怀畏惧之外,那里受过这种威吓奚落之话,不禁怒气潮涌,当下强自压抑,心中暗想:“现在由你逞口舌之利,待会把你擒住,看你是不是吓得叩头求饶。”他想御林军与神策营已把西湖四周围住,自己手下侍卫又都是千人中拣、万人中选,特别挑出来的好手,谅你小小江湖帮会,能作得什么怪?于是微微笑道:“荀子曰:“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帝皇受命于天,造惠百姓,仁兄之论,未免有悖于先贤之教了。”
陈家洛举壸满满倒了一杯,笑道:“国初黄梨洲先生有几句话说得精妙绝伦。他说,皇帝未做成的时候,“荼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如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哈哈,这几句话真是说得再好没有!”说罢举杯一饮而尽。乾隆这时再也忍耐不住,把酒杯往地下一掷,当场就要发作。
那知他杯子一掷下去,刚要碰到船板,心砚斜刺里俯身一抄,接了起来,只杯子中的酒泼出大半杯。心砚双手捧住,一膝半跪,说道:“东方老爷,杯子没摔着。”乾隆给他这一来,倒怔住了,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李可秀把杯子接过来,看着乾隆的眼色行事。
乾隆定了一定神,“哈哈”一笑,说道:“陆仁兄,你这位小管家手脚倒真灵便。”他转头对范中思道:“你就和这位小管家玩玩,大人可别丢在小孩手里。”范中思哈了哈腰,纵向心砚身边。
心砚反身一跃,窜出半丈,站在船头,他因为年纪小,真实功夫不够,可是一身轻功却得自天池怪侠袁士霄的亲传。但见范中思一对判官笔出手,分点他左右穴道,知道论武功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先行逃开,俟机取胜。范中思双笔如风,卷了过来。心砚提气一跃,跳上船篷,笑道:“咱们捉捉迷藏吧!你捉到我算我输,我再来捉你。”范中思两击不中,气往上冲,双足一点,也跳上船篷,他刚踏上船篷,心砚“一鹤冲天”,如一只大鸟般扑向左边一只小船去,范中思跟着追来。两人此起彼落,在十多艘小船上来回盘旋。范中思始终走不近心砚的身体,心中十分焦燥,又盘了一圈。眼见前面三艘小船丁字形排着,心砚已跳上近身的一艘,他假意往左方一扑,心砚“嘻嘻”一声,跳上右边小船。那知他往左一扑是虚势,随即收住,也往右边小船上跳来,两人面面相对,范中思左笔迳向心砚胸前点到。
心砚要想转身闪避,已经不及,危急中向前一俯身,一掌向范中思小肚上打来。范中恩左笔一撩,右笔急点心砚后心,这一招又快又准,眼见心砚无法躲避,忽然背后呼的一声,似有一件极为沉重的兵刃向他袭来。范中思见多识广,不暇袭敌,先救自身,扭转腰腿,右笔自上而下,朝来人兵器上猛砸下去,只听见“当”的一声奇响,火光四溅,来人兵器只稍沉得一沉,又向范中思腰上横扫过来。这时他已看清对方兵器是一柄铁桨,使桨的人竟是坐在船尾的梢公,他从刚才一击中知道对方力大异常,不敢硬架,拔起身来,轻轻向船舷落下,准备欺身直进,去点那梢公的穴道。
蒋四根解救了心砚之危,见范中思纵起身来,疾伸铁桨入水一扳,船身转了半个圈子,待范中思落下来时,船身早已不在原位。他“啊哟”一声尚未喊毕,扑通一响,身体二次落湖,水又灌入口里。心砚拍手笑道:“捉迷藏捉到水里去啦。”乾隆船上两名会水的侍卫赶紧入水来救,将要游近,蒋四根已把铁桨伸到范中思面前,他在水中乱抓乱拉,碰到铁桨,管他是什么东西,马上紧紧抱住。蒋四根举桨向乾隆船上一挥,喝道:“接着!”把范中思从空中抛了过去。范中思的师叔方龙骏也是御前侍卫,忙抢前一步把师侄接住。范中思两次落水,虽然都是由于自己粗心大意,但究竟不是对方凭真实功夫把自己打败,在皇上面前这样大大丢脸,说不定回去还到惩处,又是气,又是急,湿淋淋的怔住了,站着那里。
方龙骏曾听同伴说起心砚白天在三竺用泥块打歪袖箭,让御前侍卫丢脸,现在又作弄他的师侄,待心砚回到陈家洛身后,站了出来阴森森的道:“听说这位小兄弟暗器高明之极、待在下请教几招。”原来方龙骏外号毒蟾蜍,一生靠打毒蒺藜成名,手法既准,暗器毒性又厉害非凡,除他本门解药,打中了无法可救,一见血三个时辰必死。各侍卫把心砚这小鬼头都恨得牙痒痒地,见方龙骏挺身而出,俱各大喜,大家知道他暗器功夫罕逢对手,这小鬼今日非送命不可。
陈家洛对乾隆道:“你我一见如故,不要让下人们因口舌之争而伤了和气。这一位既是暗器名家,咱们请他在靶子上显显身手,以免我这小书僮接不住而受到损伤,兄台你瞧如何?”乾隆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