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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了一群疯子,”琉璃忽地笑了,“听了很多梦呓一样的故事。”她没有再对广漠王详细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鸟儿的脖子,低呼:“阿朱,阿黑,我们走啦!”
比翼鸟噗拉拉飞起,一只驮着琉璃,一只驮着广漠王,双双越过了迷墙。
就在同一时刻,太阳跃出了碧海,初晨的日光从天幕洒落,笼罩在她身上。在那一瞬间,琉璃忽然间觉得一种奇特的恍惚从心底升起,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隐隐约约中有什么在迅速地远去,宛如潮汐一样从她脑海里退远。
“少主?少主!”广漠王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显得吃惊非常,“你……你怎么了?你的后背上忽然……”
“我的后背?”她喃喃,反手摸了摸,“怎么了?难道翅膀长出来了?”
广漠王乘着黑鸟迅速赶上──初升的日光正好照在她的后背上,在琉璃的后心处,赫然浮现出了一个金色的手印!
“是咒术!”他飞过去,焦急地问,“你中了谁的咒术?”
“我没事……只是忽然好困。”琉璃模糊地自语,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奇怪,才大清早而已啊……我要睡过去了么……”
一语未毕,一种奇特的力量压了下来,不容抗拒地阖上了她的眼睛。
她失去了神智,手臂一软,再也抱不住朱鸟,从九天之上落下。朱鸟发出一声长啸,旁边一道黑色的闪电掠来,黑鸟迅速展开翅膀将跌落的少女托起。两只鸟比翼飞起,双双远去,飞向了帕孟高原。
广漠王抱着“女儿”,心急如焚地探着她的鼻息和脉搏──幸好,她只是睡去了。
少女在蓬松厚软的羽毛里沉睡,阳光洒满她的脸颊。
西荒在身后远去,一切都在远离,从她脑海里如退潮般消失,滔天的浊浪从四处扑过来,淹没了一切。在过去一日之内经历的所有人和事,都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再不能辨别。
─
十月十日,九公主琉璃被带回了卡洛蒙家族所在的铜宫。广漠王对慕容家前来迎接的人说女儿在外出时遭遇不测,受了轻伤,所以不得不乘坐马车前去叶城参加海皇祭。
广漠王一行,于十月十三日顺利抵达了叶城,入住早已安排好的秋水苑。
九公主很快恢复了生气,依旧活泼外向,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切彷佛都非常顺利,和往年没有任何不同。然而,包括父亲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琉璃到底在迷墙背后的狷之原上遭遇了什么──
连她自己,也已经将其遗忘。
“别担心,她会全部忘记。”溯光望着碧空里远去的飞鸟,淡淡。
是的──在昨日翻入迷墙时,这个偶遇的少女脱口道破了辟天的来历,为了以防万一,在那时他便已经在她身上施了术。那个术法可以将一日之内的记忆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就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迦楼罗,破军和剑圣,命轮和转生……当然,也包括他的存在。
这一切,在清晨第一缕日光照耀到她身上时,便如露水消失不留一丝记忆。他们两个,就如在茫茫的黑暗大海上偶遇的两片浮萍,乍然相遇,刹那间便又随着洪流各奔东西。
光阴无情,等到他下一次来到云荒,估计这个小丫头早已经是作古。
“原来你还留了这一手啊?”孔雀喃喃,望着那一对比翼鸟消失在天际,蹙眉,“不过这个丫头也不简单──居然能驾驭这种神鸟?”
“是南迦密林里的隐族人。”溯光咳嗽了几声,“你以前其实应该见过。”
“是么?不记得了。”孔雀挠了挠光头,有些尴尬。然而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受伤了?否则怎么会连我那一下手刀都接不住?”
溯光摇了摇头:“小伤,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孔雀越发觉得不对劲,“明鹤呢?怎么不见她?”
“死了。”溯光低声,眼神恍惚而悲凉。
孔雀一怔,连阿弥陀佛都忘了念:“死了?”
“如今是三百年一度的大劫之日,冰族一定会竭尽全力派人来唤醒破军,”溯光叹息,“昨天他们的人杀了守护者明鹤,闯入了迦楼罗,并举行了招魂的仪式──幸亏他们运气不好,没有发现我们设下的封印,反而从错误的甬道直接进了炼炉。”
孔雀脸色一变:“破军有没有被惊动?”
“没有。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溯光摇头,“误闯入炼炉后,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吸了进去──连带队的十巫之巫礼都不例外。”
“那还好,”孔雀长长松了口气,“不过连巫礼都亲自来了,实在不简单啊。”
“是。”溯光叹息,“而且,虽然这一行人失败了,但是他们护送上岸的‘星槎圣女’却至今不知道下落──我担心迟早会出事。”
“什么圣女?”孔雀皱起了浓眉。
“一个乘坐银舟从海上来的女人。明鹤临终说,那个女人才是这一行冰族人护送的对象,”溯光表情凝重,“只可惜在我到来时她已经不见了──我找了方圆数十里地,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迷墙昨天崩裂过对吧?”孔雀蹙眉,“难道已经逃入云荒内陆去了?”
