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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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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得寝室,孝公恰恰醒来。商鞅拱手道:“君上,这位前辈乃名闻天下的神医扁鹊,特请先生为君上诊治。”


    秦孝公困倦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多谢前辈高义,请坐。”


    扁鹊从容拱手道:“秦公但请歇息养神,无妨。”说罢凝视秦孝公面容与全身良久,又举目环顾寝宫一周,却是沉默不语。秦孝公笑道:“前辈高人,嬴渠梁闻名久矣。但请明言,无得忌讳。朝闻道,夕死可矣,夫复何憾?”商鞅道:“秦公胸襟似海,先生但请明言,教君上心中明朗。”说话间,荧玉已经将一个绣墩搬来,请扁鹊坐在秦孝公卧榻对面。


    扁鹊手抚胸前雪白的长须,凝重缓慢地开口:“秦公之疾,天下罕有。此非体变之疾,而是体能之疾也。体变之疾者,体质尚健,却因外伤内感,而致体中局部生变成疾。此种疾病甚好医治。体能之疾者,人体每一器官均完好无变,然每一器官之功能尽皆衰竭,人无病痛,身体却无力振作,日渐衰弱。此种疾病,乃元气耗尽之症状,医家无以诊断,非人力所能扭转也。”


    “我自觉体质尚可,如何得此怪疾?元气耗尽?”


    “体能之疾,世所罕见,大体有二:一为先天元气不足,少年夭亡者是也。二为心力损耗过甚,若秦公之疾是也。人有五脏六腑,七情六欲过度者,皆可使之为病。《素问》云,好哭者病肺,好歌者病脾,好妄言者病心,好呻吟者病肾,好怒吼者病肝。秦公虽非嬉笑怒骂而伤身,然则心力专注一端,经年思虑过甚,则如出一辙也。人体精能有数,若经年累月殚精竭虑,犹如炉中之火熊熊不熄。业绩未竟,则心力十足,神气健旺。若一日事成,则心力骤弛,体能骤失,犹如炉中木炭燃尽而火势难继也。”


    顿得一顿,见寝室肃然,扁鹊又缓缓道:“心者,藏神之府,乃人身之君。心生元气,心神旺,则统驭有力。心神衰,则五脏六腑俱衰。胃为谷仓,因心衰而不受食。肝为将军,因心衰而无以鼓勇。脾为意象,因心衰而失意,不能聚思而断。肺为魂魄之府,因心衰而失魂落魄,神情萧疏。肾为志所,心衰则心志大减。胆为勇略之所,心衰则果敢不持,优柔顿生。此乃心力衰竭,而五脏六腑皆病也。”


    突然,圈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敢问先生,渠梁何事,以至于此?”


    “娘!”荧玉低声惊呼,将太后搀扶了进来。


    老太后一头霜雪,拄着一支红木大杖,眼角显然有泪痕。秦孝公笑道:“母后,你如何也来了?渠梁不能大礼了。”老太后落座,向儿子摇摇手,却对扁鹊道:“先生,请直言无妨。”


    扁鹊道:“秦公英明神武,惜乎用心太专。一则为国事所迫,求治之心刻刻相催,大山在肩而不能卸。二则,恕老夫直言,秦公心中有痴情纠缠,郁郁之心相煎,求之难得,舍之不能,心陷泥潭而不能自拔。舍国就情,公当不为。舍情就国,公心不忍。长此煎熬,虽铁石犹碎也,况于人乎?”


    两行清泪流下秦孝公脸颊,但他却微笑着:“前辈不愧旷古神医。知我心者,前辈也。嬴渠梁今得指点,死而无憾了。”


    寝室中人人眼睛潮湿,都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荧玉紧紧扶着老太后,她显然感到了娘的颤抖。老太后颤巍巍站了起来,向扁鹊深深一躬:“敢问先生,可有维持……”话还没有说完,猛然捂住自己眼睛,跌靠在荧玉怀中。


    商鞅忙向黑伯招招手,黑伯快步走进,和荧玉将老太后扶了出去。


    秦孝公长嘘一声:“商君啊,不要教太后再来了。”


    商鞅点头:“君上,听听先生的良方。”


    扁鹊肃然道:“老夫将竭尽所能,维持秦公无事。秦公歇息,老夫告辞。”


    出了寝宫,扁鹊登车时对着商鞅耳边低声道:“半年时光。”


    商鞅的心猛然一沉,心中涌上一阵痛楚,强自按捺:“多劳先生了。”


    扁鹊道:“三日后,老夫再来。”登车走了。


    看看天色将晚,商鞅耳边不断响起扁鹊的声音:“半年时光!”时日太紧了,要办的事情太多了。心中理了一下头绪,立即与景监车英简短商议了正式册封太子的准备事宜,教景监立即开始筹备,一个月内完成这件大事。三人又议定,由车英秘密调集一万铁骑驻扎在咸阳北阪的山谷里,以防万一。


    商议完毕,已经是初更时分,商鞅知道荧玉肯定在后宫陪着老太后,便匆匆来到后宫。进得宫中,只见帐幔低垂,悄无人声,只有荧玉守在榻前。


    “太后如何?”商鞅低声问。


    “服了汤药,刚刚入睡。娘,受不了……”荧玉低声抽泣。


    “荧玉,要挺住。现下无论如何,不是哭的时候。”商鞅抚着荧玉的肩膀低声道,“老先生说,君上只有半年时光……你想想,君上未了的心事还有没有?国事有我,你不用想。”荧玉一听,泪水骤然涌出,猛然伏在商鞅胸前浑身颤抖。商鞅紧紧抱着她,“荧玉,你是明白人,不能这样,要挺住。”荧玉抬起头,抹着眼泪唏嘘道:“大哥的未了心事,我知道,百里老人的孙女,玄奇。我去找她……”


    “百里老人的孙女?是否在墨家总院?”


