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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笑道:“如何?我不该走么?张仪此等人,唯先君惠文王此等君主用得。新君不合用我,徒然相互掣肘,何如早去?”
“苏秦去了,张仪去了,司马错也去了,这天下可是寂寞了许多也!”樗里疾一声叹息,张仪与司马错大笑起来。
三人直说到四更方散。张仪回到府中,嬴华绯云已在书房中等得偎在一起睡着了。见张仪回来,俩人咯咯笑着醒了过来。张仪笑道:“你俩睡,我要草个上书。”嬴华娇嗔道:“不睡!我俩要和你了账!”张仪惊讶道:“了账?了甚账?你还想将丞相府带走不成?”绯云“吔”的一声,笑软在嬴华怀里。嬴华咯咯笑道:“你才想将丞相府揣在怀里。我俩要做夫人!不许你拖!”张仪恍然,一阵哈哈大笑,一边一个将两个丽人拥在怀里:“都做几次夫人了,还想做?好!今夜教你俩再做夫人!日后呀,天天做夫人!”绯云红着脸笑道:“吔!羞不羞,就知道教人家那样做夫人!人家偏要那样做夫人,要洞房花烛!”三人笑作一团。
笑得一阵,张仪道:“我要办完三件事,俩小哥才能做夫人。一是上书请辞,二是明日见君,三嘛,是清理了那班方士。”嬴华笑道:“方士不用你清理,绯云已经将他们打发了。”张仪惊讶道:“方士来过了?你如何打发的?”绯云笑道:“吔!那两个方士难缠,硬要一万金,说是此行惊动了海神,回去要建造海神台谢罪。我与姐姐商议,将相府的六千金全给了他们,他们才嘟哝着走了。还神术长寿,活生生勒索骗钱吔!”张仪笑了:“小哥童心无忌,偏是说穿了。殊不知,日后有多少君王甘心受骗。”想想又对嬴华道,“你那黑冰台是大机密,得了结一番。”嬴华笑道:“有人上心。我困在王宫那几日,还不就在了结黑冰台?早没我事了。”张仪霍然起身道:“如此我来草书,两三日内走。”
嬴华看看绯云,绯云回身从书案上拿来一卷竹简:“吔,看看,如此写法可行?”
张仪大是惊讶:“你写的?”
“吔!姐姐说,我写,不行么?”
张仪不再说话,打开竹简,一篇整齐娟秀的篆文赫然在目,不自觉高声念了起来:“臣张仪顿首:臣蒙先王知遇,执相印二十余载,些许微功,不足道矣!今臣年迈体衰,不堪国事繁剧,欲归隐林泉,以开后继之道。我王圣明神武,定能克成先王遗愿,成就秦国大业。臣虽远在山林,亦常为我王祈祷也!”张仪念罢,喊了一声“好”,又呵呵笑道,“只是肉麻了些许,不像张仪了。”嬴华笑道:“但像张仪那般‘我士也骄’,能走么?蠢!”
张仪大笑:“好!肉麻一回,待我明日送上。”
“不用你送。我等这便走。有人会送。”嬴华突然认真起来。
张仪一阵愣怔,一阵思忖,终于点头笑道:“有妻如此,张仪之福也,走!”说罢抱起嬴华大步出门。庭院中一辆篷车已经备好,绯云悄声笑道:“姐姐已经教居家物事上路了,你但走人便是。”张仪笑了笑:“有两个狐精,我只做大丈夫了,操个甚心?”嬴华在张仪脸上打了一掌笑道:“美死你了!”张仪笑着狠狠亲了嬴华一口,钻进了篷车。
天色放亮,红日跃上咸阳箭楼时,辚辚篷车已在北阪之上了。
嬴华打开车帘笑道:“小妹,为夫君老哥哥唱支歌如何?”绯云在车辕上笑不可遏:“吔!还夫君老哥哥,真道腻歪了!”张仪的铁杖敲打着车辕,也是大笑不止:“这老哥哥么做得好风光也!好,我也唱!”
三人放声唱了起来,那是张仪故乡的《魏风》:
园有美桃其实佳肴
心之怡也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
桑者闲闲行与子还
十亩之间行与子逝
不知我者谓我心气高
……
“啪”的一声,绯云扬鞭催马,篷车湮没在清晨的霞光之中。
“老哥哥你说,目下咸阳如何?乱了么?”嬴华笑着叫着。
“天知道。老哥哥如何知道?”张仪一阵大笑,笑声随着山风在山塬间飘飘荡去。
[第二部终]
楔子
五月初,一道惊人的军报传来——秦王亲率五万铁骑向洛阳开来!