“也有这个可能。”溯光沉吟,“奇怪,她是来做什么的?”
孔雀挠着光脑袋,也答不上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叹气:“破军和其追随者蛰伏了快九百年了,今年邪气尤其浓烈,我真担心我们会扛不住。”
溯光点头:“目下还剩下两个,我会尽快。”
“我先留在这里。”孔雀合掌,“万一再有什么事,还可以压一压。”
然而,在他说话的短短间隙里,他脖子上那一串念珠剧烈地跳动着,忽然间凭空收紧,若不是溯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几乎就要将孔雀的脖子绞断!
“留下来?这可不是开玩笑。”溯光看着和尚捂着脖子喘气,不由蹙眉,“这些冤魂百年来原本就蠢蠢欲动,在空寂之山佛窟也罢了,一旦到了离魔那么近的地方,怨念会更加强烈吧?就算你法力高强,待在这种地方又能支持多久?”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孔雀念了一声佛,“麒麟、凤凰和你各司其职,抽不开身,也只有我离这里近一些──不过你别担心,一有不对我会立刻开溜保命。你也知道我最擅长于此了,否则怎么能在命轮里活到如今呢?”
溯光苦笑,孔雀彷佛也想起了什么不快的经历,面色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拍了拍溯光的肩膀:“老弟,你可要抓紧点时间啊!如今六去其四,赶紧把剩下的两个给杀了,这一次的浩劫也就化解了,大家都可以再休息个六十年。”
溯光沉默了一下,只道:“剩下一个在叶城,身份有点特殊,但还算容易──最后一个却有点难。”
──六十年一轮回的分身名单是绝大的机密。一旦时间到来,星主从水镜里预测到了六分身此世的方位,便会传信给身处北海的龙。这一份名单,即便是在命轮组织里,除了执行者之外,连传信人凤凰都不曾知晓。
孔雀有点惊讶:“你都觉得棘手?难道那人是在九天上的云浮城里不成?”
“如果在云浮城,好歹还算有个下落。”溯光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问题就是剩下的那一个连星主都无法推知是谁,又身在何方。非常的棘手。”
“什么?”孔雀脱口低呼,“星主也无法预言?”
“是啊。”溯光叹息,“星主只列出了其中五个人的名字和身份。”
“他娘的,那可麻烦了!”孔雀骂了一声粗话,“天上地下,让人怎么找啊?”
溯光也苦笑了一声:“我准备先去处理了在叶城的第五个,然后再去向星主请示一遍答案──如果那时候星主能给出明示就好,不然……我也只能在剩下的几个月里尽量找了。”
“怎么找?除了背后的血之印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确定转世分身?”孔雀冷笑,不屑一顾,“难道见到个年轻的女人就扑上去扒了人家衣服,看看她背后是不是有一颗会动的红痣?──就算你本领再大,哪能扒光全云荒女人的衣服?”
他说的粗俗,溯光苦笑了一声,“尽人事,听天命。”
“得,不是我说泄气话,我看这次的大劫多半撑不过去。”孔雀挠了挠光头,旧话重提,“龙,一旦事情不妙,我们就各自分头跑路吧──你回你的北海,我去我的中州。他娘的,谁管它破军苏不苏醒云荒乱不乱呢!”
“我答应过紫烟。会替她守着云荒,阻止破军的苏醒。”溯光的声音平静,“孔雀,你是佛教徒,应该也有慈悲心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整个云荒又是多大的功业?”
“切,老子要造那么多的浮屠干嘛?”孔雀却是不以为然,“慕湮剑圣是在八百九十九年前的五月二十日在古墓里去世的──如今是十月,还剩下六个月就是三百年整的大限了。龙,五个月内如果你不能搞定剩下的两个,那么我立刻走人。”
“五个月只怕不够。”溯光低声,“我会在大限到来之前七天通知你。”
“七天!那点时间怎么够跑路?”孔雀大怒,“为云荒那么拼命做什么?你明明是个海国人!”
“我答应过紫烟。”溯光低声,抚摩着剑柄,“不能对她失信。”
“你还真是对她念念不忘啊……其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佛曰宿命。”彷佛也是想起了百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孔雀炯炯的眼神也黯淡下去,沉默片刻,道,“好吧,那就十五天,一言为定。那之后如果你还不能得手,命轮里的大家最好都立刻撤离云荒。”
“你们走,我会留下。”溯光低声重复。
“真是固执的家伙。你觉得能干得过破军?”
“尽人事,听天命。”溯光声音淡漠,“我并不擅长跑路。”
“……”孔雀彷佛被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