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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知道此事,不仅苏轼将会遭到更多的非难,可能连我们的可爱的王弗女士,也要被他(他们)打入不孝之女行列了。
令人发噱不止的是,向来以大学问家自视,向来对苏轼不满的朱熹,竟以“眉山二苏兄弟,文人也,再期之内,禁断做诗作文,寂无一语,是亦尝讲乎丧礼也”来教导他的学生①,真可谓“此地有银三百两,隔世朱二不曾知”也。
敢为前人所不为,勇于向传统“礼”法挑战,这就是生活在千年前后的三苏父子过人之处。
苏轼在为母守丧期间敢于写为民请命的文章,反衬出他的拳拳赤子之心更加诚挚;苏轼在夫人去世后三年不做诗赋,甚至冒着“欺君之罪”,要求皇上更改考试的法则,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苏轼与王弗的情感,上昭日月,下鉴鬼神!
在苏轼生活的时代,逃避婚姻、自由恋爱、痛伤亡妻而不做诗赋等行为都是只宜深藏、不能声张的事情,为此这段让人感慨万般的情感,只能隐于作者梦中。如今时过近千年,揭橥事情真相,抨击无知谰言,发扬纯真的爱,光大男女平等,乃我等义不容辞之责。以上一组文章,仅作对苏轼与王弗的深深怀念……
闰之篇贤淑继室 妻却差贤胜敬通(一)
苏轼的夫人王弗病逝后,棺椁寄放于汴京城西的一个寺院内。后因苏轼的官职不断提升,王弗作为原配夫人,先后被朝廷追赠“魏城君”、“崇德君”、“通义郡君”等称号,辞世多年之后,才因苏轼当上翰林学士、礼部尚书等要职,荣膺“诰命夫人”。
宋神宗治平三年(1066)四月二十五日,也就是王弗去世尚不足一年,官为霸州文安县主簿(正九品下)、在太常礼院参与编修礼书的苏洵因病在汴京去世。宋英宗下诏抚恤,并赐给银两、绢帛,宰相韩琦等要员也都有银钱馈赠。苏轼却谢绝了这些赐赠,只请求朝廷能给父亲一个名副其实的官职。宋英宗答应了他的请求,追赠苏洵为光禄寺丞(从六品上,与儿子苏轼大理寺丞相同),又特令有关部门出具朝廷官船,运送苏洵灵柩回眉山安葬,王弗的灵柩因此而得以随行,并安葬于公公和婆婆的墓侧。苏轼在他为爱妻所写的《墓志铭》中悲叹道: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古代为父母丁忧,名义上是守丧三年,实际每年以九个月计,共两年零三个月。就在苏轼兄弟远离京师,在眉山给父亲服丧期间,朝廷发生了巨大变化,三十六岁的宋英宗因病而亡,他的儿子、年方二十的宋神宗即位。待他们服丧期满,已到了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七八月间。
就在此后秋冬之际,苏轼续娶王弗的堂妹王闰之。苏轼后来在哀悼第二位岳父的《祭王君锡文》中说:
轼始婚媾,公之犹子。
允有令德,夭阏莫遂。
惟公幼女,嗣执罍篚。
恩厚义重,报宜有以。
——《苏轼文集》卷六十三
“犹子”便是侄辈,这说明王君锡是王弗的叔叔,闰之即是王弗的堂妹。“”是烧茶的泥罐,“篚”为采桑用的竹筐,这两个字虽是谦辞,却恰如其分地表明闰之的身份,一个擅长炊茶采桑、地地道道的村姑。
值得注意的是,苏轼所娶的王闰之,当年已经二十一岁①。根据宋代礼仪,“女子十四至二十”,如果不是丧服在身,“皆可成婚②”。从苏家的八娘十六岁嫁给程之才、王弗十六岁嫁给苏轼、史氏十五岁嫁给苏辙来看,眉山女子,出嫁之日多在十五六岁之间。那么,闰之为何二十一岁还待字闺中呢?
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三年前王弗病逝时,苏王两家已经议定,将闰之嫁到苏家接替堂姊,给苏轼当继室。这桩姻缘,极有可能是王弗在病危之际作出的安排,否则,苏轼身为两中制举的“天子门生”、从六品的直史馆官员、欧阳修多次公开宣称他将是未来天下的文章宗师,不可能去娶一名韶华已逝的村姑。
这一点,确实被研究苏轼、为其修谱作学者们所忽略了。
元祐八年,闰之病逝于汴京,苏轼在《祭亡妻同安郡君文》中,终于清楚地道出原委:
昔通义君,没不待年;
嗣为兄弟,莫如君贤。
妇职既修,母仪甚敦。
三子如一,爱出于天。
——《苏轼文集》卷六十三
“通义君”为朝廷后来对王弗的追封,“没不待年”,说明在王弗去逝尚不到一年,苏轼和闰之的婚事便已定下。这样做目的很简单:惟有闰之作为继室,王弗所留下的幼儿苏迈才会得到精心呵护。果然,闰之对姐姐的儿子和自己后来所生的苏迨、苏过,“三子如一”,皆同己出,苏轼不久便重新有了和谐、美满的家庭。
根据自己在娘家的排行,新娘子原叫二十七娘,“闰之”这个名字,显然是苏轼给取的,她所出生的庆历八年闰正月,而闰之恰恰生于这个闰月里,“闰”的字面意义就是不期然而然地“增多”,对于苏轼来说,中年丧妻,只好无奈地给孩子找个继母,也与“闰”字吻合。
考察苏家族谱,我们发现,苏家的女人与当时社会大多数女性一样,都没有正式名字。苏轼祖母称史氏,母亲也只叫程夫人,而苏辙的妻子一辈子安于“史氏”之称,惟有苏轼的两个夫人和侍妾朝云,都和男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名、字,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从这一点来说,嫁给苏轼这样一位大文人,是她们莫大的幸运。
不仅如此,闰之比王弗更进一步,有了自己的字:季璋。由此可见闰之在家排行老三。
也许给不甚精通文墨的闰之取字,是在苏轼纳朝云为妾前后,因为朝云跟随苏轼,取字“子霞”;既然侍妾有字,夫人岂能没有?
