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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一出吧!不用唱整场,把最精彩的那一折唱一唱就好。”
方老太太在一旁问:“最精彩的是哪一折?”
方少良回头答道:“就是最后一折,唱的是花木兰从军归来,脱戎装换红妆,那一折我记得叫一一‘惊艳’?”
班主笑道:“大少爷说的没错,是叫‘惊艳’。这戏是从古诗(木兰辞)中改过来的,这一折中原诗词保留的最多也最全,几位夫人小姐们应该都耳熟能详,听上一遍,就能跟着唱几句了。”
班主领了戏牌下去后,四小姐方丽瑶好奇地问:“这一折中有什么唱词是耳热能详的?”
方少良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下妹妹的头,“你这丫头平日读书一定不用功,连(木兰辞)都没背过吗?既然是‘惊艳’一折,唱的自然是最后那一段了,你把(木兰辞)背一背不就知道了?”
闻言,方丽瑶摇头晃脑地默默背着,“卿卿复卿哪,木兰当户织……”
“谁让你从头背了?”方苑霞一个白眼丢过去,“从‘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开始背不就好了?”
方丽瑶也不气恼,乖乖地跟着背下去,“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慌:‘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好不容易背完了这一大段,方丽瑶立刻喝了口茶水,又问道:“少良哥哥,你说这诗是不是后人胡编乱造的?一个女人从军十二年,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女人?”
他淡淡地回答,“若她刻意隐瞒,而旁人又从未往那里想过,也非不能。”
方少楠伸过头来笑道:“若她长得没有一点女人昧儿,是个丑八怪,身材又平板,也难怪别的男人看不出来。”
他说话素来口没遮拦,这话说出之后,方老太太不禁皱眉,“少楠,满桌都是你的长辈,这样说话实在是没规矩,我看你还是到下面去看戏好了。”
方少楠悻悻地起身,不情不愿地下了楼。他母亲段姨娘顿觉自己也似是被打了胆,连忙起身向方老太太告罪。
方老太太冷冷地说道:“你坐着看你的戏,和你无关。少楠这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这只算是提醒他一下而己。”
方少良一笑,“姨娘别怕,老祖宗处事最是公平的,少楠那里改天我去说说他就好了。下面都是亲戚家的公子,他在那里比在我们这儿更自在些。”
有大少爷打圆场,段姨娘总算又安下心,坐回去看戏了。
这时候戏已开场,热热闹闹的一出“木兰从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漫不经心地踱步到曲醉云的身旁,方少良挨着她坐了下来,小声道:“知道这戏我是为谁点的吗?”
她面无表情地说:“大表哥自然是为老太太点的。”
他轻笑,“你就算是再装得不解风情,其实心里还是明白的。无妨,反正今日是姑妈的好日子,我也不会说破什么,你尽管放心。”
身子一顿,曲醉云赫然回头瞪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方少良挑眉,“我想干什么,要看你对我的态度了,你若乖一些,我便什么都不做。你看姑妈今天心情多好,多少日子都难得见她一回笑脸,对吧?她辛辛苦苦地在府中特了十几年,要的不就是今日这般众星拱月的光彩日子?可这繁华如梦最易醒啊……”
曲醉云恨得牙痒痒,一边还要留意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一边再将声音放得轻一些,“大表哥,你就算是再悠意妄为,但别忘了还有礼数呢!我好歹是你的亲戚。”
“表妹嘛……”他故意拉长声音说出这三个字,曲醉云吓得几乎要用手去捂他的嘴了。
方少良见她慌成这样,便暂时住了口,又好奇地问:“你今天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今天一上楼,他就觉得云儿的气色不佳,一张小脸白白的,比起平日少了几分血色,连唇都失了红润。
曲醉云皱眉道:“你少气我,我就不会病。”
方少良暖昧地笑着,“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可我怎么会气你?我怜你、疼你都来不及呢。”
不想与他说这些话,曲醉云站起身,作势要去旁边拿茶杯。而视线一直不离方少良的方苑霞,看他俩很亲密的样子,心中有些吃味儿,便上前道:“少良哥哥,昨天我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叫人请你来看,怎么你也不来?”
