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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和《论语》。现在在海南,他注完了《尚书》。最为了不起的是他的和陶诗一
百二十四首。他在颖州时就开始此项工作,因为当时在被迫之下,度田园生活,他
觉得自己的生活与陶潜当年的生活,可谓无独有偶,完全相似,他又极其仰慕陶潜。
离开惠州之时,他已经写了一百零九首,还只剩下最后十五首没有和,这十五首是
在海南岛完成的。他要子由给这些诗写一篇序言,在信里说:“然吾与渊明,岂独
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纠他觉得他与陶潜的为人也颇相似,许多仰慕
苏东坡的人,当必有同感。
第二十八章 终了
哲宗在元符三年正月去世,享年二十四岁,留在身后的是一代死亡、颓丧、疲
惫的文臣学者。他父亲神宗有子十四人,他只有一子,乃“刘美人”所生,亦在幼
年夭折。他弟弟继位,是为徽宗。徽宗身后遗有儿子三十一人、几幅名画、一个混
乱的国家。他兄长所开始的,徽宗给做了结束。他还是任用那些人,遵行那些政策。
王安石的国有资本主义,现在和神宗当政时期相提并论,和“祖制”的神圣不可侵
犯一词,使人敬而生畏。在丰裕国库的方法,在与北方民族兵戎相见两事上,徽宗
也步王安石的后尘。集中财富于国库、于皇家,也许这个政策是为帝王者无法割爱
的吧。但是实行此一政策的皇帝,必须付出其代价。在徽宗,那代价是丢弃王位,
国都沦陷,是在俘虏中死于敌方。徽宗能画美丽的花鸟,交颈的鸳鸯,但是每一个
帝王,只要能忍心对老百姓施虐政而为自己建筑琼楼玉宇园围亭台,则未有不失其
王位者。
徽宗登基之时,国家之组织已烂,国家之元气已衰。有品有才有德之人,乃文
明社会产生之瑰宝,要假以长久之时日方能生长成熟。司马光、欧阳修、范纯仁、
吕公著那一代,已是往者已矣。那一代的人才,或已惩处,或已流放,或因病因老
而死,或遭谋害而亡。清议批评,至大至刚的思想与文章,那种气氛已然室塞,一
切政治生活全已污染腐坏。苏东坡及其门人学士为理想而从政之心,因遭逢迫害过
深,已不复再存其壮志雄心,尤其是当时政治的歪风仍与他们的浩然正气相左。凭
皇帝一道圣旨,朝中即可立即出现一代新的正直博学勇敢无畏的儒臣,那可真是难
矣哉。若使一个享有政权滋味八年之久的一个大帮派轻易放下政权,那也是所望过
奢了。
不过,苏东坡是暂时有好运来临。因为在元符三年(—一00)前半年,朝廷要
由神宗之后,新皇太后摄政。那年四月,所有元佑老臣一律赦罪,虽然她在七月还
政于其子,直到次年正月她去世之前,她却始终保有强大的力量保护元佑诸臣。在
她在世之日,遭放逐的儒臣,都蒙赦罪,或予升迁,或至少得到完全的行动自由。
神宗的这位皇后,就像她的婆婆一样,天性就能辨别人的善恶,这一点远胜过她的
儿子,而且在女性单纯的智慧上,也更有知人之明。批评家和历史家,沉迷于精炼
的词句、抽象的特点,而不能自拔,精研一代的政治与问题入而不能出,有时反而
会忘记在对人终极的判断上,我们仍然逃不出两个基本的形容词“好”与“坏”。
在总论一个人的事业人品时,他所能祈求得到的最高的那些赞美词里,“好人”一
词,终居其一。苏东坡所曾服侍的几位太后,似乎从未在朝廷大臣和政治之中涉及
甚深。当然,章停是个坚强有力的人,吕惠卿能言善辩,蔡京有精力有才干,但是
皇太后现在只把他们归入“坏人”之列。
在五月,那个时代的闲云野鹤式的人物吴复古,又出现了,把苏东坡遇赦的喜
信告诉他,并告诉他要调到雷州半岛西边的一县去。这消息不久就由秦观的来信证
实,秦观是谪居雷州,刚刚接到特赦令。
由现在起,苏东坡又要飘泊无定了。他渡海到了雷州以后,刚到了一个月,他
接到命令要他去住在永州(今湖南零陵)。为了到永州,徒然改变路线,还在到永
州的半途中,他终于接到可以随意到处居住的命令。他若一开始就得到可以自由定
居的命令,兄弟二人很容易便在广州会面而结伴北归。苏子由接到命令调往湖南洞
庭湖边的一个地区。因为那时,苏东坡只是奉令移居到海南岛的对面,离广东还很
远,子由已经立即携眷北归,那时以前,他的家眷一直住在惠州东坡的房子里。等
子由到了汉口附近,正往目的地去的途中,他又升了官,恢复了行动自由。因为在
颖州他有田产,别的孩子也住在那儿,他就回到颖州去了。
苏东坡和弟弟子由不一样,他费时好久才离开了海南岛。他是等搭福建一只大
船过海,但是空等了些日子,只好和吴复古、儿子过、他的大狗“乌嘴”一齐渡海。
