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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玄凛皇子面色一沉,冷笑起来:“一个妓家,居然还敢给我定规矩?”
老鸨看到他变了脸色,忙不迭道:“那是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玄凛再也懒得和对方罗嗦,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吩咐:“去,替我请殷仙子下楼来!──就说玄族的二皇子、两年后的 空桑帝君要请她出来相陪,让她识趣一点,别拿乔作态的不知好歹。”
“是。”老鸨不敢不从,只能叫苦连天地跑了上楼去。
──最近都是走了什么霉运啊?前些天楼里的清官人宝露刚被蓝王内侄强行带走,迄今未归,今日居然又来了一个更得罪不起的玄族皇子!每次海皇祭一到,藩王贵族云集,这楼里就是风波不断!
“果然还是玄凛皇子有面子呀!”旁边有公子王孙凑趣,“我来帝都也有好几趟了,还真从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殷仙子呢──听说她架子大得很,不是看上眼的客人,任凭是多大来头也从不下楼一见。”
“笑话!”玄凛恨恨,“叫她一声仙子是给她脸,就还真的把自己真当什么人物了?──任你声名怎么盛,还不是一个婊子?”
他身为天皇贵胄,说话却是刻毒下作,飞扬跋扈。一旁的慕容隽蹙眉无语地看着事态的发展,低下头喝完了一盏酒,手指不易觉察地握紧,似想着什么事情,沉吟未决。
老鸨去了半日,满座的人等了半晌,个个眼里都要冒出青烟来了,才见帘幕一动,有个穿着薄蝉纱衣的美人出来,隔着帘子对大家盈盈行了一礼──珠帘荡漾,依稀可见女子的容貌秾丽纤细,身姿轻盈婀娜,未语先笑,映得酒席间陪坐的其他美人都黯然失色。
“果然不愧是云荒的第一美人!”玄凛面露喜色,“快过来!”
然而那个美人却没有动,只是隔着帘子微微一礼,口齿清朗地道:“公子莫取笑。婢子不过是殷仙子的贴身侍女春菀,陋质怎堪侍奉?──我家小姐让婢子转告诸位:今夜身体不适,已然沐浴入睡了,不便再出来见客,还请各位海涵。”
那些公子王孙、富豪贵人都露出又是失望又是好奇的神色。
──一个丫鬟便已经艳压群芳,那个殷仙子又该是何等绝色?
“什么?睡了?”当众被拒绝,玄凛顾不得保持王族的风度,拍案发作,“睡了也叫她起来!否则星海云庭明日起就别想开门──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么?”
他一作色,满座人都有些色变:玄族的玄凛虽然只是二皇子,却深受玄王宠爱,骄纵放肆,在领地上几乎是无所不为,没有任何人敢于对他说半个“不”字。如今在海皇祭上到了叶城,却被一个妓家给伤了面子,这番发作起来只怕没人能劝得住。
然而,那个叫春菀的丫鬟却毫无惊慌之色,坦然道:“小姐说了:别说是两年后才能称帝的玄族皇子,即便是当今的帝君亲自来了,此刻也不能令她违背心意地下楼来──二皇子若是不信,不妨两年后等真的成了空桑皇帝再来试试吧!”
她口齿伶俐,声音明朗,一字一字如吐珠玉盘。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为这个大胆包天的回答而色变。
就连一直只是默不作声饮酒旁观的叶城城主,也不由得微微抬起了头,似是赞叹又似是担忧地望了一眼重门深锁的楼上──一个风尘里的女子,任凭声名多盛,怎敢如此和藩王贵族叫板?特别对方是一个两年后即将执掌天下、飞扬跋扈的王孙公子!
莫非,她还真的以为那个远在西海的人可以替她撑腰到永久么?
“好!”玄凛皇子气到了极处,反而狠狠地笑,“一个丫鬟也敢这么拽的和我说话!我倒更想看看你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有足够的资本令她忤逆本公子?──来人,给我上去把她拖下来!”
“是!”他带来的侍从一声应答,便双双站起,直闯入内。
“且慢!”忽然间,却听有人开口。声音虽然低沉,却自有一股威慑力。满座侧目之中,只见叶城城主放下了酒杯,侧过身,在玄凛皇子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也变了脸色,脱口,“真的?”
“真的。”慕容隽面沉如水,眼眸深不见底,低声耳语,“方才那个丫鬟说的并不算夸大──即便是当今白帝,的确也不敢轻易踏入这座非花阁。那人手握天下兵权,我看皇子还是三思而后行,何必为了区区一个风尘女子给自己带来麻烦?”
“……”玄凛皇子倒吸了一口气,面色复杂。
也曾听私下有传言,说如今的殷仙子早已成某权贵外室,被包养起来了,所以任是万金也难一亲芳泽。然而那个“权贵”到底是谁,坊间却流传着不下十个版本,谁也说不清──传言未必是真,更像是青楼里编造出来用于有意无意抬高身价的。然而,此话今日从慕容隽口里说出来,意义却又不同。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的外室,起码在白帝尚在位的时候,谁又敢明着得罪?
