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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小凡恶梦不断,她莫名其妙地梦见妈妈被人追杀。妈妈披头散发,身上的刀伤使她千疮百孔,鲜血浸透了衣服……小凡喊呀喊呀,却感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一着急,醒了。她叫了一声妈妈,忽然想起妈妈带着小弟去姥姥家了。小凡无意中伸手摸了摸身边做伴儿的小曼姐。小曼比小凡大九岁,是她一个不远的堂姐。小曼常带小凡出去玩,还教她唱歌和红绸舞。小曼人长得甜,嗓子也甜,笑容更甜,村里组织个宣传汇演什么的,小曼一定是主角。这个晚上吃完饭,江一洲便说队上有事,要很晚才回来,他让小凡去找小曼给他们姐弟做伴儿。
小凡拉着小曼出门的时候,有病的大娘忽然在幽暗的炕角问了一句:“小凡,你爸不是在家吗?叫你小曼姐去做的哪门子伴儿?”
“我爸说,队上开会,要很晚才散……”小凡重复着爸爸的话。
“你说你妈住的哪门子娘家,扔下男人、娃娃们也放心?这世上的男人啊……”
“我姥姥病了,说想我妈……”小凡想跟大娘解释一下。
“别听她瞎叨叨!小凡,咱走!她有病,一天到晚地胡想,别听她的,啊!”小曼急急地拉上小凡出了门。
说起这个有病的大娘,也算小村里的一号人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不发作的时候好人一样,做饭洗衣、下地干活,样样是个行家;一犯病,就浑身抽搐,咬得满舌头满嘴都是血,几个大小伙子都按不住。有人说,她年轻时读过书,什么都不信,有一回她一气儿打死了盘在灶后的一窝白蛇,足有六七条,她心太狠,触犯了神怪,因此让她得了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病。在渤海岸边的这些小渔村,关于狐仙蛇仙、水鬼海神的说法很是了得,谁家遭了灾犯了难,甚至哪天下种哪天开船,都要在供奉的神位前焚起香来,求一个神示,求一个化解。小凡后来想:这也许和他们风险难测的海上生涯有关——人靠着生生死死的事情近了,难免要向外面寻求一种安慰。
村里人都怕这个大娘,连平素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犯了禁忌惹祸上身。可是小凡不怕她,小凡还让大娘给她梳小辫呢,她常常爬上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炕角,听有病的大娘讲书里才有的故事。说来也怪,大娘从未在小凡面前犯过病。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四章(5) 于是小凡常常怀疑有关大娘有病的说法,她也怀疑奶奶是否真的痴傻,怀疑妈妈是否真的精神错乱。她有时候就突发奇想:这真有病的到底是谁?
那个夜晚比黑暗更黑。
小凡摸摸身边,被窝是空的。 小凡睁开了眼睛,惨白的月光洒了一炕。一切都在月光中浮现着,真实又朦胧。小强睡得正香,“咯吱咯吱”地咬着牙,窗前一棵小枣树的影子弯弯曲曲地映在他脸上。小曼去干什么了?小凡几乎是下意识地这样想了一下。
当小凡重新把头靠回枕头,朦朦胧胧地又要睡去,她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隐隐约约的响动。小凡警觉地支起耳朵。开始,她以为是老鼠在偷吃什么东西,或是谁家的大狗在追逐什么野物,呼呼地喘着粗气。可是听了一阵,不像。那声音一会儿急一会儿慢,还伴着一阵“吱吱”响的床板,还有,小凡听到了一种含含糊糊的奇怪的哼吟,那哼叫声时长时短,时而像是痛楚时而又很欢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凡终于判断出来,忽然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她睡意全消。
小凡颤栗地觉出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十一岁的女孩光着脚,悄悄摸向声音的来处。她一直走到了东屋的门口。她知道爸爸睡在里面的大床上。小凡轻轻掀开了帘子的一角……
惨白的月光下,两个扭结的身体发出一种刺目的光。在一种巨大的喘息声里那刺目的光跃动着翻滚着,渐渐变成一片幽蓝,变成一片漆黑的黑暗……小凡忽然觉得有种东西在心里“轰”地一声塌掉了……她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十一岁的小凡大病了一场。她闭着眼也能时时感到那种幽蓝的光在刺穿她的心脏。
陈月秀终于回来了,终日守在女儿身边。她一遍遍地问小凡:“好闺女,咋啦?你说一句,可别吓坏妈妈!”
小凡咬紧了牙,一句话也不说。
江一洲请遍了附近村子的医生,还是看不出小凡有什么病。一连几天,小凡不吃不喝。村里的老婆婆说:“还是请‘师傅’吧,找个法力大的,医生不中用哩!”
有病的大娘来了,在小凡的床前站了很久。她摸了摸孩子的手,小凡忍了几天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擦也擦不干。她想起了那天大娘的话。
“好啦,孩子哭出来啦,没事啦……”大娘“踏踏”地走了,脚步重得抬不起来……
“妈妈,我心疼啊!”十一岁的小女孩泪流满面。泪流满面的小凡只向妈妈说了这一句话。她小小的心独自藏下了那个秘密。她在心里说:妈妈,女儿替你担一担这苦难的担子吧!
