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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吃的是萝卜当饭,主粮很少,菜里也没有什么油水。每天出工就是干农活,修马路,建水库,开渠道。我下放以后,身体越来越瘦弱,每次经期来时月经量特别多。由于当地很少有卫生纸和草纸卖,只好按一位农妇告诉我的办法:用布缝一个条形袋子,袋子里放柴灰,用这个袋子来代替月经纸。这样当然很不卫生。后来我把这个情况告诉鲁峋的姐姐,她才从邮局寄来草纸给我。记得有几次来月经时,干完劳动后没有热水洗澡,我跳到池圹里洗冷水澡。洗完后上岸一看,只见水面上浮着一圈圈的红色血液;回家后腰酸背胀,很不舒服。后来经医院检查,才知道我患上了功能性子宫出血症。以后每次来月经都要打止血针、吃激素药;且因出血过多,血生素经常降到6—7克,长期面部浮肿,手足麻木。这个病一直到我做了老人才好。
1958年底,我被调回长沙,分配在湖南省第九劳动改造队工作(即现在的湖南开关厂),鲁峋则仍在农村劳动改造。我回来后,内心感到自己又有了用武之地,工作任劳任怨,身体也渐渐康复。厂党委看我工作出色,先后安排我在厂党委办、宣传部、就业科等部门工作,担任过车间指导员,同时兼任厂妇女主任。可是到了1960年,全国性的饥荒越来越严重。我和孩子每天吃国家配购的粮油只能吃个半饱,经常肚子饿得咕咕叫。当时市场上白菜、萝卜都要一元多一斤,肉类、鸡蛋更贵得没边。有次我的住在农村的堂弟左百志来长沙,见我和孩子都饿得发荒 ,次日他就扛了30斤细糠送给我们充饥;这是当时难搞到手的好东西,我就分多次做成粑粑吃了。为了给孩子吃饱肚子,有时还买“人造肉”(一种用植物做的代食品)和野菜吃。鲁峋在农村干重活,白天干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加班,每天却只供应半斤大米,要吃两餐。他一米七的个子,终于瘦得只有80多斤。和他同在洪市公社劳动的石庆光(原省商业厅主任秘书,也是右派)回长沙时告诉我,他有天在水库劳动时,竟饿得昏倒在工地上。为了帮助他度过这个生死难关,我只好自己勒紧裤带,把节省出来的粮票寄给他。
更要命的是,正当这最困难的时候,我又出了一次严重的工伤事故。1960年3月8日,我作为开关厂的妇女主任带领全厂妇女代表,乘厂里的货车进城到湖南剧院参加省会各界妇女代表庆祝“三八”妇女节大会,途中,不幸汽车肇事,我从车厢里跌落下来,左腿被压在车轮底下,以致左腿股骨骨折(当场一名女工被压死,另一位女工盆腔骨被压碎,多名女工受伤)。这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我当即被救护车送往湖南医学院,先后动了三次大手术,经过两次全麻和一次腰麻。手术后,我的血色素过低,可当时正是过苦日子,医院血库没有储血,搭帮医生和护士抽自己身上的血输给了我,才使我得以康复。我出了这么大的工伤事故,鲁峋仅获准一个星期的假回长沙看我。这是他自1958年下放农村后第一次回城,也是我们在洪市乡分别后首次相会。乍见他枯瘦如柴的样子,我心都寒了。结果不是他来照顾我这个病号,而是我要设法让他利用短短几天假期休息一下,补充点营养,但家里又没有什么多余的食品给他吃。出院后,我的身体经过这次大手术变得更虚弱,经常头昏目眩,然而只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月,就撑着双拐上班了。现在回想这段经历:自己身负重伤,爱人远在衡阳农村,家里有两个小孩和老母,还不得不带着伤病之躯上班,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能熬过来的。如果说1960年是中国老百姓极度困难的一年,那么我更是吃尽了苦中苦呵!幸运的是,1961年初省直单位部分右派集中到湘阴县营田省直机关农场劳动改造,鲁峋也转移到了这里,农场分配他放鸭子。后来他写信告诉我:他现在能吃饱,还有鸭蛋吃,人也胖多了,要我不要挂念他。这时我才稍为宽心一点。我的工作、生活也渐趋稳定;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心情好多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又一场灾难降临到我头上。军宣队一进驻我厂,就发动群众揪走资派和所谓“黑七类”等牛鬼蛇神,我也成了被揪斗的对象。我的罪名首先是没有和右派分子丈夫划清界限,还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如胡说我反攻倒算,又说国民党时期的湖南省主席鲁涤平是鲁峋的什么人,质问我为什么不交代…等等。其实,鲁涤平与我爱人只是同族,根本没有任何特殊关系,连鲁峋所在单位湖南日报社都没有查问过这事,现在倒是湖南开关厂军宣队及造反派以此作为罪名来批斗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们还把我由科室下放到绝缘车间,让我同犯人一起劳动。1969年下半年,把我和另外十多个所谓黑七类干部集中到河西的湖南大学“五七”总校办学习班,继续进行批斗。总校军宣队公然在大会上宣称:“等待你们这些人的,就只有‘两块短的和四块长的’(指棺材)了。”