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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边歇息时,卫鞅慨然一叹:“景监啊,再过几年,一定要提醒君上迁都。栎阳不适合做国都也。”
景监终于忍不住了:“左庶长何出此言?莫非,几年后你不在秦国了?”
“有了第二次变法开端,我也放心了。”卫鞅似乎没有听见,又是感慨叹息。
“鞅兄何难?可否先告一二?”
卫鞅摇摇头笑道:“景监兄,回栎阳后我到你家,看看令狐姑娘,你该和她成婚了。”
景监笑道:“日出西山了,左庶长也想起了儿女之事?好,我等你。”
第十章蒹葭苍苍(3)
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回到栎阳,景监督促所有吏员,按照卫鞅吩咐,三日之内将所有的公文清理完毕并分类归案。卫鞅则埋头书房,就着燎炉火盆,整整忙碌了一夜半日。次日晌午,卫鞅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饭,又写了一信,派荆南送去渭风客栈,自己倒头睡了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卫鞅醒来,略事梳洗信步向景监府走来。
屈指数年,栎阳街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店铺林立,夜市已经很热闹了。想起初入秦国时栎阳的冷清穷困,卫鞅不禁感慨中来,在树荫里遥望灯火阑珊的夜市,两行热泪不禁悄悄地流到脸颊。景监住的那条熟悉的小巷也今非昔比了,街中铺成了整齐的青石路面,两边也盖满了青砖瓦房,道中车马辚辚,民居灯火明亮,一片小康安乐的气氛无处不在。
“大哥,在这儿呢!”一个绿衫少女在街边向卫鞅高兴地招手。
“啊,小令狐!我都认不出了。这是你家?很气派嘛。”
“门房和院子大了些,也叫气派么?大哥,快进来!”
卫鞅走进门厅,绕过影壁,见院中整洁干净,灯火明亮,简直让人想象不出这个小院子几年前家徒四壁的冷清困窘。景监闻声迎出,也是一身夹袍风采奕奕,拱手笑道:“鞅兄啊,我说教你好好找找,也看看栎阳民居的变化。令狐偏说不能让你着急,要出去等你。来,上房就座。”
“若非小令狐接我,还真难找到也。不想几年之间,栎阳竟是殷实小康之境了。”卫鞅走进屋中,四顾感慨,“不错嘛,像个家了。”
“大哥啊,没有变法,哪有今日?”小令狐端着铜盘轻盈走进,在灯下白皙丰满,满面红光,任谁也想不到她就是几年前那个黝黑细瘦的小女孩子。
“小令狐,长成大姑娘了。”卫鞅笑叹。
“还说呢,整个秦国都变了,小妹能不争气?”小令狐噘起了嘴巴。
卫鞅不禁大笑:“啊,小令狐是为变法争气,才美起来的?好!再过几年更美!”
“那是自然,老百姓都知道。”
“噢?老百姓也知道小令狐日后更美?”
“哪儿啊?大哥没听近日的栎阳童谣?”
卫鞅摇摇头:“说说,童谣如何?”
小令狐斟好茶,肃然站立,轻声念诵道:“山塬两川,十年三变。五年河西,六年崤函。泱泱大都,岁在十三。”念完红着脸笑了,“我也不懂说的甚,反正秦国要变,还要变。”
景监笑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揣摩不来后几句何意。”
卫鞅沉默思忖有顷,笑道:“我不大通占卜谶语这些阴阳之学,大约是小令狐说的,秦国还要变。哎,景监兄,今晚我来,是要饮喜酒的也。”
“喜酒?”景监一怔,脸色泛红,“还是,日后再提此事吧。”
小令狐闻言,已经跑到厨下忙去了。卫鞅慨然叹道:“景兄啊,小令狐的心志我最了解。她从来都没有认你是义父,而将你做兄长看待。十几年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没有丝毫改变。你要将此等尴尬维持到何年何月?君上不知详情,其他人也不好拆解这件事。只有我对你和令狐姑娘知之甚深,我俩又是患难至交,我来为你们办这件事最合适。景兄,不要再拖了。”
景监不无难堪地笑道:“道理如此,总觉得问心有愧一般。”
“景兄啊,不要迂腐了。都像儒家那样对待女子与情事,不知要淹没世间多少美好。你在孤身一人的艰难时刻,高风大义,抚养了一个朋友的遗孤。这个遗孤在风雨坎坷的岁月里,对你深情无改,能仅仅说她是知恩图报么?若景兄坚执拒绝这岁月磨练的纯真情义,旷达之士该说你沽名钓誉了。卫鞅以为,景兄与令狐姑娘成婚,深情相守,忠贞白头,就是景兄义举的最好归宿,也是对朋友亡灵的最好告慰。景兄以为然否?”
虚掩的门外,有小令狐的哽咽哭声。
景监慨然拱手:“好吧,但凭鞅兄做主。”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听见小令狐不情愿地慢慢去开门,卫鞅笑了。
“请问,你是令狐妹妹么?”院中传来白雪的声音。
“你,你是何人?”
