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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著的混血高中生也刚好在此时抬起头来。
『抱歉。』我先对著营养不良的女生说。
『谢谢。』我再对著混血的女生说。
营养不良的女生应该只是吓了一跳,把头转回维持原先的站姿。
反而是混血女生的眼神有些疑惑。
『谢谢你帮我拿书包。』我指了指搁在她双腿上的书包。
「不客气。」她说,「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可能很劳啊,像我此刻的右手。
我再点个头,她微微一笑,然后我们各自回到习惯的视线。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的正面,印象更深了些。
她戴著银色金属框眼镜,玻璃内的双眼明亮,眼神有些深邃。
小而尖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异常白皙的脸庞双颊泛著红。
除了眉毛被眼镜遮住看不清楚外,整体而言她的长相很清秀。
其实我应该常遇见她,毕竟我和她都是搭同一路公车上学。
只是我一上车右手拉住吊环后,眼睛就闭上、脑袋就放空。
即使每天都有衣衫不整的绝世大美女跟我同班车,我也不会有印象。
真可惜,若是早点认识她,或许我的日子会过得不太一样。
虽说不期待浪漫的发展、也不该在巨大升学压力下节外生枝认识女孩,但如果在清晨的公车上遇见她,起码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好吧。
学校快到了,停车后我该如何优雅而不失潇洒的开口向她要回书包?
虽然只是初识,但我很想让她留下美好的印象,这是我的生物本能。
脑中快速模拟了几种姿态和语气,但都不甚满意,心里有些慌。
公车终於停了。我突然紧张了起来,脑袋一片空白。
「你到了。」她反而先开口,双手捧著书包递给我。
『谢谢。』我双手接过书包背带,左手熟练地把书包挂上左肩,问:『你怎麼知道我到了?』
她正低头弯腰想拿袋子给我,听到我的问句后,微微一楞,动作暂停。
我猛然醒悟,暗骂自己白痴,我的书包和袋子早已说明了一切。
就像她身上穿的制服也让我不必发问就立刻知道她就读的学校。
我想她应该会以为我在装傻,也许还会认为我很无聊。
我赶紧伸出右手想拿回袋子,逃离这个窘境。
右手伸到一半才惊觉我的目标靠躺在一片深蓝色的海,我瞬间僵住。
那是女孩的裙子啊,就这麼伸过去太失礼了。
而且万一右手伸得长了、准头偏了碰到她的大腿,那事情就大条了。
「喏。」她恢复动作,抬起头右手提著袋子,嘴角带著浅浅的笑,「印著你学校名字的袋子给你。」
我脸颊发烫,右手接过袋子,忘了再说声谢谢,匆匆下了车。
下车后我站在原地目送公车的背影,直到公车在远处右转为止。
公车右转后再过四个红绿灯,就会到她的学校。
我有些恍惚,像刚从一场深沉的梦中醒来一样,还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也许方才发生在公车上的一切只是昨晚的梦的续集,而现在踩在地上的我,才算回到真实的世界。
「发什麼呆?」路过的班上同学敲了一下我的头,「还不快走!」
而且是悲惨的真实世界。
今天上课时一直为了那个鸟问句而耿耿於怀,而且愈想愈气。
这跟打电话到别人家里问他家里电话号码的人一样,同样都很白痴。
体育课上跳箱,双手要撑住跳箱的瞬间,心头竟浮上那个鸟问句,害我跳箱变撞箱,五层叠高的箱子被我撞成五块分散的箱子。
「你一定觉得自己是白痴吧?」坐我旁边的同学问。
『你怎麼知道?』
Shit!被这个问句封印了。
放学等公车时,原本期待能再跟她同班车,
但这种期待跟刚出生时的脐带一样,很快就被剪断了。
毕竟每间学校放学时间不一样,而且很多人会去补习而不是直接回家,因此跟她同班车的机率很低。
更何况公车比上学时还挤,乘客也混杂了一些下班的人,即使我们上了同一班车,大概也很难发现彼此。
算了,上车后还是闭上眼睛养养神比较实在。
隔天上学时决定从此要睁开眼睛,可惜并没有在车上看见她。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我相信只要我睁开眼睛,要遇见她并不难。
为了避免上学迟到,我可以选择的班次很少,我想她也是如此。
既然每天清晨都得搭同一路公车,那麼常碰面是理所当然的事。
果然再隔了一天后,我又在上学的公车上遇见她。
我上车时座位通常已坐满,但站著的人只有五、六个。
从公车后门上车后,我会转身往车尾走四步,再右转身面对车窗,然后举起右手拉住吊环,稳住重心,视线水平朝著窗外。
当我视线缓缓四处游移时,我看见她就坐在我面前,视线30度向下。
我发誓,我是先走四步再看见她,绝不是先看见她再走四步。
公车内的空间似乎变宽阔了,我的心情也因而舒展开来。
