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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按着右臂,指缝间隐约有些红色,黑色的衣袖上是一片深深的色块,已经干涸。
屋子里没有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找了口放在地板上的棺材坐下,又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只小巧的药箱,翻出绷带剪刀和酒精药水,开始自己给自己包扎。
伤口不深,但是很长,像是子弹的擦伤,血肉模糊间还有一些皮肉被高速旋转造成的温度烫焦了,袁朗用皮带捆好手臂下端,抄起小刀在煤油灯的火苗上烤了烤,咬着牙往伤口上割下去。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花店楼上的小屋内,吴哲和齐桓在为了一把枪而争执。
“菜刀你小气不小气,我就借来看看,又不能把它给吃了!”
“少来这套,你以为从我这儿骗把枪然后走到汉奸他们家门口扣一下扳机就能完成任务啦,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呆着监听电台吧,啊,这事儿不是你干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杀人啦?”
“你脑门上写着呢!”
“我可不是那种没有命令擅自行动的人,你不说你小气!”
“嘘……隔壁棺材铺我那屋里好像有动静,是不是队长回来了?”
“别去看,他要是不到这儿来说明他觉得有危险,过两天再去看他吧。”
袁朗这边已经用小刀将伤口周围的焦糊皮肉削掉了,露出鲜红的血肉,袖子被血染红了大半边。
最后裹伤口的时候有些困难,一只手的动作有些不方便,他不得不借助嘴来给绷带捆扎打结,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次才搞定,此刻他已经大汗淋漓。
等到将屋子里的狼籍都收拾停当,手表指针已经指向11点半,袁朗披着大衣,倚着一块刷好漆的棺材盖子坐在窗前抽烟,看外面的雪花。
临近午夜又开始下雪,街道上湿漉漉的,井盖的眼里冒出缕缕白气。
吴哲屋里的留声机在放圣诞歌曲,声音很大,搞得这边听得十分清楚。袁朗瑟缩了一下,裹紧身上的大衣,打算在这里忍一晚上,恍惚间忽然发现马路尽头那家自己人开的咖啡馆内来了一位熟悉的顾客。
高城的身影清清楚楚的晃了进去,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用手指量只有一寸高的身影,但袁朗很肯定那就是高城。
他几乎是一下子窜起来往外面跑去。
可是下了楼来到街上,他又犹豫了,警惕的四下张望一番,街上没有人,连条狗的影子都没有,直到确定安全,才继续迈开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自然的姿势走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一些外国人,但却不见高城的身影。
袁朗看了柜台内的伙计一眼,立刻明白了,不动声色的从隐蔽的楼梯上楼。
高城就站在楼上那间曾经接待过沃尔菲娜小姐的小单间里,背着手看墙上挂的油画。袁朗走得有些喘气,头发上的雪花融化了,变成亮晶晶的水珠垂在他的发梢。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他伤口突然疼得厉害,忍不住用手捂住。
高城一眼看见了,走过来扶住他:“受伤啦?嘿,瞧你以前跟我吹的多厉害,关键时刻身手也不怎么样嘛!”
袁朗被他按着坐下,伸手掏烟卷叼上,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柴。“高营长进敌营这么久,果然长进了不少,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犀利。”
高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火柴,划着了要帮他点,却又一口气吹灭了。
“脸皮厚的本事其实是跟你学的,野玫瑰,别再抽了,再抽你就残花败柳了!”
袁朗硬是把火柴抢了过来,一只手划着了点烟:“我早就残了,也不在乎多残一点……我说,你又想我啦?”
高城一愣,随即有些好笑道:“不想你,担心你,刚才你惹了那么大乱子,我还不得过来打听打听你这家伙有没有被抓到。”
“被抓到?就不念我点好……”
“你可被子弹抓到好几回啦!”
“高城,揭我短你很开心啊?”
高城不理他,从口袋里掏出雪白的手绢,给他擦眼角和鬓发边的残存油彩。
“你今天可马虎了,这儿还有没擦干净的呢!这要是在白天一准让人发现。”
袁朗哀怨道:“这不是一只手不方便么,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着回来,这要是搁以前,我开过枪之后是要换了行头进夜总会陪小姐太太的!”
高城擦得很认真,凑得很近,他的气息喷在袁朗面颊上,袁朗的呼吸也在他的脖颈边磨擦。“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现在瘦得这个鬼样子哪个小姐太太会搭理你?”
袁朗生气了,干脆往高城肩膀上一靠,用完好的那条胳膊搂住他的腰,很用力的一箍,然后说道:“行啦,高营长,你以为你的样子就好看,你也快皮包骨头啦!真不知道天天的大鱼大肉都长谁身上了。”
高城放下手绢:“擦干净了,你不说谢谢我还讽刺我,真没良心!”