我们悄然流下的泪水啊,有谁能看见?
小凡吃下妈妈喂给她的饭,身上有了些力气。她趁妈妈不在,挣扎着爬下来,悄悄去了大娘家。老远,她就听到了屋里小曼的哭声。隔着窗户,她看见小曼跪在大娘脚边,一个结好的绳套挂在屋梁上,大娘的眼泪滚滚而下……
“小冤家,你当这是啥哩?这是‘乱伦’!在早先,这得‘五马分尸’!你咋不知廉耻哩?男人迷了心性不是东西,你还自个儿往上送……小凡那娃一定是看见啥啦,你们想要娃儿的命哩!小凡一病,我就猜到了,哪有医生看不出的病?是心病哩,我知道!曼儿,你说说看,往后改了,还是今天就要了娘的命?反正,你不收心,不是你死就是娘死!”
小凡呆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大娘,谁说你心狠?你是可怜小凡吗?你什么都明白……
可是后来大娘又犯病了,而且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小凡亲眼看见了,大娘发作起来两眼血红,三四个小伙子都按不住她,她的嘴角都是血,还在拼命地咬舌头。小曼躲在一边发抖,脖子上是大娘用绳子勒出的红印儿。大伯只会慌慌地说:“不得了,疯得要杀自个儿闺女……”小凡看见爸爸江一洲在那个小院里频繁地进进出出,大娘一直用锥子一样的眼光盯着他。小凡的心忽然一下变得很冷。
江一洲回到家里对月秀说,小曼一家乱了阵脚,围着他跟他要主意:是送医院,还是请“大仙”。
小凡冷不丁插了一句:“请大仙?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江一洲看了看小凡古怪的眼神,解释说:“我本来是不信什么神仙鬼怪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我不止一次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站在她家的院墙上,梳着胡子拜月。而且每看见一次,你大娘的病就发作一回。这不由人不信!”
月秀睁大了眼睛听得呆了,连连点着头。她催促着丈夫:“那就快请‘大仙’吧,她大娘这病可耽误不得!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小曼一家也信了江一洲的话。“听队长的,没错!向来没错!”他们见人就说。而且他们还摹仿着江一洲的口气警告人们:千万别和病人说话,更不能信她的话,那是红狐借她的嘴在说呢!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四章(6) 只有小凡不信。小凡好端端地坐在大娘屋里给她梳头呢,她轻声说:“小凡好了,大娘也要好!小凡还要有出息干大事哩,让大娘高兴!大娘,咱要想办法,不能光瞎想啊……”小凡心里说:我要帮妈妈逃过这一劫……
大娘一天天好起来,她赶走了“大仙”,拉着小凡的手走出门去。村里人都睁大了眼,他们看小凡的眼神里充满疑惑和惊奇。谁也不知道那个秘密。小凡和大娘的秘密。 大娘托了媒人,很快给小曼定了婆家。小伙子是部队上的军官,说是结了婚就能让小曼随军。小曼很高兴,脸上整天红扑扑的,逢人就说她那个军官。她忙着跟家里人置办嫁妆,顾不上脸色阴沉的江一洲了。
小曼出嫁那天,人们看见小凡高兴得像一匹撒欢儿的小马,她快乐地围着村子跑啊跑啊,追着接新娘的车送出去好远……
可是不久,大娘病死了,人们说医院的“照相机”里照出她胃上有个黑影,而且是晚期了。大娘闭眼之前,紧紧拉着小凡的手,带着微笑说:“小凡,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人说这名字和命运有时候是反着的,大娘就盼着小凡不一般,给咱女人争口气……大娘年轻时读过书,心气儿也高哩,可大娘的命不好,生在地主家……娃儿,大娘谢谢你!这一村儿的人,只有你不怕我,不躲我,只有你不相信大娘有疯病……”
那一天,小凡没有哭。她把大娘的话在心里一遍遍地想了很久……
七年以后的一个夜晚,江小凡站在刚刚落过雪的田野上。她泪花闪闪地望着苏致远:“你喜欢了我这么久,难道就只为让我做你的妹妹吗?妹妹,妹妹是什么?”
苏致远垂下头,语气异常沉重:“是的,我这个人和这个世界太格格不入,注定孤独寂寞。没有人真正喜欢我,了解我。我不想把我的烦恼和不幸带给你。小凡,你是那么好,我不配!人们都说我不配。”
小凡慢慢地蹲在雪地上,她拢了一堆儿雪捧在手里。“你说的不对,苏致远!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她停了停,喘出一口气,“这么多年,别人看到的只是我的热情我的快乐,我可以尽全力去帮别人,他们说我善解人意,可是谁也帮不了我。没人了解我。我的痛苦都藏在心里了。只有你,致远,只有你真正关心我藏下的东西,只有你跳出来保护我。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小凡一口气说完,把一双手摊开在苏致远的眼前:“你看,雪都会化的!这需要温暖和时间。致远,你给我写的诗多好啊,我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