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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肚兜叠好放回包袱,段尘走到桌前,凤眸半垂,却突然觉得后背有些不对劲,抬手一摸,接着就有些惊慌的抬眼看向展云。发簪!转身走回床边,四下里看了看,一旋身却正对上展云低头凝视的双眼:“他刚才欺负你了?”
展云面色益沉,平日里清朗眉眼渐渐染上阴霾,眼都不眨一下的紧盯着段尘瞧。簪子丢了,头发散了,女孩子家最贴身的衣物差点被人拿走,屋子里明显有打斗痕迹,浅灰色床单也有些褶皱,刚刚屋子里发生过什么,即便她不说,展云也猜得出大概。只不过这个大概的猜测,就足以让他心不断下沉。胸中怒焰愈烧愈烈,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却控制不住逐渐急促的呼吸,以及越攥越紧的拳头,展云只觉自己与“温润如玉”这四个字是真的渐行渐远了。
段尘垂下眼,声音依旧清冷:“我没事。”
“我们就在隔壁,你怎么不……”展云深吸一口气,咽下后半句质问,转而柔声叹道:“是我们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刚刚他从我身边经过,我却只瞥到一个身影,连他样子都没看清,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这人功夫应该在我之上。”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以他的功夫制住段尘不让她发出半点声响,甚至悄无声息直接将人掳走,简直易如反掌。展云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后怕,若真是那样……展云不愿再想下去。
正拧着眉自责,就听段尘轻声说道:“刚刚那人,就是我昨天在‘集贤堂’后面见到的那个。他知道我们在找他。”
展云眉皱的更紧了:“难怪刚刚晚宴时候,你看过所有宾客都说不是,他根本就不在这一百一十二人之中!”
段尘点点头:“这就更奇怪了。万柳山庄再不济,也不会随便多出一个人来都察觉不到。除了这人自己功夫好之外,我怀疑……”
正说着,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赵廷的声音:“尘儿,是我。”
段尘闻言冷冷瞥了展云一眼,走过去开门,第一句话就是:“我说过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这样叫我。”
赵廷薄唇轻扬,却在看到段尘散发以及仍站在床边的展云时候,蓦地收缩眼瞳。段尘一看他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披头散发的模样,也顾不得别的什么,连忙转身走到床边,从包袱里摸索到那只首饰盒子,随便拿出一只簪子,以最快速度将头发挽起。
走到圆桌旁边,看到桌上盖着盖子的小盅以及三两小菜,赵廷眯了眯眼眸,又抬头看向正缓步朝自己走来的展云。这家伙,还真是见缝插针,大献殷勤啊!脚往边上一迈,赵廷皱着眉低下头,挪开右脚,弯腰拾起一颗核子钉,又以询问眼神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展云从袖中抽出折扇,敲了敲一边掌心,面色自始至终都很严肃:“咱们找了一晚上的人,刚刚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廷扬起一边眉毛,看了看手中的暗器,又望向段尘:“他来你这了?”
段尘轻轻点头,走到桌边,坐在椅子上,将托盘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一边轻声跟展云道谢。展云嗓音微冷:“赵廷,那人功夫,应该在你我之上,若是单打独斗,我没有致胜把握。刚刚尘儿处境很危险,是咱们疏忽了。”
刚刚晚宴时候,段尘整个阁楼上上下下走了一遭,将所有宾客看了一遍,却压根没有找到昨日晌午在大柳树下邂逅的那人。空着肚子回到房间,正想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就察觉屋子里似乎有些不对。那人开口说话的瞬间,段尘就知道,麻烦来了。
“他找上你,都说什么了?”前后一联系,再加上一向温和的展云都沉下面容眼神凛冽,赵廷很快明白展云话中所指。两人对视片刻,赵廷暗自捺下脾气,沉声问道。
段尘咽下一口粥,嗓音较平时更低了些:“我什么都没问到。”踟躇半晌,段尘放下小勺,抬眼看向两人:“昨天那会儿,我听他说话,就觉得有些怪异。今天他没有伪装,虽然屋子里很暗,但从他五官轮廓以及咬字腔调,可以肯定,他不是中原人。”
赵廷与展云迅速交换一个眼神,神色颇有些莫测:“除了这点,还有么?”
段尘摇头,静静将剩下那些白粥喝完,几碟酱菜却一口未动。抬手轻拭嘴角,段尘看向一直沉默的两人:“我觉得,这次的事有些麻烦。”
“早上那会儿在梅林,我看到雪地上那道拖痕时,才突然反应过来,或许那人是故意的。”段尘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很明显,楼月如是一到那里就被人用软鞭勒住脖子,一路拖到其中一棵树下。也就是说,那人不是如我之前料想,偷偷跟着楼月如身后进了梅林,然后从后面偷袭。他是一早就在那里等着她去找,鞭子早就在他手上了。”
两人静静听着段尘的话,忽然想起那时段尘跑到小木屋查看窗纸的情景。展云心中一惊,一把将折扇拍在桌面:“你的意思是……”
段尘轻轻点头:“早上时候,我就是在小木屋前的那片梅林与楼月如动手。我当时不愿被人发现那间屋子,所以才边打边退,将她一路引出那片林子。她的鞭子,就是丢在了那里。”
赵廷此时也反应过来:“所以那人当时就在小木屋里,看到你们打斗情景,待你们走了之后,他就将鞭子拾了去?”
