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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洗两次,衣服也洗两次。
她把干净衣服收出折好,放到浴室。
然后把新买的玉簪花插在一只铁皮罐里。
这时方正走近双臂围住她腰身,脸贴在她颈上。
“他不知道你有这个地方吧。”
“我替你做冰冻咖啡,我有绿豆莲心甜汤。”
“我喝啤酒得了,你还那么嗜酒?”
雅量微笑,“每到花前常病酒。”
“姐,为什么离开我嫁丹麦人?”
雅量不出声。
“说话呀。”
“我爱他,我想有一个家。”
方正藐她说:“你才不爱他,你不过想--”
“啊,开始侮辱我。”
他看着她,“雅量,这个丹麦人出名好色,他的D走遍天下五大洲,你嫁他?”
雅量忍不住微笑。
“你喜欢他的技巧?”
“来,穿上衬衫,我们出去走走。”
他把她抱紧紧,“我不要出去。”
半晌他自皮夹子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雅量。
雅量一看,怔住,那时她与小毛相拥而睡的照片,他依偎她怀中,一双胖胖小手肆玩忌惮地握着她左胸。
雅量辛酸,她曾经那么年轻,奇怪,岁月都到何处去了,她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又似什么都没做好,就这样,已经老大。
她凝视照片,不能言语,忽然哽咽。
方正轻轻说:“这是我见过最色欲的照片。”
雅量到厨房开了瓶香槟自斟自饮。
“庆祝什么?”
雅量想一想,“活着。”这是很值得庆幸的事。
她与他在晚风里出外散步,在秀水街花摊边留恋。
方正问:“姐最喜欢什么花?”
“清香的姜兰。”
他握着她的手到清真馆吃羊肉饺子,又缓缓散步回家。
她没有讲,他也知道丹麦人不在京都。
这一两天雅量都没回四合院。
电话讯问,佣人告诉她:“荷顿先生一早一晚都问你,我说你在休息,他让你找他。”
“知道了。”
她刚想回电,方正叫她:“雅量,我租了自行车。”
他们骑车到香山公园,两人都出了一头汗。
方正说:“在外国可以脱去上衣,这里也许不方便。”
他探过头去亲吻雅量。
雅量温声说:“这也不大好。”
“雅量,跟我走。”
“去何处?”
“天涯海角。”
雅量轻轻说:“连我这样一辈子不切实际的人都知道,那不会长久。”
方正忽然动气,“所有的女人都是牛,雅量,连你也一味盼望永久,世上何来永久,家父廿多岁碎世(原文是“碎世”),贤媛阿姨也已离婚,你同丹麦人会长久吗,你同他早就完结,不然你不会带我到这里来。”
雅量动了真气,“过来。”
方正以为有什么好外,也许他的姐会回心转意,他走近。
雅量没头没脑的打他,“打死你,打死你。”
他不觉痛,紧紧抱住她不放,大笑不停。
傍晚,热气与花香一起蒸上来,沉醉得叫人迷惘。
他们推着自行车回家,在胡同口看到一个理发站。
“咦。”方正喜悦。
有一个小孩坐在椅子上剪平头,方正看一看招牌,“二十块钱。”
理发匠是个老头,看到长发披肩的他吓一跳:“你要双倍。”
雅量不服气,“三十元,你做不做?”
老头笑,“好,好,这是你姐姐吧,姐弟长得一模一样。”
方正坐下,“同那小孩一样平头。”
老头动手,方正的帮工发纷份落下,雅量有点不舍得,可是剪了平头的方正浓眉长睫,神清气朗,面颊晒得红粉绯绯,面如冠玉,色若春晓。
世上竟有如此漂亮的少年人!
食色的雅量看着他的脸,凄惘一如汤默斯笔下《威尼斯之死》中老作家艾申伯看到美少年泰芝奥的情绪。
理发师傅用排笔替客人扫去碎发。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方正丰满的嘴唇,他咬住她手指。
方正轻轻说:“你的目光,叫我融化。”
无论怎样,雅量知道,逝去岁月,不再复还。再下去,徒然落得一点尊严不剩。
他们付钱离去。
方正不服贴,“为什么认定我们是姐弟?”
因为陌生人也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愫十分亲昵,毫无猜忌。
雅量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方正轻轻说:“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要与你在一起。“
雅量微微笑,“毛毛。”
她与他坐在小露台聊天喝酒。
“不要再回去,我不想他再拥抱你。”
雅量不得不提醒:“我曾经拥抱不少异性。”
“我不管,你是我第一个女友,那时我三岁。”
雅量忍不住笑了。
方正凝视她,“我知道因由了,丹麦人不再叫你笑,可是这样?”
