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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阴影。暹勒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他用茫然的神情注视着这亘古不变的天空和海洋,愤怒地翻转着的大海,流淌着汹涌的波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了天尽头处几只依稀的鹏鸟。那些鸟儿永恒不明原因地盘旋着,嘶声而疯狂地鸣叫。我问他说,你在看什么。这时候暹勒突然呈现出一种疼痛的神情,汗水瞬间从他的额头上潺潺流下,他皱着眉头发出一声尖锐的抽气。我惊慌地说,暹勒,你怎么了。我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那里一片湿润冰凉。于是,沧浪岛上惟一的渔夫暹勒拉下我的手,他抬起头用一种坚定而决然的神情注视着我,他说,绯衣,爷爷他死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对我说,爷爷已经死了。而我们,就要到东荒去了。你的家乡东荒。
后来,我们在海面上晃荡了许久,直到满天的星辰向我们明媚地低头凝望。暹勒默然地看着那些星星,他终于说,回家吧。绯衣,我们回家去吧。他疲惫地叹息,说,回家吧。
是在许多年前的那一所破旧的小屋里,我见到了抚养我长大的老人殁羊干枯的尸体。他平静地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我和暹勒苍白的脸庞。与以往不同,老人不再叹息,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奇异而美丽的微笑。他的皮肤在月光下发出美丽温润的珍珠色来。老人殁羊果然履行了他曾经的诺言,到死也没有把眼睛闭上,他对我说,因为,他要好好看这个世界,这个他永远都看不明白的世界。他会一直看着他,即使他死了,他也不放弃。而我的眼睛奇特地干涸着,透过殁羊,见到了许多年前另一个死去的老人,也是睁大着眼睛,全身鲜血淋漓,他对我说着那个少年曾经重复了多次的话语,绯衣,逃吧,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暹勒把沧浪岛上的小屋付之一炬。火光在温润的海风中发出萎靡的气息。痛苦地嘶嘶鸣叫。暹勒在火的阴影中回头看我,他说,绯衣,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就要到你出生的乐土东荒去了,在那里四季如春地生活。并且找回你所有的过往回忆。我看着他火光中消瘦的脸庞,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昏眩,就和许多年以前在东海上那样,我从毁灭一切的火焰中依稀见到了那个背负着头颅的陌生少年,我说,暹勒,不,不要去。暹勒对我笑了,他的笑容奇特地和少年重叠在一起,他说,绯衣,别害怕。要发生的事情,都是总会要发生的。而要结束的事情,都是必须要结束的,无论你多么地留恋,都总是会结束。结束了,就只好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就再也不要回头。
这时候,我听到了我的耳边,唱响了来自东荒的贾人美丽的声音,他说,东荒是这世间无上的乐土,去到那里的异乡人,没有一个愿意离开。
如暹勒所言,离开沧浪岛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去看我居住了许久的岛屿,但那岛上的回忆却连绵地涌来,如同海水的波涛汹涌而来。我想到了年幼的暹勒,偷了老人殁羊最珍爱的木桃送给我。他说绯衣你喜欢吗。你闻闻看,很香的。我看着他笑。我说我喜欢的。然后我问他爷爷知道了会生气吗。暹勒笑着说,不会的,就是他生气,我也不怕。他说绯衣你不要担心,我不怕爷爷生气的。
第三章第26节 东荒(3)
许多年以后,我和已经长大的男孩暹勒就这样匆忙地离开了沧浪岛,为了回到我来的那个东荒。我记起那个木桃的同时发现我已经把它留在了越来越远的岛上。于是我突然泣不成声。暹勒说你怎么了,他说绯衣你不要哭。离开了就是离开了。这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但是死了就是死了,你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发生的事情永远都不能改变。他突然笑了,茫茫望着汹涌愤怒的东海,天空低矮,但是盘古的巨斧却终于让它们疼痛地分离。
那是我最后的关于沧浪岛的回忆,我没有回头去看,于是只见了苍茫浩淼的东海,就是那个我年幼时候独自漂泊了的东海。厚重的云朵俯卧在水面上,鹏鸟在天空中疯狂的鸣叫,这时候我想起了在藜湟树上,我见到的那个模糊的东荒。而现在,就在海的尽头的东荒。人间乐土,将永久驾御着九州的东荒。许多年以后,终于成为我心中最深刻的疼痛的东荒。
