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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德堡坠入情网-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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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纤瘦的身子笔直地往前走去,走向钢琴师。在浩浩荡荡的钟声中,晃动不安的人潮像海浪往两边拨开,她笔直地往钢琴师走去。    
    风吹起她背后的长发。    
    素贞从前不是个穿牛仔裤的人。    
    我在大学当助教的那一年,素贞突然出现在研究室。    
    基本上,当她去读师专,我上了高中之后,我们就已经走上永不交叉的命运轨道。她去苗栗当小学老师的时候,我在台南上大学。我们没见过面,没写过信。她是个好女孩,我从来没怀疑过。小学四年级,班上来了个胖嘟嘟的转学生。当我们都围着他唱“胖子胖,打麻将”的时候,素贞画了张美人图,上了颜色,偷偷塞在转学生书包里。美人图上还写着几个字:“欢迎新同学。”    
    老师一手牵着那个啼哭的小胖子,一手高举着“美人图”作为好榜样,把我们骂个狗血喷头。    
    和好人我总觉得没什么话可说。我一方面嫉妒他们是天使,一方面又因为他们是天使而瞧不起他们。能够瞧不起天使,我对于自己根本不是天使的事实就不觉得是太大的缺憾。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下)在海德堡坠入情网(5)

    大概从八岁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天使。    
    八岁那年,洗澡的时候,发现用水管冲出的水柱冲激下体,会有一种麻酥的快感上来。我开始三天两头地玩水的游戏,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    
    有一天正在玩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浴室门上“笃笃”敲了两下。我停下来,等了一会儿。    
    静悄悄的。    
    于是我再拿起水管,却又听见“笃笃”轻敲。那是个竹篷子搭出来的所谓浴室,从竹片缝里我依稀看见母亲的衣服。是她在叩门。    
    她知道我的水的游戏。    
    我羞耻得好几天不太和她大声说话,不敢正眼瞧她。羞耻,使我知道,我不是天使。    
    素贞站在我面前,有点尴尬地笑着。那张脸孔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白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也是夏天,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衫,长袖哪!胸口的扣子一个个扣上,直扣到喉咙。下面是条深蓝色的百褶裙,长过膝盖。白袜子,黑鞋子。    
    还是黑鞋白袜,我想起茄萣的菜市场。    
    “你看起来好年轻。”她说。    
    “是你看起来老。”我想着,却没说出口。我穿着正常的二十二岁的人该穿的正常衣服:白色的恤衫、灰蓝色的窄身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    
    我带她去教职员餐厅吃饭,引起不少人注目。她实在土得可以,我用眼角看她。她一步一步规矩地走着路,不会伸手去撩拨一枝低垂下来的芒果。    
    我像上篮球架一样地跳起来,伸手握住一粒芒果,黏黏的,还不够熟,于是放手,芒果枝又弹回去。我们走过去了,那个半青半熟的果子还在空中摇晃。    
    亲爱的牧师的女儿,那个在半空中悬着的果子,对你没有诱惑吗?它激不起你心中想跳起来、脱离原来轨道的冲动吗?    
    她客气地道谢,端庄地坐着,不时看看长裙是不是严密地盖着她并紧的双腿。吃饭时,她从皮包里掏出自备的餐纸,文雅地擦拭嘴角。吃饭之前,她已经用了桌上的餐纸擦干了她的和我的半湿的筷子。    
    她剪着学生式的短发,脸上没有一点脂粉。    
    才二十二岁,她沉重得像块举不起的灰铅。    
    我很快就忘了这块沉重的铅,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一年的助教生涯令我厌倦。一个眉目清楚、穿恤衫牛仔裤、二十二岁的女助教,是一瓶剪下来用水养着的鲜花。人们凑近闻它的芳香、欣赏它的艳色;肯定的是,没有人期待这瓶花会继续成长。人们所求于瓶花的,只是它此时此刻短暂的清新。    
    大学里不少青年才俊,所谓青年才俊,就是那些头尚未秃但已得了博士学位回来的已婚或未婚的男人们。我用我瓶花的特质和他们混着,很让一些青年才俊的太太们嫉妒。有一天下班时,和一个电子系的才俊一起走路回宿舍。才俊摘了把野花递给我,后头冷不防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唷——”拉得很长很夸张,好像话剧台词,“会送花给小姐,怎么就从来不送我呢?”    
    我们同时回头;是才俊的太太。    
    她已经很胖了(说“已经”,是因为我猜想她也曾经瘦过,当她是瓶花的时候)。穿着短裤,胖腿从裤管里勉强挤出一堆肉。    
    她绷着脸从我们面前走过,塑胶拖鞋发出叭答叭答的声音。    
    我抬头看看才俊,他的眉毛向两边塌下来,笑得苦极了。    
    我突然觉得这游戏乏味透了。    
    别人所期待于我的,还有我自己所期待于我自己的,也不过是最终嫁给一个青年才俊,为他们煮饭生小孩,然后开始变胖,胖到腿肉塞不进裤管,然后在路上撞见才俊摘野花给新来的女助教。    
    然后绷着一张脸,叭答叭答踩着拖鞋走向冷战的夜晚。    
    怎么样才能躲避这样的轨迹?    
