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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仓用一只手接过我的名片后说:“这是你家里的电话吗,警探?”我吃了一惊。他竟能说一口纯正的英语。只有在这儿住了很久,而且是从年轻时就生活在这儿的人才讲得出这样的英语。他一定在这儿上过学,是70年代来美国学习的成千上万日本人当中的一个。70年代,日本每年派到美国来的学生有15万,都是来研究了解美国的。而我们每年到日本去的学生却只有200人。
“是啊,底下的那个号码就是。”我答道。
石仓把我的名片放进衬衣口袋。我刚开口准备说两句关于他名片的话,他就打断了我。“我说,警探,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客套都免了。今天晚上的问题主要是你的同事不讲理。”
“我的同事?”
石仓用头朝格雷厄姆那边一歪,说道:“那个胖子格雷厄姆。他的要求太无理。我们强烈反对他提出的今天晚上就进行调查的做法。”
我问道:“这为什么呢,石仓先生?”
“你们没有合理的理由来进行调查。”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石仓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想即使对你来说,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保持着镇静。我当了5年警探,又跟新闻界打了一年交道,知道怎样保持镇静。
“不,先生,”我说道,“原因恐怕并非显而易见。”
他以不屑一顾的神情看着我。“是尉,实际上,你们把这个姑娘的死和我们在楼下举行的招待会联系在一起是毫无根据的。”
“她身上穿的好像是晚礼服——”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我想你们很可能会发现她是因吸毒过量而猝死的,所以说,她的死与我们的招待会根本不相干。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先生。在没有进行调查之前,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我又深深吸了口气。“石仓先生,我很理解你的担心,可是——”
石仓再度打断我的话。“我不知你是否真这么想。我坚持要求你们理解中本公司今晚的处境。今晚的活动对我们来说事关重大,有许多头面人物来参加这次招待会。我们所担心的是,对于一个女人的死亡的毫无根据的指控会破坏本公司的这次盛大聚会,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女人……”
“无足轻重的女人?”
石仓把手一挥,没有答理我。他似乎对于跟我说话已感到厌烦了。“很明显嘛,你看她那副样子,跟个妓女差不多。我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进这幢楼里来的。由于这个原因,我坚决反对格雷厄姆警探提出的要对楼下的客人进行盘问的做法。这种做法毫无道理。我们的来宾当中有不少参议员、众议员以及洛杉矶市政要员。你肯定也知道这些知名人士会觉得很难堪——”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先等一下。格雷厄姆警探跟你说过他要对每个参加招待会的人进行盘问?”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没错。”
我这才开始明白为什么要叫我来。格雷厄姆不喜欢这些日本人,威胁要把他们的招待会给弄砸。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格雷厄姆不可能盘问美国国会参议员,更不要说地方检察官或市长了。除非他明天不想再去上班了。不过,日本人把他给惹恼了,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对石仓说:“我们可以在楼下设一个登记处,让你们的宾客在走之前签一下名。”
“恐怕这样做也不妥当,”石仓说道,“因为你肯定也知道——”
“石仓先生,我们就这么办吧。”
“你提的办法难以接受——”
“石仓先生!”
“你知道,对我们来说这会引起——”
“石仓先生,我很遗憾。我已经向你解释了警察工作的程序。”
他愣在那里,沉默了一阵,接着擦了擦嘴唇上渗出的汗,说:“中尉,我感到很失望,你没有与我们很好地合作。”
“合作?”这时候我有点火了。“石仓先生,你们这儿死了个女人,我们的职责就是调查发生了什——”
“但你也必须替我们这次特殊的场合想一想——”
这时我听见格雷厄姆说道:“喔,上帝,这是在干什么?”
我回过头去,看见黄绳子那边约20米的地方有个身材矮小、书生气十足的日本人正在给犯罪现场拍照。他使用的照相机很小,几乎可以完全隐蔽在他掌心之中。不过,他并没有企图掩盖自己跨越界限拍照这一事实。我看见他慢慢地朝我们站的地方退着,举起手拍了一张照;在为下一张照片取景时,他那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眼睛朝我们眨了眨。他的举动完全是故意的。
格雷厄姆走到黄绳子边上对他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从那儿出来。这里是犯罪现场,你不能拍照。”那人没有反应,还在继续向后退。格雷厄姆转过身问道:“这家伙是什么人?”
石仓答道:“是我们的雇员田中先生。他在中本公司保安部工作。”
我眼前的事令我难以置信。日本人竟让自己的雇员在黄线里任意走动,破坏犯罪现场。我忍无可忍地说道:“叫他出来!”
