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唔,还以为你睡着了。”
“这么美的星空,怎么舍得睡?”
“你懂得看星座吗?”马蒂问。
“不懂。”
“我也不懂。”
“……星星就是星星。”素园说。
“唔,说得好。”
“我只知道,其实,星星都比太阳还要大,我们看到的每一道星光,都是在宇宙中旅行了千万年以后,才射进我们的眼睛里,不是很奇妙吗?只要想到天上这些瞬间闪烁,是亿万颗星星亿万年之久的发光,我就……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吗。”
“怎么说?”
“一想到,我们这辈子只活几十年,活在这么小又这么挤的地球上,我们活上十辈子也比不上一颗星星的一瞬闪光,那我们到底在拼什么?”
第三章荒郊野外(5)
“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都是在寻找永恒轨迹的星星,每一个人世都是来修炼一些课程。这个我相信。所以我认为一辈子虽然短暂,还不至于没有意义,只要真的曾经用过我们的一颗心灵去活。你说是吗?”
“我上课学来的东西,你可比我还要透彻。”素园转头笑盈盈看马蒂。
“这让我想起你那位灵修大师,还上他的课吗?”
“早不上了,太忙,一天到晚加班累瘫了,没办法跟得上课程,我们大师又不让人随随便便缺课的。”
“真可怜。不那么忙不行吗?”
“不行啊。天晓得我有多讨厌上班,可是要不赚钱,又活不下去,好矛盾哪。”
“这叫做钱奴。”
“没办法,我们这叫做都市新贫族,你听过吧?以我为例,我和老公加起来月收入九万,听起来挺不错。可是让我来算给你听,一个月房屋贷款要缴三万五,为了房子头期款标下来的死会每月两万,车子贷款八千,每个月邮局定存一万,水电瓦斯养车费什么的一个月下来要五千,扣下来我和老公一个月靠一万二过活。我的天哪,一万二怎么活下去?只好拼命加班,私人企业加班费没个准,但是加了班至少可以领便当省下晚餐钱,你说惨不惨?”
“真的好惨。”
“话说回来,这一辈其实都一样,除非命好老爸老妈帮忙买了房子,不然大家都一样惨。唉呀,说好要忘记我的工作和贷款的,结果还说个没停。完蛋了,就是忘不了。”
“生命中难以承受之沉重哪。”
“不是吗?干脆来谈你的工作吧。你未来有什么计划呢?”
“不知道。”
“那你可曾打算买房子?”
“不知道。”
“总要再嫁人吧?”
“不晓得。”
“那你的人生到底有没有目标?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管得了这么多?我又不是马蒂。”
“对哦,你今天不是马蒂。真羡慕,说忘就忘,要是有你一半的忘性就好了。”
“你看。”马蒂指向天际,一道流星在夜空中擦出了明亮的火花,那光芒稍纵即逝,“星星,一颗星星刚刚死了,它在太空中不知道飞行了几千年,几万年。它结果死了。”
“唔?”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在我们的城市里看不到星星,所以我们都弄错了,以为一辈子很漫长很严重,一定要拼命争出个名堂?结果呢?每个人到最后都活得一模一样,可是却又十分茫然,疲倦不堪。”
“嗯,有悟性。你真该去听听我们大师的课。”
“我可以有想象你为什么去上灵修课程了。这么沉重的生活,人总需要一种……一种窗口。”
“对了,就是窗口,让我的生命喘口气,透点光。”
窗口,喘口气又透点光的窗口,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出自一个囚犯的口吻?这并且不是一个普通的囚犯,因为只有非常不幸的犯人,才会被关进这样一个阴暗得没有光,又拥挤得不透气的牢房。
“你呢?马蒂,你的窗口是什么?”
马蒂默然,素园问到重点了,她的窗口是什么?
“不然这样问好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样事物是你所爱、所眷恋的,让你一想到就觉得生命中还有幸福与光亮,那是什么呢?”
素园越描述就越趋近事实了。这事实一曝光,却变成一种高反差的刺眼景象。马蒂不停地想,什么是她所爱的呢?脑海万端混沌中渐渐浮现而出的,是个人影,那个人影是海安。
海安,她不敢也无从去爱的人,她宁愿孤独一辈子也不愿意去追求的爱。因为,万一要爱上海安,那就如同一朵粗心的蒲公英随狂风卷到大气层之外,到冷冰冰、死沉沉的外太空那样一般地绝望。
多么幸福,整个太空都是你的了。宇宙说。
但我只是一朵蒲公英,而我永远再也靠不了岸……
“我知道了。”素园愉快地说。她的声音将马蒂带回了地面,仰天躺着,眼前是灿烂的,灿烂的星光。
“我知道了。”素园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天窗,那就是伤心咖啡店。”
“不是吗?”马蒂轻声说。
“伤心咖啡店,我们的天窗,我们都离不开伤心咖啡店。你想过吗,为什么伤心咖啡店有这样大的魔力呢?”素园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俯首看着马蒂。
“没想过,什么魔力?”
