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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云觉察到身畔人的细心,弯月眼眸透出淡淡笑意,柔声说道:“无妨,不疼的。”
段尘将纱布揭开,就见伤口略微有些挣裂,回想起这人白日端茶递水的举动,不禁面色微沉:“你若是不想伤口快些好,就尽管不在意罢!”那日情况紧急,她下手也狠了些,所以伤口很深,再加上是在肩头略靠后的位置,稍一行动就容易牵扯伤口。他若总是这样不在意,即便每天换药包扎,再过十天半月也不见得愈合。
展云被她说得一愣,同时伤处传来一阵微痛,便轻轻“嘶”了一声,肩侧肌肉也跟着抽了一下。段尘拿着布巾的手一顿,半垂下凤眸,唇角抿的紧紧的,擦拭血迹的动作更轻柔了。
展云唇角噙笑,清朗嗓音微低,更添三分温醇之感:“我会多加小心,不会让伤口再挣裂了。尘儿不要生气。”
段尘正拿着小瓶往伤口上洒药粉,一听这话不禁心尖一颤,心说我为何要生气?!思着想着,心就好似千丝缠绕的茧,越缠越多越绕越乱,直把一颗心束缚的透不过气来。胸口闷到微微发疼,耳朵尖不自觉的烧起来,连带脸颊都觉得有些发烫。
段尘凤眸半垂,强压下心尖悸动,努力平复气息,语调平静的说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展云微微一愣,复又笑得云淡风轻:“没关系的。”
段尘面无表情,嗓音也有些冷:“你那天说的事,我没法回报以相同的感情。所以,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不值得。”说着,指尖动作一缓,系好一个结,退开两步,收拾桌上的东西。
门被人“啪”一声推开,周煜斐一声“行之”刚出口,蓦地看清桌边两人举动:展云衣袍半敞发丝微乱,旁边段尘微低螓首面染绯色,两人一站一坐,仿佛匆忙间刚拉开距离。周煜斐被眼前景象以及自己的揣度吓得不轻,倒退三步踉跄出屋,带上门的同时说了声“打扰”,瞬间就跑没了影。
展云面不改色,拉过披在肩侧的衣袍,左手很快就将衣裳系好。段尘收拾好东西要走,展云伸手一挡,快步旋到另一边将人拦住:“尘儿。”
段尘面色沉静若水,只一双凤眸平视前方,不愿看人。
展云暗叹一口气,左手虚挡在段尘身前,一双弯月眼眸定定看着她的眼,柔声说道:“我不知晓你从前经历过什么,但那不影响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我认识的,了解的,喜欢上的,就是现在的你,和你的过去无关。你既然已经决定抛却过往前尘,为何不能接受我的心意?如果尘儿厌烦我,一点都不喜欢我,那我绝不再多做纠缠,可你并不那么讨厌我,对么?”
段尘刚刚恢复白皙的耳朵又不争气的红得通透,粉粉唇瓣紧紧抿着,一双凤眸也有些慌乱的看向一边。展云又接着说道:“喜欢一个人,自然也希望对方能回报以相同的感情,可却不是只为了对方的回报才喜欢的。”
展云一边缓声说着,一边悄悄观察段尘神色。见对方眼睫轻颤,眉眼间满是慌乱无措,心中不禁一软,放柔嗓音循循善诱:“难道尘儿你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图着对方一定会回报于你的么?”
段尘心中早乱作一团,乍一听他转向别的话题,略一思索,轻轻摇头,自然不会。展云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所以我喜欢尘儿,并不是要求你一定要马上回报于我。我可以等。”
展云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字字铿锵敲打心间。段尘向来聪敏,唯在情事上不甚灵光,之前只一心想着要明确拒绝对方,斩断情丝不留后患,哪知里面还有这些个道理。被展云一句问一句答绕的糊涂,心里却更加懊恼,正纷乱间,就听门板一动,赵廷已经大步迈了进来,见两人姿势亲昵气氛旖旎,一双剑眉紧紧皱着,薄唇轻启,声音也有些冷:“你们——”
段尘恼上加羞,一把推开展云不知何时已虚置在腰侧的手臂,东西也不顾得拿,一阵风跑了出去。待进了自己房间,快步走到床边,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拿过包袱,从里面取了那只枣红色的竹笛出来,轻轻摩挲着。心尖仍隐有悸动,段尘略一犹豫,解开竹笛七孔上系的几根红绳,轻轻一抖,一根精巧的白玉短笛便从竹笛一头掉了出来。
执起短笛,半闭上眼眸,段尘轻轻吹奏起一只曲子。笛声原本清脆空灵,曲子却沉郁哀婉,两相结合反生出一种特别的清幽之感。
展云房间里。赵廷看了眼桌上的纱布和药瓶,唇角微勾,嗤笑一声:“趁人不备窃玉偷香,好像不应该是号称‘如玉如云’的行之公子做出来的事啊!”
展云回以清浅一笑,不慌不忙道:“行之向来我行我素,不劳小王爷费心。”
赵廷剑眉一皱,沉声低斥:“展云!你是想找架打么?”
展云眨眨眼,一脸温良恭谨:“尘儿走之前刚交代过,半月以内不可以动武。”
赵廷不太明白,深邃眼眸冷冷瞪着展云,后者好脾气的温声解释:“不然会牵动右肩上的伤口。”
赵廷深吸一口气,一双眉皱的更紧:“行之,你到底什么意思?”