“应该是这样没错。”段尘低声说道。
“刚刚那人,会不会就是当时在小木屋里的人?”赵廷又问。
“有这个可能。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段尘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我现在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好像我们现在每走一步,都正好是那个凶手所希望的。我们所知道的,也是他故意让透露给我们知道的。”
“无论今晚这人是不是真凶,我们都应该把他找出来。”展云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坚定,“他一个外族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万柳山庄,又总是神出鬼没,足以惹人怀疑。”
“看样子,明天一早,我们应该找柳少庄主好好谈谈了。”赵廷面色转冷,沉声说道。
半垂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要快。”段尘抬眸看向两人:“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因为,凶手很快就会再次下手。”
十二章 守夜?飞天
段尘躺在床上,闭上眼小憩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坐起身子掀开床边布幔:“你还是回去吧。他今晚不会再来的。”
屋子里一片黑暗,那人一身白衣胜雪,依旧十分显眼。从自己屋子搬了把有椅背的花梨木椅过来,展云盘腿坐在椅子上,侧面对着床,闭目打坐。听得段尘嗓音中含了一丝不耐,展云睁开眼,没有偏过头去瞧人,唇畔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段尘抿了抿唇,捏着布帘的手微微攥紧,半晌,才轻轻说了句:“有人在,我睡不着。”段尘只觉自己的心,仿佛江南三月春风吹拂而过,撩的湖边绿柳枝摇叶摆,那极细极尖的柳枝儿轻飘飘低拂过湖面,带出圈圈浅淡涟漪。涟漪虽小,却终是搅乱一池春水,而自己的心,已不复初时宁静。
段尘懊恼自己内心这种细微改变。从那两人执意留下为她守夜到猜拳决定谁去谁留,她一句话都插不上。就像她今天已经说过两遍,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那般亲昵称呼她。可那两人一个面色温润一个目露柔波,任她面色再冷语调再冰,他们就仿佛没听到她那句话一样,下一句开口,还是一句轻轻柔柔的“尘儿”。
守夜的事情也是。那人已经来过一次,即便日后一定会再见面,他也绝不会笨到一晚上连来两次。而且,听他话中意思,只不过是想见一见自己罢了。既然已经见到,他也没甚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而复返。可她仔细推断详加解释,那两人却仿佛一个字都没听到,直接开始猜拳,还说为了公平起见,三局两胜!段尘当时听到那句“三局两胜”,就禁不住额角直抽,一个尊贵不凡的小王爷,一个名满江湖的行之公子,是把她这里当赌坊,拿她当赌注了吗?
可自己平日里又偏不是擅言的人,和他们两个分析过其中利害,又保证今晚一定不会有事,他们不听,段尘还真拿这种死缠烂打的无赖行径没辙。眼下这种情况,走也走不掉,跑也跑不了,不住这间房,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待。自己冷面冷言,那两人却不痛不痒,仿佛一出拳便打在一团棉花上,除了将手收回,段尘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展云听得她那句轻声抱怨,内心一片柔软,一双弯月眼眸更弯,清朗的嗓音不自觉更低柔几分:“睡吧。我闭气内息,不吵你的。”
一片幽暗中,那一团白色身影一动不动,窗外,月色迷离风拂影动,一种让人心安的静谧之感在整个屋子渐渐蔓延开来。段尘半眯着眸子,蓦地想起幼时在边关一带居住时,每个月十五、十六那两日夜晚,父亲总会抱着自己坐在一只藤制摇椅上,母亲在一旁煮茶削水果,一家三口就在庭院里的那棵凤凰木下谈天赏月。那一轮皓皓圆月,皎洁似玉,温润明朗,成为她幼时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后来,没有后来。段尘心里一冷,手中布幔瞬间脱手。轻轻躺倒在床上,段尘强迫自己不去再想那些事情,忽略与自己仅有一帘之隔的那个清俊男子。缓缓闭上眼,任那满眶尚且温热的液体在眼中流转,段尘一手搭在心口位置,不知何时,就睡着了。一滴泪水没有了意识的束缚,终究按捺不住,缓缓滑落眼角,消失在乌黑发间。
木椅上,察觉床内那人气息渐渐归于平和,展云睁开眼,唇畔的温暖笑意,始终没有淡去。
身边传来有人温柔低唤,段尘眼皮微颤,却在下一瞬蓦地睁眼起身,床边那人应是听到动静,又温声说道:“别怕,是我。差不多时辰该吃早饭了,一起吃吧。我们在隔壁等你。”
段尘轻轻应了一声,待听到那人将门带上的声音后,方才掀开布幔,下床洗漱更衣。
套上那件淡青色滚银边小袄,段尘一边系着带子,眉心却越蹙越紧。居然比平日晚起整整两刻,而且屋子里还有别人在,段尘在镜前坐下,正望见自己微微有些迷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