“他在拍照。”
“他不能拍照。”
石仓说道:“但这是替我们公司拍的。”
我说道:“我可不管这个,石仓先生。他不能站到黄绳子里面,也不能拍照。让他出来。我还要他的胶卷。请吧。”
“好吧。”石仓很快用日语说了几句话。我转过身,正好看见田中从黄绳子下面钻出来,消失在挤在电梯门口那些穿着藏青西服的人当中。接着我看见这些人身后的电梯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狗娘养的。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石仓先生,你是在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石仓平静地说:“史密斯警探,你必须理解我们的处境,当然,我们完全相信洛杉矶警察局,但我们也必须进行我们自己的调查,为此,我们必须有——”
他们自己的调查?这个狗娘养的。我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我的牙咬得紧紧的,脸涨得通红,怒不可遏。我真想把石仓抓起来。我真想揍他一顿,把他摔到墙上去,把手铐铐到他该死的手腕上,把——
“也许我能帮个忙,中尉。”我身后一个声音说道。
我转过身,看见约翰·康纳笑容可掬地站在那儿。
我向旁边挪了挪。
康纳面对石仓微微欠了欠身,递上自己的名片。他操着流利的日语说:“冒昧打扰了,很是对不起。我能自我介绍一下吗?鄙人叫约翰·康纳。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关照。”
“约翰·康纳?”石仓说道,“那个约翰·康纳?见到您十分荣幸。我叫石仓。请多关照。”
客套寒暄之后,他们飞快地用日语交谈着,我只能听懂只言片语。我不得不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一边看着他们,一边不时点点头,而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有一回,我听康纳用日语说我是“后辈”,我知道他说我是他的手下或门徒。有好几次他以严厉的目光看着我,像做父亲的那样遗憾地摇摇头。看来他似乎在为我进行道歉。我还听见他说格雷厄姆令人讨厌。
这些道歉起了作用。石仓平静了下来,肩膀也放松了。他开始显得从容起来,脸上甚至露出了笑意。最后他说道:“这么说,你们就不检查我们来宾的身份了?”
“绝对不检查,”康纳说,“你们的贵客可以来去自由。”
我刚准备提出异议,康纳就瞪了我一眼。
“查验身份是没有必要的,”康纳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相信中本公司请来的贵宾中没有人会卷入这个不幸的事件。”
“王八蛋。”格雷厄姆轻轻地说了一句。
石仓喜形于色。我却很恼火。康纳跟我在唱反调。他使我看上去就像个傻瓜。更有甚者,他竟不按警方的程序办——这样我们今后可能都得倒霉。我怒气冲冲地把手往衣袋里一插,扭头望着别的地方。
“您对这件事处理得如此审慎,我深表感谢,康纳上尉。”石仓说道。
“我并没有做什么,”康纳说着正正经经地鞠了个躬,“不过我希望你现在能同意我们清理楼层,这样警察就可以着手调查了。”
石仓眨了眨眼睛:“清理楼层?”
“是的,”康纳说着掏出了笔记本,“请帮助我让你身后这些人离开这儿,并请你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
“你说什么?”
“请把你身后这些人的名字告诉我。”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康纳把脸一沉,用日语吼了一声什么。我没听懂,但却看见石仓的脸顿时通红。
“请原谅,上尉,不过我觉得你没有理由说这——”
这时,康纳勃然大怒。他走近石仓,一边用手指指戳戳,一边大声吼道:“别太放肆了!快滚!听见没有!”
石仓被这训斥镇住了,他往后退避着,转过身去。
康纳俯身正对着他,声音严厉而又充满了讥讽:“滚开!滚!还不明白吗?”他转过身,横眉竖目地指着站在电梯前面的那些日本人。那些日本人见康纳火冒三丈,都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有的人则在一个劲儿地抽烟。可是谁也没有动。
“嘿,里奇,”康纳对着技侦处的摄影师里奇·沃尔特斯喊道,“替我拍下这些人的照片,行吗?”
“好的,上尉。”里奇应声答道。他举起照相机,把快门按得咔嚓直响,开始逐个给这些人照起像来。
石仓突然变得非常激动。他走到照相机前面,把手举起来:“等一下,等一下,这是干什么?”
可是那些日本人在频频闪亮的闪光灯面前像鱼群一样开始躲避,几秒钟之后便尽数退去。石仓茕茕孑立,极不自在。这层楼上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