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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1990+阿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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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被阿爹挖得很松,我很快就掘得很深了。我口里大声唱着歌,不敢让自己去想手里就要挖掘到妈妈的尸首,站着的尸首。我怕我只要有一刹那停下来,只要有一刹那想到站在土里十四年的妈妈,我就要哭得挖不下去了。

我唱的是简单的莲花歌,可以一边接一遍的唱,不会停下来想词————“莲花复莲蓬,徘徊无可出,但出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我怕自己要哭,拼了命地赶快挖,土屑溅的满眼满脸,我依然张大了嘴唱歌,嘴里也吃了土,我怕呛咳,把土都一口一口咽下去。一呛咳,我一定哭出来的。

我疯了似地挖着,上半身越佝越低,唱歌都快唱不下去了。我依然不停手地往下挖,一直到我的手突然混着土抓起了一络头发————

是妈妈的头发!

我骇异地看着指间纠缠的发丝,沾着我指甲缝渗出来的红血,连吸了两口气,却怎么吸也吸不进气。我咽下一口口水,定一定,在用力大吸了一口长气,这才顺过呼吸来,本能地张口呼气时,猛然“哇“地大哭出声。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哭到整个人趴在坑沿干呕起来,才昏昏沉沉地不哭了,又再呕了几口,什么也吐不出来,人却慢慢清楚了些。

我从来没见过人的尸体,也从来没见过死亡的妈妈。我把眼擦干了,将手中的头发放回土中,轻轻拨了拨细土,看见了那支艳红的莲蓬浮出来,几丝干松的黑发,缠绕在莹莹的白玉钗骨上。

蓦地一阵风吹过,干发纷纷随风化去,露出了发下一小片润泽的瓷白。奇异而淡的香气,随着风回旋。

是妈妈的骨头啊。

这就是曾经在我小时候抱我的、人们唤作缅哥的妈妈。我想了想,知道自己真的没有觉得害怕。食指轻轻摩挲着哪一小片没在土中的白骨,心里觉得很惋惜,再也没办法看见妈妈的脸了。我已经完全想不起小时候那位妈妈的样子;一张脸,就这样从整个世界上安安静静地完全消失了。

我捡起那只簪子,轻轻贴住了心口,低低地、很生涩地说出这两个字:“妈妈。”

3

所以,这应该就是妈妈得坟了。小小的,坟起的一堆土。

我每次来,都会先从我沈香木小盒的最底下那层最左边一格取出莲蓬簪子来,放在坟土中间那道风吹出来的浅沟里,让妈妈知道我把簪子保存得很好,没有被阿爹发现,也没有被阿么发现,也没有被虫子咬怀。

妈妈怎么会把这支簪子,留在我窗外那棵老榕的树洞里呢?是她和谁约见面的记号吗?

而她再也没见到那个人,就死了。她死的时候,一定很记挂那个人到底来了没有的。

我再从小木盒的第二层里,拿出已盖好我的名字的冥纸,一把一把地撒向天空。

我从来没不烧这些金纸。我永远记得妈妈的黑发,怎样在风力散化,随着风回到了妈妈的身上。这些金纸,也会随着风飞向飘逝,落在妈妈的手里的。

我趁着风停的时候,把最后一落金纸平平放在我的掌心。我用一只脚站着,对着太阳把双臂张开,教导这些金纸要怎样飞,才飞得好看。

一阵大风过来,我的袖子鼓涨成一柊自疲终浦械慕鹬椒追谆盍耍涑梢恢灰恢唤鹕牡⒁砩仙炼盼抑旌焐拿郑谘艄獾紫铝梢黄上璧慕鹕Q螅龉霾ɡ俗殴饺チ恕

风停下来,竟然剩了一张金纸,停在我的掌中,没被吹走。我想妈妈既然喜欢莲蓬簪子,一定也喜欢莲花的。我就把这张金纸折作了一柺甑慕鹆ǎ旁诜嘏阅强镁奘鞯拇笫鞫蠢铮乖诎⒌蟮乃肯呱贤贰

我选了一处草长得厚密的地方躺下,解开了袍子。让金色的太阳光暖一暖我的胸口,一直等胸口的阳移到了小肚子上,我才起身把袍子一拢,兜住阳光的暖气,把簪子藏回小木盒,亲一亲妈妈的坟,离开大树头回家去。

4

昨天是小寒。天也还不冷。我到大灶间去找嬷嬷,拿作糕的面团来捏小鸡小狗玩,才走到灶间门外,就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腮胡子,两只大袖卷到肘上,手里捧了一个几有筛子大的猪头,笑眯眯的。他一见到我,也嘻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

“阿婴姑娘。”他抬手招呼我,胳膊上吊着的两对猪蹄尖连晃两晃。

“啊,青叔叔。”我认了一认,才想起来是鹿胎宫的道人青肚子,老老杀了猪来买的。

青叔叔让我先进了灶间,里头正在蒸藕,烟雾弥漫,好几截洗净了还没蒸的白藕搁在一旁,像人的小腿。

厨娘和嬷嬷两个却挤在窗口油光的台子旁,不知在干什么。

“大娘,猪头来了。”青肚子把猪头搁在灶旁。

“嗨呀,上供就在等你这个猪头哩,这晚才来。”厨娘埋怨着,把两对蹄尖接过来。

青肚子嘻嘻一笑,把袍袖抖落了,擦手上的油腻。

厨娘见他一笑,有点局促,抹了抹鬓角,不尴不尬地笑一笑————

“道长且等一等,我去拿钱来。”厨娘走出灶间去。

嬷嬷却头也没回过,趴在台子前,赶工赶得急的样子。我跟青肚子两个一齐凑上去要看,青肚子赶紧让一让,又冲我笑了笑,眼角两鱼尾纹划水游了开去,白牙齿似海贝克一样搧了搧。

