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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躯是由特殊的纸制作的。据说,这种纸主要靠掺进了一种特殊的木浆才得以这般坚韧不拔,而这种特殊的木浆取自于一种特殊的树。这种树被种在孤岛上,由持枪的军人守卫。他们管这树叫摇钱树。每个自产货币的国家都种这种摇钱树,都派重兵把守。
当我从制钞厂的印刷机上下来,和我的同胞们被装进包装箱里时,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没人对我们进行培训。对于钞票来说,只有命运选择我们,我们无法选择命运。
“不知道咱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我下边的钞票问我。
“只有听天由命了。”我说。
“也不知人类怎么样?”我上边的钞票说。
“能造出这么多东西,一定挺聪明。”我说。
“听说人类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咱们。”下边的钞票说。
大家挺高兴。
其实,被宠是幸福,同时也是不幸。这个道理,我后来才慢慢明白。
经过了若干次天翻地覆和颠簸,我们终于又见到了光明。这是一家银行。
一位小姐的纤手拿我们这捆新钞,她残酷地将我们分离,并将我们分别插进旧钞。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第一次闻到旧钞身上那股刺鼻的怪味儿时的感受。紧挨着我的那张旧钞浑身上下肮脏不堪,有的地方还破了,他身上的怪味儿让我恶心。
我极力想不挨着他。
“怎么?嫌我脏?”他用嘲弄的口气和我说话。
我点点头。
“今天是你的处女行吧?”他问。
我不懂什么叫处女行,连猜带估计是第一次的意思。我点头。
“其实,我比你身价高。人们更喜欢旧钞,旧钞不会是假钞,假钞大都是新钞。”他说。
我茫然。
“这么说吧,表面看干净的东西,可能是最脏的东西。表面看脏的东西,说不定正是最干净的。”他给我解释。
我觉得他是在骂我。
“你以后就明白了。咱们到这个世界上,任务就是和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你会懂很多道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越是道貌岸然的人,你越要小心提防。地球上的东西往往是反着来的。”他挺爱说。
我还是不明白。
我还是不明白。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3年前,我象你现在一样玉洁冰清 碰到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位特有头脑的人物。论学历,博士后。论身份,是不小的官儿,反正经常给别人做报告、讲话,整个儿一个人类的楷模。有一天晚上,他把我从钱包里抽出来,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在家里又用不着花钱。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新的钱,明天花出去了,真可惜,’我知道就要离开他了心里还挺难过,没想到他突然用手将我揉得乱七八糟,我第一次尝到被蹂躏的滋味儿,我浑身布满了支离破碎状的褶子。他还不解气,又将我拦腰撕了几个小口子。”
我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他意识到不能继续拥有我这张新钞,也不让别人拥有新钞。”
这就是我在处女行之前听到的关于人类的故事。我不知道应该感激这张旧钞还是应该恨他。
我对我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会有多少人给我当主人?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正当我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时,摞在我们上边的那捆钞票被拿走了。
“咱们就快离开银行了。”紧挨只着我的脏钞票有经验地说。
我有点儿紧张。我看到柜台外边站着不少等着取钱的人。我不知道哪个人将成为我的第一个主人。受脏钞票的影响,我特怕我的第一个主人是道貌岸然的人。
“17号!”坐在我们身边的银行小姐喊。她的声音尽管不大,但给人一种她要把自己的钱借给别人的错觉。
“在这儿。”17号将一块黄颜色的铜牌隔窗恭敬地递给小姐。
“取多少?”小姐盘问。
“57200元。”17号象对暗号。
我们这捆钞票连同其他几捆钞票一同被递到17号手中。
17号将我们这些被五花大绑的整捆钞票放在一边,她开始清点那属于7200元的零散钞票。
利用这个空隙,我观察17号。我认为她是我的处女主人。
17号是位三十六七岁的妇女,中等个儿,头发曲里拐弯的,妆化得比较拙劣,属于那种花钱把自己往难看了弄的人,她的手一定触摸过不计其数的我的同胞,她数钱的速度不亚于银行的小姐。
“别观察了,她不是你的主人。”我身边的脏钞票说。
“咱们不属于她?”我纳闷。