1970年春节前夕,军宣队宣布要将我们这些人下放劳动改造,但对下放地点保密。我因工负过重伤,左腿股骨骨折虽巳接好,但遇阴雨天就疼痛,又患有功能性子宫出血症,而军宣队根本不考虑我的实际困难,把我也列为下放对象。动身那天,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一个军宣队员来到我家,催我快去上船。我赶到河边,只见一群逃难似的干部、家属、小孩(当时规定没有工作的家属小孩要“下靠”,“下靠”就是跟随亲人下乡),挑的挑,提的提,有的老年人撑着棍子,大家愁眉苦脸排成队,正准备上船。这时我才知道下放的地点,是条件非常艰苦的血吸虫重灾区--南县白洲子农场。到达农场后我和另一位女干部向影祥被分配在第九生产队劳动。我俩住在一间矮小的茅屋里,在队上集体食堂吃饭。这里经常刮大风下大雨,我没有带足衣服和雨具,可雨天也要和农场里的农业工人一起干活,如插田,扮禾,锄棉花地的草,修堤,灭钉螺等,我只好用塑料薄膜披在身上当雨衣,膝关节以下还要用薄膜缠着,头戴斗笠,脚穿雨鞋,场里的农妇笑我们像《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我住的茅屋还漏雨,有天晚上我睡到半夜,醒来,发觉被子都浸湿了,此后我就在蚊帐上盖一层塑料薄膜遮雨。这茅屋里,毛虫特别多,经常爬到床上来,使人难以入睡,甚至吃饭时也有毛虫掉进碗里。我在白洲子农场劳动了两年,幸好还没有染上血吸虫病。1971年发生“9。13”事件林彪摔死后,我和场里大部分下放干部才被调到益阳参加修建益阳大桥。
在修建益阳大桥的过程中,我担任工地宣传鼓动工作,经常为组稿跑这跑那。我因患功能性子宫出血症,每逢月经期因月经量多,要用很多草纸,但又不能离开工地,故每次上工地都要背一个军用袴包,放满一袋草纸。有次,被大桥指挥部的曲政委看见了,他问我包里放的什么东西,我便如实说明情况。他听后很同情我,便准假让我回长沙医治。这样我回长沙住进了省中医学院附二医院,治疗半年后再去益阳大桥工作。大桥竣工后,我又在益阳轴承厂工作了两年,后来在长沙市劳动局局长高清钦同志(我原在省监察厅的同事)的帮助下,于1974年上半年调到长沙市蔬菜公司北区办事组工作。这时鲁峋早已调回湖南日报社,虽然摘了帽子,名义上还是国家干部,却仍只能干那最脏最重的体力活,如烧锅炉,拖板车,挖地道,堆码卷筒纸,打扫厕所卫生等,而且不能和其他职工一样,发给劳保用品、提高口粮指标。别的锅炉工定期发工作服、手套、胶鞋、口罩、肥皂,他却要一切自备。由于没有工作服,我只好将全家的布票用来买白大布染成黑色给他做工作服(后来经提意见才发了一部分劳保用品)。我下放劳动期间,他带着小儿子小叶两人住在报社最破旧的一间房子里,生活上一塌糊涂。自这次我调回长沙后,我们便再没有分离过,一家子才开始过上了比较稳定的生活。
我家命运的根本好转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1979年初,鲁峋的右派问题得到改正,随即调回编辑部工作,接着先后担任过环保科长、经管处副处长、报社工会主席等职。平反后他把全副精力用在工作上,成绩卓著,多次被评为省宣传系统和省直单位的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工会工作者,直到1993年退休。我在长沙市蔬菜公司工作期间,先后担任过商店党支部书记、公司教育科长和专职纪检委员。1984年曾被评为公司优秀党员。1985年,组织上考虑我属工伤本来就不应该下放,经落实政策,把我调回原工作单位湖南开关厂,于1988年8月退休。
在过去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中,最使我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是:我们有两个好儿子。鲁峋被打成右派那年,大儿子小兵只有三岁多,小儿子小叶刚一岁多。艰难困苦的环境,促使兄弟俩从小就很懂事,很体贴父母。他们读小学和初中时,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因为父亲是右派而遭人白眼,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小兵读小学四年级时,他参加全校四、五、六年级学生的统一命题数学竞赛,他得了第二名。有次,一个四岁男孩掉到学校池圹里,正在喊叫,小兵闻声跑去,赶紧脱下棉衣跳进池圹,把小孩救了上来。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孩是开关厂政治处孟处长的儿子。但对小兵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学校没有表扬,被救小孩的家长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说。小兵初中毕业那年,学校要毕业班学生填写个人履历表,他在家庭出身栏内填写为革命干部,老师说他写错了,把表退了回来。小兵哭丧着脸把表交给我看,我顿时眼泪汪汪,不知如何是好。果然就是这个家庭出身问题,几乎断送了他一辈子的命运。初中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