古老的王城一片平静,没有惊慌议论,没有奔走相告,没有慷慨请战。国人一如既往地在古老的井田中默默劳作,收割着已经熟透的麦麦,悠悠然地在收过麦子的田里翻地,为秋日再种做着有条不紊地备耕。王室的作坊依然叮叮当当,官市的交易依然童叟无欺,市人的脚步依然慢条斯理。甚至洛阳城头的王师老卒,也只对连番飞进城门的斥候漫不经心地瞥上一眼,依然抱着锈迹斑斑的斧钺矛戈在荫凉处打盹。
在这幅亘古不变的悠悠图画中,一辆轺车辚辚碾过郊野向王城疾驰。
太师颜率本来正在王田督耕,一闻惊讯立即赶了回来。他最担心的是,新近即位的少年天子能否经得住这次风浪。天子但有闪失,周室便将彻底被淹没。多少年来,洛阳王室在列国夹缝里腾挪,头上始终悬着不知多少口利剑,大国的威逼,小国的挑衅,从来都没有断过。只是借着“天子”的名义,靠着木然的忍耐,凭着老太师与上大夫樊余小心翼翼的周旋,王室才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灭顶之灾,神奇地在鼎沸的中原悄无声息地存活了下来。然这次非同一般,是天下望而生畏的秦国大军杀来,王室立时有覆巢之危。樊余又隐居归山了,老太师如何不心急如焚?
一路郊野疾行,颜率悲哀地闭上了眼睛,不禁老泪纵横。
六百多年下来,天子部族的周人已经在久远的平静中变得麻木了,变得听天由命了。他们不会像当今战国庶民那样,面对家国兴亡慷慨赴战。甚至也不会像昔年夙敌殷商部族那样,面对亡国大险,在朝歌做最后的殊死一战。文王作《易》,周公作《礼》,几百年安享天下贡赋,周人渐渐变成了温柔敦厚的王化之民,尚武奋激的性格丝丝缕缕地化进了这松软肥沃的广袤平原,纵然天塌地陷,也无法使他们脚步匆匆。按说,目下新天子刚刚即位,在任何一国,都正是主少国疑的动荡时期。可在洛阳不然,不管天子换了谁,是垂垂暮年的老人,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国人都安之若素,根本不会生疑生变,仿佛这天子压根儿与自己无关。国人若此,能指望他们浴血护国么?说到底,还得靠老颜率来拼力周旋。可这次老颜率实在是心中无底,甚至连他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惧。
“轰——轰——轰——”
轺车刚刚穿过大漆斑驳的红色宫墙,便听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宫城里到处都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老太师心中猛然一沉,脚底一跺,轺车还没有停稳,更不待驭手过来放下车杌,已利落下车,踉踉跄跄向钟鼎广场奔来。及至看见那座厚重拙朴的钟亭,他惊讶得愣怔了,明明想喊一句,张开口却没了声音。
钟亭下,一个身披大红绣金披风、头戴一顶精美白玉冠、长发披肩的少年,抱着粗大的木柱钟杵,正奋力向大钟猛撞。锈蚀的木屑与厚厚的灰尘激荡飘飞,钟亭弥漫出一片烟雾。少年却全然没有理会这些从未见过的脏物,只顾一下又一下地愤然猛撞,那咬牙切齿涕泪交流血脉贲张的模样,使匆匆赶来的内侍与侍女相顾失色,没有一个敢走过去。
片刻之间,钟鼎广场已经聚了不少臣工,宫女、乐师、嫔妃们也惊惶地挤在一起,像是一团团浮动的红云。王城禁军也三三两两从阴暗幽深的宫门洞中跑出来,部伍不整地聚在四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随后踉跄赶来,气喘吁吁地站在禁军前列却不知如何是好。大臣们的轺车陆续驶进广场,他们纷纷从车上跳下奔向钟亭。终于,颜率看见两辆华贵的青铜轺车飞进了广场,天子王畿的两个诸侯——东周公与西周公也匆匆赶来了。
仿佛没有听见杂乱的响动,也没有看见纷至沓来的人群,少年依然抱着粗大的钟杵,费力地一下一下地向大钟撞去,满脸是汗,满眼是泪,手与胳膊已被钟杵磨破刺烂,鲜血一滴一滴溅到大方砖上。
惊呆了的颜率终于清醒过来,大步冲进钟亭,老泪纵横地扯住少年衣角喊道:“我王贵为天子,须得为天下臣民保重!”
少年一个踉跄,不由松开钟杵,惨淡地笑着:“天子?臣民?可,可有如此天子?如此臣民?”一声粗重的喘息之后,猛然挺身跃起,一头撞向大钟。一声清脆的金玉交击,伴着宏大的钟声响起,那顶精美绝伦的白玉冠被撞得粉碎,头上一股鲜血汩汩涌出!
老颜率没有来得及抱住少年,抱着那一领扯下的大红披风,随即又嘶声哭喊着扑上去抱住了少年:“太医——快!太医!”东周公、西周公几乎与太医同时冲到,围住少年一阵忙乱。大臣嫔妃老军们不知所措,一片木然呆立,无声无息地跪倒成一片。
变起仓促,老太师懵了。及至太医大汗淋漓地说了声:“上天佑护,天子无碍。”老颜率顿时瘫软在地。良久回过神来,昏迷的少年天子已经被抬走了。老太师便将东周公、西周公并几个还算管事的大臣叫到一座偏殿,商议处置这起闻所未闻的天子自残事件,还得商议如何应对秦军逼来的灭顶之灾。
跟随天子的老内侍说,早晨起来,天子一直在钟鼎广场漫步,恰好遇到孟津斥候急报军情。老太师不在王城,天子又好奇追问,斥候便将急报交给了天子,并备细说了秦国的汹汹军势。天子一听大急,立即紧急召见东周公与西周公。君臣商讨了一个时辰后,老内侍见天子涨红着脸出了大殿,断然下令全副仪仗出巡。老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