袁朗却不放手,而是把他拥得更紧,下巴搁在他肩窝处,硌得慌。
高城慢慢的伸开双臂,避过袁朗那条受伤的胳膊,回应他的拥抱,也用下巴去硌对方的肩膀。
不过他很快就有些不安起来:“我说,这姿势真别扭……”
袁朗闭着眼睛很享受:“别动,这叫交颈而眠。”
“……眠?”
“别动,我困了,咱们睡觉。”
高城嘟囔了句不知道什么话,便也乖乖的闭上眼睛,把头一歪,脸颊贴在袁朗的脸上。
棺材铺库房内,靠在棺材盖上的袁朗在睡梦中似乎笑了。
五十九
高城独自在接近午夜的街道上行走,由于枪响引起的骚乱早就平息,两边的楼房里都闪烁着点点灯光,没有人在圣诞的夜晚入睡,也许大家都觉得在这个时代,只有圣诞老人和他的麋鹿们才能穿越日军的封锁线一路闯入孤岛。
两个印度巡捕在不远处晃晃荡荡的巡逻,显得兴味索然,因为枪声对于这座曾经经过了炮火轰炸的城市来说,几乎不算一种恐惧。
高城直觉后面并没有人跟踪,但是他没办法放松警惕,只是和平时一样装作穷极无聊的闲逛,左拐右绕的从靠近租界边一座废旧厂房前的小路上走过去。
旧厂房旁边本来还有几个作坊,如今也人去屋空,只剩这座孤零零的大房子内亮着灯火。工部局的白俄籍佣兵们手上端着武器,在厂房的前后左右放哨。
这条路上很少有人经过,加上时至深夜,于是高城的高大身影就十分显眼。佣兵们看见有人走过来,提起一点点警惕,但也仅仅是一点点,用深蓝色和浅褐色的眼睛望着他。
高城放慢了脚步,毫不掩饰自己对厂房的好奇,他看见二层的窗口内站着个人影,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面目,但可以肯定那人身上穿着的是中国军队的军装,高城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衣领,就在大概一年前,他也曾经穿着相同的一身,也许他们衣服上的领花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干脆站住了,明目张胆的朝那边看。对面的白俄士兵和中国军官也发现了他的可疑举动,前者紧张的将手中步枪上膛,后者则挪到了另一个窗口,以便看的更清楚。
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路人,都被倾斜的枪口给吓得撒腿跑开了。
高城停顿了一会儿,迈开大步向厂房走去。
在大门口,直到倾斜的枪口可以百分之二百的打中他,他才停下,白俄佣兵有点不知所措的瞪着他,有个小个子的还使劲咽了口吐沫。
“先生,这里是特别管制区域,请您不要靠近。”为首的上士操着别扭的中文警告道。
高城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我知道,我要见这里面的人。”
上士翻开那张给了他在上海各地通行无阻的证件,看了半天,确认并非伪造,这才还给他,但并没有把枪口放低。“可是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您知道,这里面的人不是平民,他们的身份现在非常敏感。”
“我知道他们是谁,这不用你提醒。”高城显得有些不耐烦,摘下了头上的礼貌放在手里掸动,“我是日本人派来劝降他们的,你不用担心里面会打起来。”
上士半信半疑,他似乎并不是在讯问。“但是之前到这里来的中国人,只会给带来报纸和食物,等他们走了之后,那些军人就会更加坚决的拒绝投降。”
高城无可奈何的亮出自己的底牌:“我不一样,我也曾经是他们那样的军人,所以我比那些送东西来的人更明白投降的好处。我可以进去了吗?”
上士花了一点功夫才能明白他的语义,最后挥了挥手,让手下两名士兵上前搜高城的身。
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搜出来,上士摆手,士兵们让开了一条通路,高城戴好帽子,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进厂房大门去了。
白俄上士和士兵们好奇的望着高城的背影,迟迟不愿挪开目光,他们也注意到二层窗口的那个身影消失了,应该是下楼迎接去了。
然而没过几分钟,厂房里便传出争吵的声音,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怒骂声,反正这对于白俄佣兵们来说并无区别,但他们还是惊讶的看着这个方才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又有些不怒自威的中国男人,神情略显狼狈的从里面退了出来,他的脸有一点红,但大片的都是白,直到又走到他们跟前才恢复了一些镇定。
二层楼的窗口此刻出现了很多个影子,背着屋内的灯光,只有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发射着光芒,上士觉得那种目光足够让任何一个人感到芒刺在背。他开始有些同情这个从前的中国军官今天的日方代表。
“依我看,这群人是不会听任何人劝告的,否则也不会被逼退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说的话足具安慰效果。
但高城看了他一眼,冷冷甩了句:“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事情!”便扬长而去。
袁朗在一片明亮的光里醒来,起初他还以为出太阳了,但几秒钟后才意识到,这只是封闭的棺材库房顶上的电灯。有人突然打开了灯,他敏感的神经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