早晨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每呼吸一次,胸口的肌肉便松弛一分,而阳光掠过皮肤时是如此温柔,感觉皮肤上的汗毛都被梳得服贴。
我打从心底觉得,可以通车上学是一件幸福的事。
营养不良的女生在下两站上车,从这站开始,公车便显得拥挤。
但不管公车是否挤到爆,我站著的空间依然非常宁静。
硬要形容的话,我站著的地方就是公车内的桃花源。
「书包。」
我又听见她的声音,这次听得非常清楚。
我略低下头,视线俯角30度,与她30度仰角的视线共线。
「还是袋子先吧。」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
『嗯。』我竟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把提在左手的袋子递给她。
绿色的袋子直放地上,被深蓝色温柔的海洋包围住。
「接著是书包。」
『嗯。』我左手从左肩卸下书包,她伸长双手接住。
绿色的书包平躺在同一片深蓝色的海上。
『谢谢。』我说。
「不客气。」她说。
我嘴唇微张,想再多说点什麼,她则礼貌性的等候我开口。
我始终想不出适当的话语,只好闭上嘴,对她微微一笑、再点个头。
她也报以微笑。然后我们的视线缓缓分开。
这次视线相对的时间比上次久一点,她的相貌我可以看的更清楚。
白皙的肤色和双颊的粉红依旧,嘴唇在脸上画出的线条很俐落。
鼻尖在雪地里微微耸立,海拔虽然不高,却很笔挺。
瞳孔的颜色很淡,像加了太多牛奶的咖啡一样,呈现淡淡的褐色。
也许是眼镜的关系,透过玻璃再加上阳光的反射,瞳孔的颜色便失真。
但我直觉地认为,搞不好她真的是混血儿。
剩下的30分钟车程,我望著窗外看看这城市,偶尔让视线四下乱飘。
上学时间比上班时间早了约一个钟头,因此清晨公车上几乎都是学生。
行李架上也满满摆放著学生的书包和袋子。
以现在而言,我的视线范围内都是学生,最大的差别是书包的颜色。
营养不良的女生站在我前方,但我们之间还隔了一个跟我同校的男生。
这女孩太瘦了,以致她的书包和袋子看起来特别沉重。
如果紧急煞车,那麼她可能会飞出去,而书包和袋子则会留在原地。
公车开始减速,我的学校快到了,这次我一定不能再搞笑了。
我低下头想拿回书包,发现她双手捧著我书包,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我赶紧说,同时伸出左手握住书包背带。
绿色书包先离开深蓝色的海,我将它挂回左肩。
然后她提著袋子递给我,为了避免碰触她握住袋子提手的手指,我紧抓住袋子的右上角,让绿色袋子离开深蓝色的海,回到我的左手。
我发现她手臂的肤色似乎更白皙,於是手掌背的青筋显得格外翠绿。
她也许是混血儿的想法又再次浮现。
『请问……』转身下车前,我终於忍不住问:『你是混血吗?』
「不。」她说,「我只是贫血。」
我楞了楞,回神后匆忙下了车,有点狼狈。
下车后我又呆在原地,目送公车的背影愈来愈远、愈远愈淡。
How is now?现在是怎样?
我一定要在下车前问鸟问题吗?不搞笑会死吗?
「又发呆!」路过的班上同学敲了一下我的头,「走啦!」
好痛啊,我又回到悲惨的真实世界。
只说声谢谢就下车很难吗?为什麼我非得发问呢?
上课时压抑不住满腔悲愤,握笔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颤抖著。
「啪」的一声,我竟然把铅笔弄断。
「你是白痴吗?」坐我旁边的同学问。
『是的。』我很用力点了点头。
决定了。
下次碰面时,除了说谢谢外,什麼话都别说。
不过只说谢谢太单调,应该混搭著用感谢、多谢、感恩、Thank you。
嗯,就这样。
下次遇见她时隔了四天,中间有例假日。
但我的意志非常坚强,绝不会忘记我的决定。
我一上车就定位右手拉住吊环后,发现她又坐在我面前。
心里才刚闪过「真好」的念头时,她便抬起头。
「书包。」她说。
我吓了一跳,不知作何反应。
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车内还很空啊。
我一直以为她帮我拿书包的先决条件是公车基本上处於拥挤的状况。
「我又忘了。」她笑了笑,「还是袋子先吧。」
『谢谢。』我回过神,左手把袋子交给她。
「然后是书包。」
『感谢。』我再把书包交给她。
她又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我注视她三秒后,才赶紧将视线投向窗外。
一直到快下车前,我心里始终纳闷著。
「书包。」车停的同时,她双手将书包递给我。
『多谢。』我左手接过书包背带,俐落地甩上左肩。
「袋子。」
『感恩。』我小心翼翼抓住袋子右上角,避免碰触她的纤纤素手。
转身下车瞬间,想到还有一个词没用,便回头说:『Thank you。』
「其实我是中美混血哦。」她突然说。
『是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