“就是海安碦。”素园的声音清脆得像铃铛,那其中没有拖泥带水的情愫,只有纯净的开心。
“谁不爱海安呢?”素园开心地说,又躺下去,在酢浆草丛中伸了个懒腰。
“你真坦白得可爱,素园。”
“这又不难为情。”素园说,“这么比方说好了,如果我觉得藤条可爱,我爱上了藤条,那我不会说,因为不但我已婚,说出对朋友的爱本来就叫人难为情。可是说到海安,那不一样,就好像说你宣布爱上太阳神阿波罗,人家不会嘲笑非难你。他们不会认真,又不会当你说谎。你懂不懂?”
“算懂吧。”
“不要说我,大家都爱海安,连藤条也爱海安。”
“越说越刺激了你。”
“我是说正经的,”素园满脸认真,她说,“不然他干吗跟我们和在一起?藤条也爱海安,不过不是我们说的那种情爱,应该说他爱上海安带给他的那种视野。藤条爱钱,没办法,他穷怕了。但是有钱又怎样呢?要是能又有钱,又像海安这样潇洒自由,那不是一个穷小子梦寐以求的事吗?海安是一张特别的门票,在他身边,就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把原来烦闷的、局促的、庸俗的一面都抛光。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重要吗?”
“所以你爱海安。”
“爱在这里就好了。”素园摘下一株酢浆草,把它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我早就学会了,珍惜一个人的方式,就是一丁点也不要拥有,只要从旁边陪陪他,做一种温柔的衬色。只有这样子,才不会失去他。”
星光下的素园的自白,听起来还是清清脆脆,不带任何牵绊。一种温柔的衬色,也许,这是惟一可以捕捉住星光的方法。有脚步声朝她们走来,马蒂坐起身望出去,看到了令她吃惊的景象。
暗夜里,一个巨大如牛的黑影向她们快速逼近。马蒂和素园跳起倚墙而立,才看出那是小叶。
小叶又背又抱了几床棉被,笑嘻嘻走到她们面前,一抖肩膀将棉被甩到地上。
第三章荒郊野外(6)
“吓死人了,小叶,哪来这么多被子?”马蒂作势拍小叶的肩膀。
“屋子里的啊。”小叶说,“我撬开窗户,跑到楼上去,找到这些被子,正好今晚就用它们。”
“真的没人住啊?”素园问。
“没有。到处都光溜溜的,只有二楼有几件家具,水电也都断了,这真的是一栋被遗弃的房子。”
“一栋被遗弃的豪宅!我们连鸟蛋大的公寓都住不起,这里却摆着一栋被遗弃的豪宅。”素园悠悠地说,她一边摊开被子,突然叫道,“不好,这里不会是鬼屋吧?”
“怕什么?鬼见到我们也要敬退三分。”马蒂也抖开被子钻了进去。
“为何?”
“我们是一群穷鬼呀。”马蒂说,她拍拍身边草地,示意小叶也躺下。
“我不困。你们先睡。”小叶说。她用棉被裹住身体,靠围墙坐下。
小叶点了一根烟,对着星空抽起来。她准备守夜。这样一个荒废的园子里,并不是安全的夜宿地点,况且墙外还有寻仇的飙车族。
马蒂睡着了。
素园也进入梦乡。
小叶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月正西落,星星也将沉没。小叶甩甩头,左右扭动肩膀,好搓揉四肢,以保持清醒和警觉。彻夜不眠对小叶来说,并不是了不得的事。
曾经,彻夜荒唐的鬼混,占了她生命里漫长的一章。
来自南部乡下的小叶,十五岁就上了台北,背了一个装棉被的帆布袋,带着装在信封里六万元的注册费与生活费,她通讯报名了台北市一家美工联校。小叶务农的阿爸阿姆很舍不得女儿,但是女儿爱画画,她一定要读美术学校,而乡下并没有这样的学校,所以阿爸只好到农会存款部提出六万元,让女儿带着去了台北。那是个大城市,那里可以栽培有画画天才的女儿。
阿爸阿姆所不知道的是,小叶走出火车站以后,在第一个路口,没有由来地,神来之笔一般地,她突然决定转了相反的方向。小叶并没有去学画画,却在台北市里找到更多彩多姿的生活。小叶渐渐长大了,她削薄一头可爱的短发,变成常在警察局里出入的人物,警察伯伯都与她熟识了,在她的档案里,警察用黑色圆珠笔注明了“不良少女”,当着她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