我在东荒所见的第一件景物是那驾御九州的豫章树。我远远望见了它粗大的枝干,敷张自铺地延展。闻名天下的九力士站在树上,挥舞着他们锋利的斧头。在枝叶间闪出耀眼的光芒。暹勒说,他们为什么要砍那棵树呢。为什么呢。同样的问题,我似乎也在许多年前问过那个在集市中唤我绯衣的陌生的少年,我说,长哥哥,他们为什么要砍那棵树呢,那棵很漂亮的豫章树。陌生的少年微笑,他说,这是为了占卜九州的凶吉。复生者,其州有福,创者,州亡。这样模糊的景象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陌生少年眼瞳漆黑如墨,他的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笑着叫我绯衣,他说,绯衣,你知道吗,这个世界自有它的规则,或福或亡,都由天定。
于是,我就带着这样模糊的思绪与暹勒经过了海边的巨树豫章,走入了我曾经魂牵梦萦的人间乐土东荒。我们在所到的第一个集市中茫然而陌生的张望。人来人往,天空明媚而张扬,而这些,和我几乎空白的记忆中那个美丽的东荒奇异地重叠了。人们的脸庞上有着美丽怡然的神情,他们与我们擦肩而过,并且对我们点头微笑。就这样,我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了,我说暹勒,你看,东荒多么美丽,它是这世间惟一的乐土东荒,是我灵魂最后的归依,带着我所有的过往。你看你看,这就是我们常常远望着的东荒。暹勒笑了,他说,是的,绯衣。我想爷爷他错了,他说我们永远都到不了东荒,可是现在,我们就在东荒的土地上。这人间的乐土东荒。暹勒的话语让我想到了已经死去的老人殁羊,他的神情永远带着奇特的悲伤,他对我说,绯衣,东荒是没有尽头的,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东荒。你们永远都无法到达彼岸,因为根本就没有东荒。
我在这些话语所带给我的莫名的惊慌中向如归客栈的掌柜打招呼。我说,有空房吗。我要两间空房。掌柜对我微笑,他说姑娘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是沧浪岛。掌柜笑,他说沧浪岛,是个好地方,那里的珍珠都是最漂亮的。
在如归客栈幽长而芬芳的走廊上,暹勒也问了我有关珍珠的问题。他说绯衣,我第一次给你的珍珠你还带着吗。我说带着的,然后我拿出来给他看。是那粒圆润饱满的珍珠,男孩暹勒在我初到沧浪岛的时候把它送给了我,他说,你不要哭,我把这个送给你。别哭。
暹勒看着珍珠对我笑了,他说,绯衣,你要好好带着它,无论如何,不要丢失了。
幽暗的灯光下,同我一起生长在沧浪岛的渔夫暹勒咧开嘴快乐地笑了,他说绯衣,我听说城北有很好吃的梨花饼,明天我们去吃好不好。我说,好。我看着他陷入了昏黄灯影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背着我去爬沧浪岛上耸入云霄的藜湟树,然后也露出了这样的笑容,他说,绯衣,我不痛的,不痛。
他和我道晚安,然后带着那样的笑容转身离去,而,许多年以后,这个景象终于成为了我对男孩暹勒最后的回忆。
我在如归客栈的地字房里再一次陷入了关于背负着头颅的陌生少年的梦境。少年在烈日下的瀚海中丢下了装满头颅的行囊,他说,绯衣,你为什么要看呢,你为什么要发现我的秘密,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么你就再也不能离开,你要代替我背负着它们,一直到东荒的尽头去。
同年幼的时候一样,我在无垠的沙漠中孤独着注视着那些滚落遍地的沉默而温热的头颅。我在茫然中战栗,在惊恐中醒来。接着我见到了陌生少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的头发皓白如银。我看着他,并且环顾四周。我说,你是谁,我在哪里,暹勒又在哪里。少年沉默地注视着我,然后他终于用一种冷冽漠然的语气开口,他说,暹勒已经回沧浪岛去了,他把你托付给我,回到沧浪岛去了,现在你在东荒山上,而我,我是觖桑。我的名字,叫做觖桑。
我无法相信眼前年轻的男子就是那闻名已久的东王公觖桑,如同我无法相信暹勒会毫无预兆地独自回到沧浪岛。所以我问他说,暹勒为什么离开了,他怎么会突然回沧浪岛去呢。年轻的东王公觖桑突然低下头来抚摸我的脸颊,他的眼睛里有一丝缥缈的温柔,他说,绯衣,你忘记我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指腹为婚的。
于是,我那过往的破碎回忆如同一场瓢泼大雨那样突然而猛烈地袭击了我。我想起了那个陌生少年,那个在夜晚的海边指引了我的逃亡的陌生少年,他有一张东王公觖桑的脸。但,他的头发却漆黑隐秘地藏匿在夜色中,他说,绯衣,你快逃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我在海面上回头张望的时候见到了父亲苍老的脸,他笑着对我说,绯衣,快过来见见长哥哥。年幼的我抬头在太阳的阴影里看少年消瘦的脸,我叫他说,长哥哥。少年的眼睛在灰暗中发出闪烁的光芒,他笑着叫我的名字,绯衣。陡然地,我记起了这许多许多的人对我混乱又亲昵的呼唤,他们叫我说,绯衣,绯衣,绯衣。我抬头茫然失措地看着满头白发的东王公觖桑,我说,你是长哥哥吗,你是长哥哥对吗。觖桑平静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拉下了我握在他衣袖上的手,他漠然地说,绯衣,你记错了,我不是长哥哥,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从今天开始你要住在这里,你也要好好记着我的名字,我不是什么长哥哥,我是觖桑。东王公,觖桑。
就好像很多年前我在沧浪岛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