“昨天啊?”方少良懒懒地说,“昨日我一整天都在核算府里的帐目,哪有工夫出门闲逛?改日吧?”他又看着曲醉云间道:“云弟不是最喜欢荷花吗?改日咱们一起去看。我记得二妹妹那里有不少荷花的品种还是市面上少见的呢。”
方苑霞虽然不喜欢曲醉云,但是既然方少良亲自邀约了,自己也不得不装作大度的样子说:“是啊,表弟也一起来吧,我那里还有一盆逞罗国的荷花呢。”
“我对荷花不是很懂,而且这两日学堂上老师功课催得紧,我娘让我少出门,你们共赏就好了。”她淡然地拒绝。
被曲醉云折了面子,方苑霞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笑道:“表弟的架子就是大,咱们请不动就算了。”随后又表情一变,对着方少良娇嗔说:“少良哥哥,你可得给我这个面子,一定要来啊。”
他伸个懒腰,“我这几日也忙得很,指不定哪天有空。再说,既然云弟不去,那我也算了吧。”
方苑霞急得坐不住,忙过来拉扯他的袖子道:“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去。”
方少良将袖子扯回,淡淡地说:“咱们己经不是小时候了,我一个大男人跑到小姑娘的院子里去看荷花,不怕让人说闲话?总得带个伴儿吧?可惜这伴儿又不赏脸。”
曲醉云见他非要拉上自己不可,而方苑霞瞪着她的眼也都快起火了,只得说:“好,等我和我娘告了假,便去叨扰二表姊。”
方苑霞这才满意地坐了回去,只是不免又多看曲醉云两眼,心中很不愿意承认方少良肯去是因为自己承了他这个情。
曲醉云靠着二楼看台的栏杆向下看去,只见戏台上正演到精彩之处一一换回女装的花木兰搂着爹娘哀声痛哭,唱着,“离家经年十二载,思亲难免泪双流。此身虽着男儿甲,心中常忆女儿愁。今日还我红颜色,侍奉双亲解千忧。天下皆知木兰名,何必荣华万户侯?”
这一段让她不禁听得痴了,“天下皆知木兰名,何必荣华万户侯?”
花木兰这样的奇女子,真的存在过吗?那甘愿以铁甲遮去婀娜身姿,任风沙替代脂粉,十二年的青春美貌随水流,却又在天地问留下一段属于自己悲歌慷概的动人传奇。
她,就像花木兰一样的孤独,不知能有像花木兰一般的骄傲吗?
小腹忽然隐隐抽痛,唉,这是她今日最大的烦恼。做女人的麻烦,便是这每月必有的疼痛怎么都避免不了,真不知道当年花木兰是怎么将这样的大事都顺利遮掩过去的?
她休质虚寒,只要到了这日子就手足冰凉,头几日更是小腹疼痛难忍。昨天在床上躺了一日都没有下地,今天总算好一些了,勉强可以出门见人,但两腿还是虚软无力。
母亲怕人看出问题来,也不敢给她做姜糖水喝,所以她只能忍着。
但是疼痛感忽然越来越强烈,一阵一阵的,让她不得不将小腹紧紧抵着栏杆,以压制那磨人痛意。
在她身侧坐着的方少良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她脸色越来越白,双手紧紧抓住栏杆的样子,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又像是随时要晕倒似的。
“不舒服?”他不禁又悄悄地问了一遍,“若是不舒服就直说,也可以请个大夫给你看看。对了,常给老太太看病的方成祖一家也在楼下看戏呢,要不然叫他给你把把脉?”
“你……少管闲事。”她咬着牙,“不许叫人!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看她小脸纠结的样子,方少良眨眨眼,竟然明白了。
他默然一笑,转头对方老太太说:“老祖宗,我前两日买了本曲谱,恰好云弟也喜欢弹琴,我想带她去房里看看那本书,所以想先向您告个假,不知您同意不同意?”
方老太太笑道:“你们男人就是不爱看戏,这里唱得正热闹你们就要走。那好吧,也不强留你们了,一会儿吃饭时回来就好。”
方少良扯着曲醉云就往外走,经过方怡蓝的时候又说了句,“姑妈,我代云弟和您告个假。”
她看了下两人,眉宇紧整,似是有话想说又不便说,只对曲醉云道:“你不要给你表哥添什么麻烦就好。”
“云弟最讲规矩了,到我那里连茶杯都不敢碰的。”方少良说罢,便将曲醉云拉下了楼。
戏楼距离方少良的寒月居并不远,府中的丫鬟家丁们大多在戏楼那边看戏,路上难得见个人影,方少良柔声道:“看你疼成这样还忍着不说,路都走不动了吧?我背你。”说着他竟然真的蹲下来,背对着她。
曲醉云一张胆虽然雪白,但是耳根子却热得要命,知道被他看出秘密来,尴尬得要死。“你别闹了,我、我回西府去了。”
“休想!”方少良干脆一把将她抱起,往寒月居走去。
“放我下来!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曲醉云又惊又怕,又羞又怒,威胁道:“你若是不放我下来,我一会儿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方少良叹了口气,“好烈的脾气。”好在这时候己经来到寒月居门口,他将她放下,扬声问:“院里今天是谁值守?”
绿墨跑出来,连声答,“大少爷,红莺姊姊去厨房那边了,玉墨和金风在戏楼那边帮着伺候,只有我在。”
敛起笑脸,方少良说道:“我刚才在戏楼上吹了点风,鼻子不舒服,你去找红莺,让她和厨房说,给我做碗姜扬过来。”
打发走了绿墨,他将曲醉云抓进自己的卧室,按倒在床上。
“好好躺着,一会儿喝了姜扬就好了。”
她盯着他瞧,闷声说:“你倒是挺懂的。”
方少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