    我终于还是以女人的方式离开了我盛着死水的花瓶。    
    核工系有个德国讲师,高高瘦瘦长手长脚的,常来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用英语。这天晚上,他来到我的小房间里听音乐。我随手放了张赛门和葛芬柯的唱片,唱片套上有两个歌手的照片。我说:    
    “你看,这两个人鼻子真大。”    
    他没作声。    
    我又说:    
    “犹太人鼻子都大,听说。”    
    他瞄我一眼,轻轻说:    
    “我是半个犹太人。”    
    “哦——”我仔细看看他,“所以你的鼻子只有他们的一半大……”    
    他笑起来,拉过我的手,无限纵容地说:    
    “在德国你就不能说这样的话,犹太人是很容易被得罪的。”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下)在海德堡坠入情网(6)

    他把我的手放在唇边,极温柔地亲吻着。当赛门和葛芬柯唱到“人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时候,他对我的手说:    
    “跟我去德国好吗?”    
    窗外是黑色的夜,白色的栀子花却在夜色里蠢蠢地动着,浓郁的花香缠绕在音乐里,像一缕一缕飘浮的轻烟。    
    “跟我去德国好吗?”    
    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我,那样诚挚的、信任的、充满了柔情的眼睛,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片刻怀疑的东西。    
    我值得你的信任吗?米夏?我自己都不信任自己。    
    你不信任自己什么呢?你在害怕什么呢?    
    他一直捧着我的手,亲吻着我的每一根手指。    
    我说不清楚,因为想不清楚(床底下有一只老鼠,你看不见它,但是半夜里,它就在抽屉与橱柜之间磕磕碰碰的,发出令人背脊发凉的声音。现在,即使在它安静潜伏的时候,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你知道它的存在,虽然你或许提不出它在的证明)。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    
    不要怕——我会给你安全……稳定。    
    他的脸靠近我,让我闻到他衬衫领颈项间香皂的气息。他是那样地干净、纯洁……他的鼻息烘热了我的耳根,使我来不及思考。当他的手指轻触我裙下时,我已经晕眩,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在张开……张开……我柔软、潮湿、深不见底,我是一个陷阱、一片沼泽,冒着滚热的欲望的气泡,可以吸进整座坚韧的黑暗的原始的丛林。    
    今天的大学广场上却没有音乐。一个舞台搭了起来,两边架着巨大的音箱。绿色的警车堵住了路口。两个小时之后,德国总理和法国总统要在台上出现,对年轻人鼓吹德法友谊、欧洲一家。    
    这两个国家在一百年中打了三次仗,你们的友谊能持续多久?女性主义者说:战争全是男人搞的,因为男人是追逐权力的动物。如果女人来主导历史,让History变成Herstory,人类历史就不会是一部战争史。    
    这个理论,希腊的剧作家在几千年前就说过。林语堂在中日战争时也自以为幽默地写过,让女人治国。    
    女性主义者实在是不堪一击的,她们掀起一大阵烟雾和嚣声,但是这个世界不会改变。如果真如她们所说,女人天性爱好和平,好,那么她们想当然耳就不会向男人宣战,以战争手段从男人手中夺权;而男人占着既有利益,自然不会不战而交出权力。    
    反过来说,如果女人真以战争夺得了权力,那么她们必然也会以战争去解决其他问题。    
    Herstory也不过是一部战争史。不过,我压根儿就不相信History有变成Herstory的可能。    
    穿过广场,经过街角的咖啡店,CafeRomantique。习惯地往玻璃窗里望了一下,这一望,我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老太太,戴着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帽子、热情拥抱钢琴师的老妇人,就坐在那里。    
    她正戴上老花眼镜,准备看膝上摊开的报纸。    
    那天下午,她也去喝咖啡了吗?她记得素贞吗?    
    我冲动地走到咖啡馆门口,踌躇,又踅回来。    
    问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这么清楚。    
    那天晚上,素贞回来得比较晚。所谓晚,也不过是十点半钟,只是通常她不会超过十点,即使是和德文班的同学去酒馆喝啤酒。    
    “习惯了,”她说,“做女儿的时候,因为晚上要和爸妈一起晚祷,所以总是早早到家。做了阿铭的太太嘛,你也知道。”    
    那个在面摊上写作业的小孩怎么会和牧师的女儿结了婚,才是我觉得最奇怪的。或许不奇怪;在台湾的婚姻市场上,陈子铭有美国的硕士学位,在台北的电脑公司上班,眼不歪嘴不斜,他配一个苗栗乡下的小学老师其实绰绰有余。从一个多月的相处之中,我逐渐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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