钟莱茵说“苏轼对前面两位夫人,感情平平淡淡,诗人为她们献上的作品仅一二篇”,实为妄言。如前所云,苏轼怀念王弗的作品决不止“一二篇”,而提及闰之的诗文,则更多,所昭示的情感之真、之朴,更非浮光掠影者所能窥见。
闰之第一次被苏轼在诗文中向外人提起,便是以贤妻身份。
熙宁四年(1071)十一月二十八日,苏轼抵达杭州,出任通判。第三天,也就是十二月一日,他便去西湖寻访恩师欧阳修所介绍的朋友、孤山诗僧惠思和惠勤。在《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这篇名作里,他非常洒脱地写道: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腊日不归对妻拏,名寻道人实自娱。
闰之篇贤淑继室 妻却差贤胜敬通(二)
在宋代,腊日是个公休日,皇上在这天赐给官员医药,平民百姓也互通有无,“闾巷家家互相馈送①”。在初到杭州,需与同事、邻里多打交道的日子里,苏轼放弃了人情往来,独自跑到孤山去寻僧会诗,还得意地说“腊日不归对妻孥”,正说明家中和“闾巷”之事妻子全能应对,这样他才得以远离尘世喧嚣,到清静的孤山观水赏鱼,与鸟雀相呼。当时闰之在开封所生的儿子苏迨尚不能走路,苏轼大伯父苏澹的长孙又病故于京城,侄子的遗孀及两个侄孙只好由他们抚养着,老奶妈年纪又大,十几口人的家务,全然交给闰之,苏轼的“洒脱”,实在是一种幸福。
后来他在重阳节写的一首诗里,这样称呼自己的闰之:
可怜吹帽狂司马,空对亲舂老孟光。
——《明日重九,亦以病不赴述古会,再用前韵》
“司马”是通判的代称,“孟光”则是汉人梁鸿的妻子。《后汉书》说梁鸿在江南给人做随从时,妻子梁鸿亲自舂粮,以维持生计,她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老孟光”这个比喻,足以见出闰之勤劳能干,与丈夫相濡以沫,感情十分深厚。
苏轼后来在给好友王巩的一首诗中,给爱妻闰之以更高的评价:
子还可责同元亮,妻却差贤胜敬通。
——《次韵和王巩六首》之五
“元亮”是隐逸诗人陶渊明的字,陶渊明在归耕田亩时,曾作《责子诗》,告诫儿子们不要懒惰。苏轼这两句诗,前面是点缀之词,妻子非常贤惠,才是他所标榜的。
“敬通”是东汉大鸿胪冯衍的字。《后汉书》称冯衍“幼有奇才,年九岁,能诵《诗》”,“博览群书”一词,就出自对他的评价①。冯衍学问、人品都好,更讲究气节,遗憾的是他娶了个特别悍妒的妻子,终生牢骚不断,甚至给小舅子写信,要求将老婆休掉。正因为此,《世说新语》的作者刘义庆才自嘲说,我与冯衍冯敬通相比,有三点十分相同:一是为人慷慨,有高风亮节;二是刚直敢言,不为世俗所容;第三就是屋里头有个厉害的老婆,家道坎坷②。苏轼也喜欢无事自嘲,夫人若有一丝专横,他早就像刘义庆那样叫苦了,“妻却差贤胜敬通”一语,说明实在无可挑剔,自己这辈子比冯衍幸福多了。
有趣的是,苏轼在诗后还写下这样的自注:
仆文章虽不逮冯衍,而慷慨大节乃不愧乃翁。(冯)衍逢世祖英睿好士而不遇,流离摈逐,与仆相似。而衍妻悍妒甚,仆少此一事,故有“胜敬通”之句。
苏轼生性狂放豪纵,只有像闰之这样贤淑的女人,才能给予他更多的自由,才容得苏轼将自幼生在歌台舞榭的时尚女子朝云收在身边,并与之终生和睦相处。也许王弗深知堂妹性情豁达、任劳任怨,才在临危之际特意安排她来照料自己不善理家的丈夫和幼小无依的儿子?
贤淑决不是盲从,更不等于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