这一群人一齐到雷州去探望秦观,然后吴复古自己离去,飘然不见。苏东坡和吴复
古二人此生足迹遍中国,所不同者,苏东坡是受别人的命令所驱使,而吴复古则完
全听由己意,不受命于他人。回想起来,苏东坡一定很愿和吴复古易地而处。那样,
他会更快乐,更自由。
苏东坡如今启程北上,我们无须细表。在每一个他所经的城市,都受人招待,
受人欢迎,大可以称之为胜利归来。到每一个地方都有朋友和仰慕他的人包围着他,
引他去游山游庙,请他题字。在接受命令到湖南赴任之后,他就同儿子,也可以说
是长时期的伴侣,从沿海城市廉州北上往梧州,他曾经吩咐孩子们在那里等他。他
到达时,发现儿媳和孙子们还没到。并且贺江水浅,乘船直往北到湖南行船不易。
他决定走一条长而弯曲的路:回广州,再往北过大疫岭,再由江西往西到湖南。这
段旅程要走上半年,但是幸而他不须要走完那条路线。
十月,他到了广州,又重新和儿孙等团聚。二子苏造已经自北方到此来探望父
亲。苏东坡在诗文中说自觉生活如梦。
在广州为他设宴者极为繁多。在他居海南之第二年,当时谣传他已死亡。在一
次宴席上,一个朋友向他开玩笑说:“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
苏东坡说:“不错,我死了,并且还到了阴曹地府。在阴间路上遇见了章停,
决心又还了阳。”
这一大家人,有少妇有婴儿,一齐乘船往南雄。还不曾走很远,吴复古及一群
和尚追上了他们,和这位大诗人在船上盘桓了几天。忽然吴复古生了病,不久死去,
就那么简单省事。临死时,苏东坡问有什么嘱托。他微笑一下,闭上了眼。
在离开广东之前,他接到可以自由居住的消息。在徽宗建中靖国元年(一0 —
一)正月,苏东坡穿越大疫岭,在山北赣县停留了七十天。一大家人在那里等船,
但是好多孩子生病,六个仆人死于瘟疫。在停留的那些日子,只要不忙着题字,他
就给病人看病,给市镇上的人配药。有些朋友常和他在一起,一同计划去游山玩水。
他的行动总是有人探听出来,他们一到目的地,就看到一大堆缕绢和纸,请他在上
面题诗。他欣然应允,因为他喜欢写。等天色渐晚,他要急忙回家时,人只好求他
写几个大字。所有去求他墨宝的人,都称心满意而归。
五月一日,他到了金陵,他已经写信给至交钱世雄,求他在常州城内为他找房
子住。但是那半年内他所写的那些信,显得他颇为踌躇不定。子由这时已经回到颖
昌的老农庄,而且已然写信要他去同住。但是他却不知如何是好,拿不定主意。他
知道常州地濒太湖,风光甚美,并且他在常州也有田产,是为生活之资。他很愿和
弟弟住在一处,但是弟弟有一大家人,而且家境并不富裕。他不知道该不该带一家
三十口人,子孙仆人等,去加重弟弟的负担。接到信之后,他决定去与弟弟结邻而
居。他在金陵渡江,告诉儿子迈和运到常州去清理家事,然后在仪真相会。他还真
写了公函请求拨四只官船,供一家人往京都方向进发。
但是,那年正月,皇太后不幸逝世,现在正是五月。一切情形显示政策又要全
复旧观。苏东坡判断恐怕又要有麻烦出现,所以不愿住得近在京辎。他给子由写了
一封长信,把他们不能聚首归咎于天命。他说:“吾其如天何!”情况既然如此,
他自然只好定居在常州。家庭安定之后,他再让迈去任新职,他和另外两个儿子则
在太湖地区的农庄上居住。
这时,苏东坡在仪真等待孩子们前来相接,他就住在船上。那年夏季突然来临,
而且非常之热。他觉得自己从热带回来,为什么反觉得在中国中部会如此之热。太
阳照在岸边的水上,湿气自河面上升,他觉得十分难过。在六月初三,他得了大概
是阿米巴性的痢疾。他以为自己喝冷水过多(陕冷过度),也可能是一直喝江水的
缘故。第二天早晨,觉得特别软弱无力,乃停止进食。因为他自己是医生,就自己
买了一服药,买黄昏来吃,觉得好得多了。黄香中医认为是很有力的补药,能补血、
补内脏各经,是衰弱病症的好补药,而并不适于专治某一种病。这味药在现代还需
要研究,因为很多现代的中国人天天论碗喝黄香汤,确有益处。
可是,他的消化系统确是出了毛病,他夜里不能睡。大画家米芾来看他多次。
他身体较好时,二人甚至一同去做东园之游。他在仪真给米芾写的九封信把他的病
描写得很明白。有一次,他这样写:“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饱蚊子尔。不知今夕
如何度?”米芾送来一种药,是麦门冬汤。苏东坡一直把米芾当晚辈看,米芾则对
他十分仰望。现在苏东坡读了米芾的一篇赋之后,他预言米芾的名声已经屹立不摇,
虽然二十年相交,对他所知,实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