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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他们叫她小太妹。
“喂,小太妹,你中午要吃排骨饭还是泡面?”警察伯伯一边写笔录,一边这样问她。
“哇铐,这么好?你有没有发烧?”她一边对警察伯伯这样回答,一边吐出烟圈。
小叶因为一个不良少女帮派,常被警察拘去问话。其实小叶并没有加入不良少女帮派,她自己组了一个。作为帮派老大,小叶学会了逞勇斗狠,女孩子当然斗不过男人,所以小叶无师自通练会了几种阴狠的贴身武器。看见别人流血,或是自己流血,对于小叶来说,都是平凡不过的事。
我只要做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小叶常在镜子里这么告诉自己。
十八岁那一年,没有由来地,神来之笔一般地,小叶决定要换一种生活。她打开报纸,看到了令人心动的征才广告。这是一篇半版大的彩色广告,上面提到征求美术助理一名,所有的条件,小叶都不符合,但是其中列了一则“请备广告设计作品”,激发了她的雄心壮志,小叶花了一星期赶了三幅作品,带着它去应征。
藤条是美术主试官,他见到小叶在学历栏上坦白的“国中毕业”,就叫小叶进入面谈室。他决定录用小叶。至于小叶学历不符公司规定一事,藤条含糊地略过了。这变成了小叶和藤条之间的一个秘密。
为了这个原因,小叶很服气这个新主管。上班第一天,她特意打了一条帅气领带,藤条带着她四处介绍,公司只有寥寥十几人,而且多半也是这几天连续报到,但是公司很大很大,华丽阔绰的装潢让她一时之间眼花缭乱。
妈的,有钱翻了的公司!当她这么啧啧赞叹的时候,藤条带她进了企划室。素园首先站起来迎接她。
“好可爱哟,怎么长得这么俊,像男孩子一样。”素园这么说。
正在忙着谈话的吉儿转过脸,抛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跟吉儿谈话的那个人,背影很高大,那人也转过身来,他身上的蓝色领带轻快飘起又落下。
“唔,可爱。要真是男孩子就更好了。”他说。
那是海安。他为什么说这样一句话,没有人明白。也许,就算是一个天使,也有恶作剧的时候吧。当他说这句话时,窗外金黄色的阳光正射进来削过他的侧面,小叶必须眯着眼睛,才看清楚强光中海安的脸孔。在她后来的一辈子里,小叶再也没有忘记这幅画面。
树林里的小鸟开始啁啾,夜已经过去了,天空呈现一种鸽子灰色,所有的星星都隐没,只剩下几颗孤寒的星,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光芒晶亮。
马蒂扭动一下身体,她惊醒了,被睫毛前的草丛吓了一跳。地上都是露水,气温低到了降霜的地步,马蒂推开被子起来跳动身子。
素园也起来了,她和马蒂相顾哈哈大笑。昨夜没有卸妆的结果,她们两人都满脸脱妆凌乱,更乱的是她们的长发。
“用这个洗脸吧。”小叶指着一桶水。
“哇,服务真好。哪来的水?”马蒂用指尖试冰凉的水温。
“在屋子后面找到水桶,天亮前我到外头去舀泉水。”小叶说。她的脸颊冻得发红,但是精神不错,烟早抽完了,现在她嘴角衔着一根草叶。
“从来没有用泉水洗过脸耶。小叶,你到底有睡没睡?”素园一边洗脸一边说。
“睡不着。”小叶说。她三两下爬到墙上,推开腐锈的铁篱,坐上墙头看日出。“你们看,太阳出来了。”
“小叶是儿童,精力用不完。”马蒂亲爱地望着小叶。
“哇,太阳。”小叶又说。
“啊,真是浪漫的一夜。”素园梳洗干净,快乐了。
因为实在爬不上墙,素园和马蒂站着一起看朝阳。
金黄色的阳光,削过山的侧边,衬出金黄和黑暗对比的壮丽山峰。她们看呆了。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们大家聚一聚好吗?”墙上的小叶突然这么说。
“当然好啊。可是,找得到海安吗?”素园问。
“我去他信箱留下纸条了。”小叶说。她侧着脸,朝阳也在她脸上照出对比的黑色与金黄,“他要看到就会来。”
“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海安现在在国内还是国外。”马蒂说。
“要是看不到纸条,就不会来了。”素园自言自语。
“会来的。”小叶转过来。在金黄色的阳光中,马蒂又看到她那无邪少年一样的笑脸。
“岢大哥最舍不得伤心咖啡店,他一定会来的。”小叶这么说。
第三章白色的信封
专案会议,照例与会者都不落座,但是担任会议记录的马蒂除外。
马蒂坐在这长椭圆形会议桌的最尾端,正对着桌首的陈博士。今天黎副总缺席了,陈博士亲自主持会议。会议的题目是下年度业务额度规划,事关各业务单位的奖金换算,所以业务部的中级主管全数出席,小会议室中站了十几人,烟雾缭绕中,刘姐不时掩嘴轻咳。