雅量点点头。
生活变得十分沉重,不胜负荷。
方正忽然说:“姐,你像一个孩子,全不合适结婚。”
“你又讨打。”
雅量取起一把尺,要打他手心,可是随即发现更有趣游戏,她把塑胶尺在卡奇裤上磨一磨,引发静电,往方正手臂上一放,他长长汗毛跟着静电飞舞,雅量高兴得哈哈大笑。
方正看着他的姐,不由得说:“杨教授,你和智力发展不平衡。”
少年方正不知道,这叫做苦中作乐。
第二天一早,雅量回四合院,碰到使馆人员。
“华顿太太,你可好,大使叫我送东西来。”
那助手看着雅量晒得美丽金棕异国风情的脸容有点发呆。
“我很好。”分明是派人来调查她。
“大使请你与他说几句。”
“现在?”
助手已接通手上电话。
尼可莱耶的声音有点逼切,“雅,我想念你。”
“你好吗,家人都好吗,” 雅量笑着问。
“我改为星期六中午回来。”
那是后日,雅量应了一声。
“我有礼物送你,收到没有?”
“助手刚到。”
“雅量,我想念你,爱你。”
“我也是。”
他挂断电话。
助手把一小盒礼物交给她。
雅量走到一旁打开包装纸,有一张大丹手写的字条:“每次一枝,每天一次“,这是什么?她微笑,读盒上字样,只见写着absinthe:绿苦艾酒,雅量一怔,打开盒子,里边是满满的冰绿透明棒棒糖。
她忽然醒悟,啊,这是苦艾酒制成的糖果,嗜酒的她连忙拆开一枚放进嘴里,她最爱这大茴香子酿的苦艾酒,曾经听说它令不少上世纪初艺术家如梵高等发疯,没想到今日已制成糖果。
尼可莱知道她喜欢什么。
那特殊奇异香甜苦三种味道叫她味蕾发麻,而且,即时感觉到快意。
只见那助手一边走出门一边用丹麦语低声讲电话:“她很高兴,没有……好像晒黑了一点……”
雅量都听懂了,大丹派人监视她。
他迟早都会知道,她还是亲口告诉他的好。
她抓了几支糖放进裤袋,取了干净衣物,又再出门。
回到小公寓,方正还没醒。
她做了咖啡,他才起来,赤裸上身,只穿他的霉烂破卡其裤,年轻真好,身轻真好,身上没有一丝赘肉。
他吻他后颈,胡须又长回来了。
她烤吐司给他,一边闲闲问:“做男人容易吗?”
他轻轻答:“辛苦极了。”
“说来听听。”
“既要读好书,又得做事业,家母每天都说上十次“毛孩,你身为男子,你该如何如何……””
雅量微笑。
“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家母自幼教我:在座女士站起,男人一定要陪站,她回座,又要站立侍候,见人时外套第一粒钮扣必须扣好,还有,世上没有男装短袖衬衫,也没有白色西装,唉。”
雅量笑,这品藻,闲规矩真多。
“还有,男人要忍让女子,帮助爱护女子,有美味食物,让女先吃。”
“你觉得小捷如何?”
“小捷是妹妹。”
“你还叫我姐姐呢。”
“那是小姐的姐,不是姐妹的姐。”
雅量不出声。
“那么,到最后,男人在寝室里,总得有所表现,不比女子,死鱼也可过关。”
雅量掩嘴骇笑弯腰,“死鱼,谢谢你,”
他看着她,“姐,你吃什么,香得奇怪。”
她吻他一下。
“啊,苦艾。”
“你也知道?”
“这酒几首失传,只在欧陆红灯区酒吧才做,听说对健康有损。”
雅量问:“你一直没有固定女朋友?”
“我不耐烦教她们功课,陪着逛商场,管接管送,过情人节做生日这些。”
雅量看着他微笑,扬一扬眉毛。
方正逼近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们去游泳池,早上人少。”
“好主意。”
雅量收拾泳衣毛巾。
方正说:“我不要穿别人的泳裤。”
“对不起,尺码不同。”
“当然是我年轻占优势,”
雅量没好气,“我新替你买的。”她忍不住又笑。
“姐,不要再回去。”
雅量却说:“我们比赛斗快,不过,你要让我。”
他俩到大学另一个室内泳池。
两人并排跃进水里,方正是泳将,不徐不疾跟在雅量身边,她游什么式样,他也照做,两一起游进,煞是好看。
泳池边很快有观众。
四个塘之后雅量筋疲力尽,伏在池边休息,方正游近,把脸靠在她肩上。
他先上泳池,把她也拉上。
他们正准备离去,有人叫住方正:“这位小哥可否与你说几句话。”
方正转过头去,一边用大浴巾围在雅量身上。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我们华艺广告公司在大学找模特儿,”递上名片,“你可有兴趣?华艺在京颇有名气,我们曾与国际名牌像汤福特合作。”
方正一怔,他的普通话不错,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华侨?不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