“我是卫鞅的义妹,你们的朋友。”
卫鞅和景监已经来到院中,卫鞅笑道:“景兄,她是我的未婚妻,白雪姑娘。雪妹,这是景监兄。”景监与白雪相互见礼,各自想起安邑往事,不禁大笑一阵。景监高兴异常道:“咳,想不到你们俩到了一起,上天有眼啊!令狐,快快见过嫂夫人!”小令狐擦擦眼泪高兴得忙不迭走来:“令狐见过嫂夫人,愿大哥嫂嫂百年和好。”白雪笑道:“令狐姑娘纯情娇美,景监兄果真艳福也。”一片笑声中,白雪向外面招招手,“抬进来。”但见梅姑推开大门,街中停着一辆牛车,两名仆人已经将车上的三个大木箱抬到门口。梅姑指点着小心翼翼地将大箱搬进院中,吩咐两个仆人赶着牛车走了。
“这是做甚?”景监惊讶。
“做甚?”卫鞅模仿着景监的秦音笑道,“今晚就给你俩完婚。”
景监更加惊讶:“鞅兄,莫非你,你想……走?”
卫鞅哈哈大笑:“哪里话来?我欠你太多,难道办不得一件好事么?”
小令狐扯扯景监衣袖,低声娇嗔道:“大哥一片好心,还不领情!”
景监无可奈何地笑笑:“好好好,但凭兄嫂做主了。”
白雪笑着吩咐:“梅姑,将荆南也唤进来,一起收拾。景兄你俩说话,顺便教鞅兄将你收拾一番。我来打扮新娘。”
梅姑将守在门外的荆南叫了进来,打开木箱,快捷利落地布置起来。虽然也是年青姑娘,梅姑却是从小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女管家之才,又在安邑白氏府中操持过许多大场面,对这种临时应急的喜庆自然极有章法。她指点着荆南,不消半个时辰,景监庭院变了一个模样,张灯结彩,洞房花烛,洋溢出一片浓浓的喜庆气氛。然后又将一个大箱抬到厨下,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月上中天,卫鞅在正厅廊下高声宣道:“子时开元,婚典伊始——”
梅姑操琴,荆南吹起一只陶埙,舒缓祥和的雅乐弥漫在红灯高照的庭院。一身雪白长裙的白雪搀扶着一身大红吉服的新娘从廊下缓步而来。头戴玉冠,斜披大红喜带的景监在正厅门口拱手相迎,拉起新娘的手,走向院中设置好牺牲的香案前。
“大拜上天——明月证婚——”
一对相濡以沫十几年的“义父孤女”,深深叩头,祷告上苍赋予他们新的生命。小令狐一叩之下,伏地大哭……白雪看着这对从礼仪羁绊中挣脱的情人,两行泪水不禁盈眶涌出。
拜完天地,景监与令狐坚执省去了洞房之礼。小令狐抹着笑意盈盈的泪水,脱去长裙,利落地与梅姑一起摆置小宴,要大家一起痛饮。白雪也破例地大爵饮酒,天亮时分,四个人都醉了。梅姑看着白雪脸上两行细细的泪痕,不禁抱住了醉昏过去的白雪。
卫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府中吏员难得见卫鞅大睡一次,奔走相告,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景监午后来过一次,吩咐所有的公务都推到明日,让左庶长歇个透。吏员们第一次没有了夜间公务,高兴地早早回了家,左庶长府难得地清静起来。一觉醒来,卫鞅浑身充满了轻松后的疲倦。月亮爬上城头时,他喝了一鼎浓浓的胡羊羹,便在幽静的庭院中漫步。看着熟悉的院落,他油然想起这座院子还是招贤馆时的破旧和热闹,想起初入秦国时的种种风波。光阴荏苒,世事难料,自己就要离开这主宰了几年的左庶长府了,一丝轻松,一片惆怅。既然已经决定和心爱的人一起隐居,却为何心中如此的烦乱?这已经是几个月来的深思熟虑了,难道你卫鞅也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么?连在秦国唯一的一个朋友的情谊债都还了,还有何事迷茫惆怅?卫鞅嘲笑着自己,顿时清醒起来,几日之内还有许多事要对各方交代,如何有此优哉游哉的时光?你卫鞅以后有的是闲暇岁月,这几天还是先忙也。
大步走向书房,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白雪?卫鞅轻步走进,果然是白雪熟悉的背影。她还是昨夜那身雪白的长裙,长长的黑发用白丝带在脑后随意地束起,显得淡素高雅。她跪坐案前,抚摩着书案上归置整齐的象征权力的铜锈斑驳的镇秦剑、晶莹圆润的白玉圭、铜匣锁就的左庶长大印、折叠整齐的绣金斗篷。最后,她的手停留在一卷已经封好的《辞官书》上。卫鞅看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想好了?”白雪没有回头。
“是也,想好了。”卫鞅平静地回答。
“为何不与我事先商议?”
“当为则为,莫非你不赞同么?”卫鞅勉力轻松地笑着。
“鞅,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不赞同你这样做。”白雪异乎寻常地平静。
“不赞同?为,为何?”卫鞅感到意外的惊讶。
“鞅,你太轻率,没有权衡,缺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