“这青肚子这样爱笑。”我心里过了过这句话,转脸去看台上,想不通一个靠四十岁的男人,会有这样年轻的一口白牙。

只见嬷嬷两肘据桌,肘旁七八只大大小小的瓢碟盆碗。挤作一堆,盛了青紫红黄各色颜料。嬷嬷手里正颤危危捏住一管破笔,在一张印了人物的纸上填色。

填满了画上女子的肚兜,嬷嬷的手一移,我这次才看见图里两个人物都裸着下身,男的一个是僧人,撩开了袈裟,底下露出的器官印得纤毫毕露,女的跨坐在僧人的大腿上,面孔吟吟的笑,是捏成的五彩面人儿放上三天后、那种短暂又永恒的、干到发甜的笑。袈裟与肚兜都被嬷嬷上了鲜亮的大红色,我恍惚间只觉得红光侵眼,画中人似乎动作了起来,我忽然听见自己呼吸得很大声,脸上一热,眼睛赶忙移开,却看见青肚子笑眯眯地望着我,藏在腮胡子里的嘴唇润红的刺目,我只好把眼一低,盯住那尊咬了颗红柿的猪脑袋。

“画避火图啊,嬷嬷?”青肚子向嬷嬷搭讪。

“嗳,赶在年前多赚几钱罢哩,真人你莫见笑。”嬷嬷抬起头招呼青肚子,却发现我站在身后,吓得急忙要把画遮住。想是嬷嬷老耳朵背了,我进灶间后又没开口说过话,嬷嬷根本不知道我进来了。

青肚子右手倐地伸出,托住了嬷嬷的袖管————

“留神抹坏了颜色!”

嬷嬷这才想起来,又急忙把两手移开,这下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僵坐着傻笑,脸颊上一抹老红慢吞吞地,从挤叠了的皱纹沟里流淌出来。

“好啊,瞒着我干这勾当。”

我一伸手就把它正画的那张壁火图抢在手里。

“喂喂,别弄脏。”嬷嬷抢不过我,只索罢了。“肿脖刘从邻城批过来的货,发给我们给上个色,赶在过年钱要卖的。”

“这两人在干什么呀?这图画纸不怕烧的么?怎么叫避火图呀?”我把图往灶里的火头上递,青肚子赶紧拦住。

“凡人交媾、神鬼回避,就算火神也……”

这时厨娘拿了买猪脚的钱转返来,一见我手里的图,大惊失色————

“还不快收起来,嬷嬷……”

“大娘,不要紧的。”青肚子笑着把钱接过来。“横竖阿婴姑娘过了雨水,就要婚配了,知道知道也好。”

“婚配!?我?”我也大吃一惊。

“阿婴姑娘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你知道吗?”我问嬷嬷。

“嗯……听……听说了一些……”

“我婚配给谁啊?”

“这就不晓得了。”嬷嬷和厨娘都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的?”我问青肚子。

“上回听都头霍桑说起。”

“噢,桑哥哥呀。”我疑疑惑惑地坐下来。

“你看吧,真人也说该让姑娘学学的。”嬷嬷向厨娘分说。“索性就帮着我们一起画吧,我真赶得背脊骨都要折断了。”

桑哥哥这两天到邻城去了,要不我立刻就好找他问明白了。我前天折了金纸莲花放在池子里,都浸泡得沈在水底了,我昨晚去捞起来,才知道他不再府里。

“我倒有一幅的故事看不懂哩,正好请问真人。”厨娘从一旁的橱低抽出一张上好了色的避火图来。

“这避火图我也画了十几年了,这个故事到从来没听过。”厨娘把画交给青肚子,脸色古里古怪,似笑非笑。

这张图上画了个胖大和尚在向一干男女说法,和尚身前有一句破棺,棺里一具奇特的骷髅,四肢骨骼互相交错连结、相索相扣,盘成一只巨蝶一般。胖和尚口中邈出一股云气,云气里画的想来就是说法的内容了,竟然画着一手拈柳枝,一手持净瓶的观音大士,被五名姿态各异的裸身男子团团绕住。

我看了哑然失笑,想这胖和尚真是色的疯了,板了面孔向善男女冒渎观音菩萨。

青肚子却大大“噫”了一声————

“这是黄金锁骨菩萨哩。这故事佛门子弟不大说的,到被画出来了。”

嬷嬷凑过去看画,厨娘却看着青肚子,我看看画,看看厨娘,看看青肚子。

“那时尘世欲根深重,于是观音大士化身美色女,投身妓馆,一般接客。境内男子见其绝色,尽皆倾倒,乃与之交合,交后则欲心顿消,欲根淡断。一年后死,众男子逐合力葬其尸。这名胖大和尚是个胡僧,过境见其墓,大礼膜拜,众人说他错拜了娼妓坟墓,胡僧就说这娼妓是观世音化身,以彼大法力,来度世间淫人。众人不信,挖土破棺,只见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正是黄金锁骨菩萨。”

我见嬷嬷与厨娘两个嘴巴半张,听得入神,心想若有好事的再把这“青肚子灶间说法”画作避火图,那么画上的胖和尚又要被云气围住,从青肚子嘴里释出来了。

“啊呀,那这具骷髅也得上个金色了。”嬷嬷把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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