    “对。大哥好几次悄悄去陈仓河谷找她,都不在,肯定在总院。”


    “那我教荆南去好了,你写一信。”


    “可是,荆南不是要保护扁鹊前辈么?”


    “太后这里要紧,你离不开。别人不熟悉墨家,再换人保护扁鹊前辈便是。”


    猛然,帐后一阵咳嗽,太后喘息道:“荧玉,这事儿该当你去。你,说得清白。娘,不打紧。渠梁太苦了,一定教他含笑九泉……”


    “娘!”荧玉哭叫一声,扑到榻前。


    “去,娘没事……鞅,教荧玉去。”


    商鞅沉默有顷,俯身榻前:“母后,那就教荧玉去了。”


    荧玉不再说话,安排好后宫侍女,去匆匆准备了。


    商鞅回到寝宫政事堂,已是三更,在案头刻板上记下了要办的大事,便翻开嬴驷的发霉竹简看了起来。刚刚看得几卷,听到庭院中沉重急骤的脚步声。商鞅霍然起身,只见咸阳令王轼匆匆而来:“禀报商君,抓获刺客两名。”


    “刺客?是行刺扁鹊先生么?”


    “正是。刺客剑术甚高,要不是荆南,我的军士根本不是对手。”


    商鞅放下竹简:“将刺客押到前厅偏殿等候,我立即前来讯问。”


    经过讯问,刺客果然是太医令李醯的门客。这俩人本是楚国铸剑名家风胡子的门徒,感念李醯当年游医楚国时救过他们一家人性命,无以为报,便做了李醯的门下武士。俩人说完,突然猛舔衣领。荆南冲到面前时,俩人已经脸色青黑,倒地死了。


    商鞅冷笑道:“不愧是太医令,毒药倒是天下第一。咸阳令,立即捕拿太医令李醯。荆南,昼夜守候扁鹊医馆,不得有误!”


    一个时辰后,李醯被捕拿归案,押赴云阳国狱。


    商鞅吩咐领书立即起草对李醯的罪行公文,快马送到廷尉廷尉,战国时代秦国执掌司法刑讯的官员。秦惠王时,廷尉开始成为秦国重臣,后益显赫。府论罪定刑。处置完毕,咸阳城头的刁斗已经敲响了五更,商鞅却是心潮起伏,无法入睡。思忖良久,提笔写了一信,派人快马送往崤山静远山庄。


第十四章冰炭同器(1) 

    一、秦孝公的大婚盛典


    秋色萧疏,两骑骏马飞进函谷关,急如星火般向西而来。


    荧玉带来的消息对玄奇宛如晴空霹雳,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一片空白。玄奇醒来时,已经是山月当空了。不顾荧玉劝告,玄奇霍然起身,向老师的竹楼冲去。


    老墨子已经进入高年养生的“休眠”期,虽没有大病,却也是行动不便。虽则如此,这位哲人气定神闲,丝毫不为老态所困,整日除了一个时辰看山,就是卧榻大睡,耐心等待上天召唤他的日子。玄奇冲到竹楼前时,那个顽皮机灵的少年弟子被玄奇姐姐的模样吓坏了,正自惊愕间,玄奇已经冲上了小楼,风一般进了老墨子的天眠室,扑通跪在榻前。竹楼竹榻纵然紧凑,也被玄奇的快疾脚步和强烈动作弄得嘎吱吱一阵响动。老墨子漫步归来后刚刚入眠,朦胧中听得响动异常,长期锤炼的行动警觉立即使他要翻身起来,然心念一闪间,身子却没有应念而起,终究是老了。老墨子心中慨然一叹,翻过身来睁开眼睛,一个长发散乱面色苍白的女子跪在榻前。


    “噢,玄奇?”老墨子苍老的声音充满了困惑惊讶。还没有问第二句,玄奇已经举起展开了一方绢帛,上面赫然四个大大的血字“秦公垂危”!老墨子一惊,盯着玄奇端详有顷,已经完全明白了玄奇的用心。此时随侍弟子已经进来扶老墨子坐了起来。老墨子摇摇头,深邃朦胧的眼神亮了起来。他轻轻地摁了一下竹榻靠枕,枕中滑出一个铜屉。他伸手从铜屉中拿出一个黑色玉牌,又拿出一个小布包,粗重地叹息了一声:“玄奇,这玉牌是墨家最高号令,没有人阻拦你。这布包是为师给秦公的一点儿念物。去也,好自为之了。”说罢又是一叹,神色大是萧瑟落寞。


    玄奇不禁心中大恸,流泪叩头:“老师,玄奇愧为墨家弟子,书未编完……”


    老墨子摇摇头淡淡一笑:“身后之名,无足道也。真情天道,本色不夺。去吧……”向外挥挥手,转过身睡去了。玄奇见老师枯瘦伟岸的身躯佝偻成一团,巨大的秃头在风灯下红光熠熠……凝望片刻,玄奇默默地向老师三叩,起身走了。


    墨家的神农大山日暮封关,从来不许夜间出入。但玄奇持有墨家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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