“难怪白帝如此好色,也不曾动过这个女人的念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玄凛皇子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喃喃,“他奶奶的,等我两年后登了基……”
两个奉命冲进去抓人的连个玄衣侍卫僵在了帘幕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楼上走。这边玄凛皇子踌躇了半晌,牙齿咬了又咬:“算了,今天就放过那个女人!走,我们换一家地方去喝酒!”
“是。”两个侍从应声而退,如释重负。
眼见玄凛皇子败兴而去,座上应邀而来的客人们也不便久留,退出了星海云庭跟随玄凛皇子去向别处──反正在叶城里,歌舞升平追欢买笑的地方数不胜数,此处不留,自有别处。唯有老鸨看着满座狼籍欲哭无泪,又不敢追出去和这群大爷收钱。
叶城城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之前,他微微停了停,转身望向低垂珠帘的楼上。
非花阁里人影寂寂,似乎对方才片刻楼下发生的危机一无所知。
夜来风雨重,声声催花落。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在叶城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纸醉金迷的地方,豺狼环伺、权谋交错。一个孤身女人,身负如此盛名,性格又如此孤高,要怎样才能护得自己周全呢?
难道,真的只能从一个权势之手里逃到另一个权势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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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你方才为什么停下来?”跟随主人离开后,两个侍卫中的一个忽地压低了声音,“皇子没有令我们撤回之前,你为什么不立刻冲上楼去抓人?”
“你呢?你也不是没冲进去?”同伴反问。
侍卫蹙眉,压低了声音:“我方才忽地感觉到了楼上帘幕后有一股杀气!”
他的同伴微微一震:“你……你也感觉到了?”
“是的。”侍卫倒吸了一口冷气,失魂落魄地喃喃,“那股杀气之强烈,即便是都铎大统领身上我都未曾感受到过!那个女人果然是非同凡响,轻易碰不得!”
“是啊,幸亏城主及时让我们住手,否则,只怕今夜会闹出一场大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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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下所有人都离开后,春菀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上楼,只听得小姐在里面低低而歌,曼声唱着:“……阴晴无定,一霎时潇潇飒飒倾盆盎…… 幸君家宝舟附往,顿教奴如承宠贶。纵无端邂逅,怎敢相忘?……”
那是《断桥》里“游湖借伞”的那一出吧?
那个中州传来的白蛇的故事她耳熟能详。“游湖借伞”、“取伞订盟”、“酒变”、“盗仙草”、“水漫金山”、“扣金钵”、“奉旨拜塔”,“断桥”……这些都不知道被小姐唱了多少遍,已经听得烂熟。
春菀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坊里都说了多少遍,禁止再唱中州的曲子,连傅寿姑娘都已经也不敢再犯规矩,可小姐却总是不听。
她走到帘外,还没拉开门,房内歌声忽地歇止,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入内:“春菀,那些人都走了吧?我刚沐浴完,你先下去准备一下睡前喝的药。”
“是。”春菀在门外应了一声,转身退下。然而,在退下前,她眼尖地瞥见了帘幕后一个影影绰绰的东西,不由猛然一惊,几乎失声叫出来。
──那是一双穿着靴子的男人的脚,正站在门后!
小姐房里,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她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彷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小姐一向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不为任何人可以左右,自己作为一个下人只要恪守本分就是,自当三缄其口。
然而,擅自深夜留宿一个男人,若是被远在海外的白帅知道了,那……
她满怀疑虑,独自走下了楼梯。
“好了,哥,你也回来吧,”听得侍女的脚步一路下了楼,房内女子懒懒地对门后站着的胖子道,“那群家伙已经走了,不用那么紧张,没事会吓到别人。”
“切!”站在门口的人终于收起了眼里的杀意,啐了一口,转身进去,“那群龟孙子!如果刚才真敢上楼踏入这里一步,老子一定要他们一辈子都找不了别的女人!”
“哈。”女子笑了一声,也不理睬他,重新曼声开始唱:“适才扫墓灵隐去,归来风雨忽迷离。此时哪有闲情意,柳下避雨怎相宜?……寒舍住在清波门外,钱王祠畔小桥西。区区一伞何足介意,怎敢劳玉趾访寒微?”
她口里随意地唱着,身上披了一袭淡紫色罗衫,上面印着精美的折枝梅纹样,然而袖子却长长拖在地上,几达三丈,这是中州戏剧舞曲里常用的水袖,柔软飘忽,全凭舞者的功力才能收放自如。唱着唱着,身形随之一转,水袖旋舞收放,登时如云绽开。
水袖是舞中极难的一种,讲求的是指、腕、肘、肩四者的协调和统一,越长的水袖越难以舞好,而她随意挥洒,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