“你看她那俗不可耐的气质,象有5万块钱的吗?”脏钞票说。
“我看她挺有钱,手指头上戴着4个金戒指能呢!”我对自己的观察力感到满意。
“你太浅薄。我告诉你一个真理,有钱的人都怕别人知道他有钱。没钱的人都怕别人知道他没钱。越是往身上招呼金银饰物的人越穷。这么说吧,给你打个比方,戴1个戒指的人如果有5万元钱,那戴2个戒指的人就只有1万元,戴3个戒指的人有5000元,戴4个戒指的人大概和只有1000元。”脏钞票滔滔不绝地向我传授他的生活经验。
我半信半疑。
“既然她不是咱们主人,她取走咱们干什么?”我问脏钞票。
“她大概是什么单位的出纳,来银行取工资。”脏钞票判断 。
“什么叫出纳?”我问。
“人类成员里和咱们打交道最多的人,手脚大都不干净。”脏钞票说。
“他们不讲卫生?从不洗手洗脚?”我挺怕脏手碰我。
“我说的手脚不干净是贪污的意思。贪污,懂吗?就是侵吞不属于自己的钱。”脏钞票边说边做了一个嫌脏的动作。
“出纳手脚都不干净?”我看了正在数钱的19级化妆师一眼。
“当然不能说都不干净,但一分钱没贪污的准是少数。”脏钞票下结论。
我希望他说的是假话。
17号拉开一个黑皮包,她将我们依次放进皮包里。我注意到,她身边站着两个大汉。
“那是临时保镖,单位派来为咱们保驾护航的。”脏钞票说。
“保驾护航?”我又一次听到新名词。
“怕歹徒抢咱们,也怕出纳贪污。双重保镖。”脏钞票告诉我。
听了他的话,我对自己的命运更加担忧了,看来我们的人类生活中的位置的确是举足轻重的。越是重要的东西,危险系数就越高。
我和其他同胞被装进提包,拉链在我们头上无情地合拢了,提包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四周的脏钞票们身上那股刺鼻的怪味儿包围了我,我感到头晕。
提包开始摇晃。脚步声。交谈声。
“历险记开始。”脏钞票叹了口气。
“什么历险记?”我愿意和脏钞票侃。一来长见识,二来借此排谴因黑暗产生的恐惧感。
“咱们从每次离开银行开始,到再回到银行,都是一次历险的过程。”脏钞票说,“就说上次吧,也是只这么一个黑包装着我和同胞们,也是几个彪形大汉当保镖送一位女士拎着提包,当我们上了专车走了没多远……”
“什么专车?”我问。
“就是取钱的单位专门派来接咱们的小汽车。”脏钞票解释,“汽车开出没多远,车身就歪了。你猜怎么了?汽车的轮胎瘪了。大家都下车帮着司机换轮胎,就在这时,从车窗外边伸进来一只手,把装着我们的提包顺手牵羊拿走了。”
“那只手是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歹徒呗。那歹徒在银行门口往汽车轮胎上扎了钉子,汽车开出不远就得抛锚,歹徒不费一枪一弹就抢走了几万元。”脏钞票说。
“歹徒怎么知道哪辆车是咱们的?”我问。
“大凡银行门口停的车,十有八九是咱们的专车。”脏钞票说。
“后来呢?后来你们落入了魔掌?”我想象不出落在歹徒手中是什么滋味儿。
“对于咱们来说,落在好人手中和落在坏人手中倒没有太大的区别,待遇不变。咱们钞票又没有性别。过了一个月,抢我们的那小子被警察抓住了,毙了。”脏钞票又叹了口气。
我没说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让人类占有的,有人占有我们光荣,有人占有我们挨枪子儿。
“这么说吧,一个人劳动了,咱们是对他的奖赏。另一个人不通过劳动得到咱们,等着他的准是监狱和子弹。”脏钞票好象知道我的心思。
提包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启动了。
但愿轮胎别放气,我想。
“你别听我一说,就杞人忧天。其实,你应该为自己投了钱胎感到庆幸。”大概脏钞票感到他对我灌输的东西太消极,他又对我实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当钱有什么好处?”我问。
“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东西象咱们只这样可以畅通无阻不被人拒绝贴近人类的每一个成员,咱们是地球上唯一的。咱们可以随便进入任何人的家随便贴近任何人的身体,任何人都向咱们开绿灯。谁能有如此丰富的阅历?咱们是全人类唯一的通用朋友,当然,也是全人类唯一的通用敌人。换句话说,咱们是人民的公友,也是人民的公敌。”脏钞票说着说着不留神又消极了一回。
不管怎么说,经他这么一开导,我的心宽了不少。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上,当然经历越丰富越有意思。其实,经历才算得上是财富,到老了,回忆自己干过的事大概是一种享受。既然这样,干吗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一些阅历,也好给寂寞的晚年积累回忆的素材,这才是真正的养老基金。
汽车停了。提包又开始晃动。
“咱们这是去财务室,今天是这个单位一个月种最振奋人心的日子”脏钞票象导游,到哪儿都对我说解说词。
“为什么?”我问。
“发咱们。他们叫工资。”脏钞票说,“干了一个月,该拿报酬了。”
脏钞票的话刚说完,提包的拉链就被拉开了。提包里顿时光明一片。
我们被1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