业务部的助理送进来最新的资料拷贝。这个长发飘逸的助理开门进出时,会议室外面就飘进来广播圣诞歌声,轻快的Gingle Bell Rock。圣诞节的气氛将在今晚到达最顶点,而此时会议的讨论却一直僵着不前。马蒂在会议记录纸上画了几个铃铛,几片圣诞红叶子,几朵造型各异的雪花。她正着手画一幅爱斯基摩冰砖屋时,会议室里却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为了客户分配问题,两个业务组经理争执不下,这两个下了班后常一起流连酒吧切磋业务的经理,正因为自己单位的利益,摆出将对方撕碎也在所不惜的姿态,其他主管也忙成一团,调解者有之,借题发挥扩大战场者有之。
马蒂把画了图案的纸页翻到背面,对着空白的记录纸,她喝了半杯水。
陈博士就在争吵最剧烈的时候,很安静地走出了会议室,这个不寻常的举动,有效地转移了大家情绪上的焦点。吵闹中的主管们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那表情之茫然,小部分是因为不解,大部分是为了有仲裁权的陈博士一走,这争吵就变得多余而索然无味了。大家都望向马蒂。
马蒂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公司窗外的天空一片黑暗,早过了下班时分,会议室外头的同事们大都已经离去。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台北市的圣诞夜,虽然商业味道远多过宗教气息,但毕竟是包装得很美好的节庆夜晚。这一晚有太多精彩的节目。马蒂穿过空荡的办公室,来到陈博士的办公室门外。
敲了敲门,没听到回音,马蒂推门而入,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陈博士。
陈博士摘下了厚厚的眼镜。窗外的街景与车灯在他眼里糊散成一片晃动的光点,看起来,多么像是匹兹堡的圣诞夜。多么冷又多么美的宾州大学校园里,垂挂满满到天际的圣诞灯球,在四处飘来的圣歌声中,世界变成了银白色的无忧天堂。现在陈博士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天堂。陈博士眯起了眼睛。
那时候的陈博士是这么的年轻,那时候的人生是这么的纯净简单。作为一个留学生,陈博士的人生就是钻研他的物理。优游在物理学的境界里,陈博士相信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可以用力矩来解释。这是一个在理论上非常单纯的世界,一切都是作用力,方向,与结果。
不可逆的时间作用在陈博士身上,结果是,他毕业了,不再是个学生。他开始在经济上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人生有这么多种方向,每种方向又产生不同的结果。曾几何时,陈博士变成了这样一个大企业的领导人,拥有者,甚至是父亲,看着这么多主管吵成一团,不论多么烦也不能放手不管的父亲。
曾经是那么简单的人生,现在理论上简单依旧,可是实际上沉重不堪。陈博士对着窗外的灯海入迷了,在这冬夜里,他怀念雪乡中的圣诞节。从小土生土长在南国的陈博士,竟然对那遥远的异地生出了一种乡愁。
“会还要不要开,陈博士?”马蒂在他背后轻声问。
“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圣诞夜。”陈博士说着转向马蒂,“跟他们说,不用再吵了,客户再怎么分也不可能公平,问题出在奖金结构。叫他们散会吧,说我会重拟出一份奖金计算方法,解决问题。”
“要不要叫财务部留下来帮您?”
“不用。”陈博士揉揉被眼镜压酸的鼻梁,又说,“他们帮不上,我自己来。跟他们说后天上班时会再重开一次,到时候我用新的奖金方式来跟他们谈。”
“好。”马蒂说。这时候她该转身退出,但她并没有走。
马蒂知道,公司的奖金制度问题十分复杂,虽然身为董事长兼任总经理,掣肘于公司几个握有大客户的老主管,陈博士也轻易碰不得这个问题。陈博士的脸看起来是这么的疲惫,但他今晚是不会休息的了。马蒂有一点同情他。为了公司,陈博士几乎变成了一个日夜无休的工作狂。
“马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年拿到学位时,我的心里其实很茫然?”
“没有。”
陈博士抬头看了马蒂一眼。窗外的车灯投射过来,在他脸上造成一种阴晴不定的效果。
“那时候我有两条路,继续走学术路线,或是走进社会,找个工作过一般人的生涯。我选择了后者。”陈博士看着窗外,因为没带眼镜,他眯起双眼,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找工作一点都不成问题,回台湾以前就接到好几封约聘书。但是我很茫然,放弃了学术工作,是因为我不要自己的一生被钉死。我要的是一种丰富又精彩的人生,简单地讲,不平凡的一生。做一个学者,除非像我的指导教授一样,花一辈子的学术和社交努力来追求诺贝尔奖,那才有可能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