展云微微一笑,摇摇折扇,示意他先别说话,仔细听。赵廷之前也听到些声响,便不再说话,侧耳倾听。就听那笛曲沉静之中萧索之意甚浓,哀婉之余却不乏流畅洒落,仿佛夜深人静时大雪纷扬,又好似崖边迎风开着的蓝色花朵,让人心中钝痛的同时骤然生出一种凛冽之感。
两人静静听着笛声渐歇。半晌,展云才低声说了句:“赵廷,这辈子,我不可能放得下她。”
一曲吹罢,门板传来几声轻响。段尘缓缓睁开眼,见到自己手上握的白玉短笛,不禁面色一变。一边责备自己定是昏了头了才如此大意,一边快速将短笛收好,起身去开门。
萧长卿笑眯眯站在门边,伸手挽上段尘手臂就将人往屋里带:“想不到小段你吹笛子吹得这么好!刚才那只曲子叫什么名字呀?真好听……”
段尘面色微白,嗓音也不觉带了颤:“前辈……”
走到桌边,萧长卿松开手往凳上一坐,摸了摸茶壶外壁,取过杯子倒了两杯茶。段尘心中惴惴,有些慌乱的接过茶杯,一边轻声说道:“刘耆长那边,还是没什么线索么?”
萧长卿含入一大口茶,腮帮子还鼓鼓的,忙不迭咽下水,点头答道:“对啊!你说奇怪不奇怪?一下午把几个村子都问了个遍,愣是没听说谁家有人失踪不见,更别提死人了。”
段尘轻蹙眉心陷入思绪,旁边萧长卿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唇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抬手拍拍段尘手臂:“小段哪,这个给你。”
段尘抬头一看,就见萧长卿递过来一块玉佩,正是之前展云系在腰间的那枚。萧长卿笑得眼都眯起来,直接拉过段尘一只手把玉佩拍在她手心:“喏!我之前总忘,刚才想起来,记得帮我还给他。”说着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晃着脑袋感慨:“哎,还别说,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
见段尘有些不解的瞧他,萧长卿又倒了一杯茶,一脸认真的给段尘解释:“你想,能调令动州府衙门的玩意,那可不是一般的贵重。从宿州府回来这玉佩就一直搁在我这,他连提都没提一句,这般胸怀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而且他才多大?不过二十四五年纪,难得,实在难得!”
段尘蹙眉看着掌心那块细腻润泽的碧玉,入手微凉,心尖,却微微发烫。
萧长卿斜眼瞟着段尘侧脸,唇边的笑有些贼。
翌日一早。
段尘等一同出客栈吃朝食,到了那家粥铺,却依旧门户紧闭。萧长卿嘴一扁,有些蔫头耷拉脑:“怎么又不开啊?我好想吃他家的萝卜馅儿包子,还有那个蔬菜粥……”
旁边左辛见了他那副模样也觉得好笑,拍拍他的头顶劝道:“算了,咱们去别家吃。过两天就去汴京了,那里好吃的东西可多。”
段尘面色一沉,快步上前叩门。连敲了几声都不见人应,便后退几步提气一跃,上了房顶,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另一侧,纵身跳了下去。展云、赵廷以及萧长卿都依样从房顶进了院子,周煜斐看了眼仍站在原地未动的左辛,勾唇一笑显得很是赞赏:“还是左堂主镇定。”
左辛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一提气也跃上房顶。
周煜斐笑容微僵,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给他把前门打开,拂了拂衣襟,无可奈何的后退两步,一掀衣袍,直接跃上房顶。谁知还没走到另一边,就听下面传来“吱嘎”一声开门声,同时一众人哗啦啦走出来,左辛沉声说道:“咱们先回客栈,我叫两个人去找那耆长打听一下,看这家店主人是否在下面村子还有其他住所……”
此时晨风拂面,朝阳缓升,周煜斐一只手还攥着衣袍一角,保持着刚窜上房檐的姿势。徐徐转过身,望见一众人走远的身影,刚走马上任没些天的周大人顿觉内心很凄凉,很凄凉!
一众人在客栈附近的一家早点铺子用了些粥食,过一会儿就见左辛手底下一人骑着马赶了过来。跟众人拱手行过礼,垂首说道:“那对老夫妻的确在镇东的村子有处旧房舍,不过听说那里已经很多年不住人了。还有,那处村落,就是原先没建镇子那会儿苦水村所在之地。”
众人一听俱是一愣,段尘眉尖一动,唇角微微勾起。萧长卿坐在对桌,段尘面上神情自是看得清楚,咽下嘴里粥食问道:“小段,怎么了?”
段尘眉心渐渐蹙紧,轻声说道:“咱们来这的第二日,那家粥铺的老人家讲的那个故事。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展云一边眉毛轻轻抬起,有些不解:“可那日在树林里,绿渺姑娘明明说,那恶鬼复仇的传说是夏大夫编来吓唬人的。她应该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段尘轻轻摇头,似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一般,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没有人撒谎,是咱们会错意了。”魑魅魍魉多为杜撰,口口相传的故事却一多半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有更,早九点
咩~ 明天结案,下一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