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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带我去哪啊?」她问,光线已快不足够看见她呵出的白雾。
「别急。」
他嘘声,微暗的视线中依稀看见男人勾起嘴角,恍如梦一般,她死命的眨眼确认再三,果然,稍纵即逝。
「你要笑,就笑久一点。」她嘀咕。
「……罗唆。」男人听见了。
她不以为然的暗自窃笑,等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幽暗的环境後,突如其来的光线亮得刺眼,她反射性的阖眸,只听得袁苍沉沉说著「到啦」。
她眯眼细瞧,眼前有个山洞,洞的外头罩满白雪,旁边还有枯槁树枝纠结挡住入口。纳闷袁苍带她来这的目的,男人把伞递给她後,闷不吭声上前去。
「闭眼。」他吩咐。
她遵照,想从指缝间偷窥,但想想还是作罢,耳朵听见嗡嗡声後,袁苍允许她张开眼睛。方才洞口前的破败原来仅是障眼法,事实上这处别有洞天,一条石径似乎由洞口贯穿其中,她接近,男人正看著这个地方不晓得缅怀什麽,而後以眼神示意她跟上。
收起油纸伞尾随袁苍走入洞内,见他指一搓,小火苗便窜上指头,发出摩擦声响分散至石壁的火把,顿时洞内通明起来,映著里头的摆饰,光影交相摇曳。
「这是哪里?」
袁苍轻拂置落一处的木椅扶手,回答,「学法术的地方,小时候和陶夭常在这里。」她注意到他吹一口气,手上的灰尘轻飘飘散在空中,看来这地方荒废已久。
「按著这些学?」见地上落著些纸轴,她拾起来看,边缘已经斑驳,一些地方甚至开始给蠹虫蛀出洞来。
男人复杂的看著纸轴,晃首,「不。」他接过手摊开来,心不在焉的摆弄,「我不需要。」
她把脑袋凑上,想探出一个究竟,无奈上头写满密密麻麻的鬼画符,细小如蝌蚪的字看得她眼花撩乱,若要细读还挺自讨没趣。但她注意到後头不寻常的笔迹,像被谁後来加上去的,苍劲有力,注解一般排列在细密的文字间,很是显眼。
「尽难如登天。」她逐字念出,然後笑了,「有趣。」
袁苍没跟著她发笑,凝视纸轴片刻,便卷上用细绳拉紧,搁回摆在一旁的架上。她对男人的阴阳怪气百思不解,後来仅有一条线索可循,於是她试探性的问出口。
「在我之前还有人住过这?」
袁苍顾著把玩放在书桌上的文房四宝,迟疑会儿,「……嗯。」
听他没有隐瞒,她悬著的心也稍稍安定,腿酸,便找块稍微乾净的地方坐下,接续未完成的话题。
「他是怎样的人?」
可能是回到充满回忆的地方,袁苍相当放松,听见她得寸进尺,也没有像以往低叱她放肆,而是短暂的沉默後,娓娓道起和她梦里或许雷同的人。
、花落计年 其十九
从说要留下袁苍後,一言既出,陶夭安顿好他就亲自教他些法术,从最基础的隔空取物,到略有难度的幻术,亲自示范过,再要袁苍依样画葫芦。他们选择在屋子後头一处隐蔽的洞穴练习,那里是真人存放古籍与术法文献的地方,打从他回天庭後,这里就荒凉了。
他也不浪费,乾脆就地使用已有的资源,把一些从各地搜集来的古珍堆在那,或者懒散不愿起床,就叫袁苍翻弄几卷书来临摹一番,但他似乎忘记袁苍本来就是妖,那些古书能拿来唬弄以前求道的凡人,对勤奋的袁苍却是可有可无。
袁苍复习完前日所学後,便会坐下来观察陶夭不知从哪来的珍玩,奇形怪状,趣味横生,每次一沉浸总会忘记时间,让姗姗来迟的陶夭看到,笑说真是玩物丧志,自己跟著一道摆弄起来,两只妖精於是把大半数光阴蹉跎在上头,却不以为意。
而人间也跟著流逝数十载。
袁苍已能化身成一伟岸男子,以前无意间露馅的尾巴也能隐藏得天衣无缝。而陶夭,仍是当初见面那模样,清冷绝艳,没有改变丝毫,时光宛若停滞在他身上。他会和袁苍说,这样子要到处游玩有些麻烦,不时就要换地方,免得当地老人家认出他来,大惊小怪。
陶夭虽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上对一些事甚是在意,只是嘴里不说,当落花流水作罢。
偶尔袁苍半夜醒来,会看见陶夭一人独坐在庭中,手边摆著两个杯子,整夜茗茶与明月对峙,皎洁的月光洒满他如玉的脸庞,有些苍白无力。他想不论过多久,月夜下恍如谪仙的身影,绝对无法抹灭。那样子的寂寥,他从来不曾在哪个妖精身上看过。
袁苍生在水濂洞,跟著一群猢狲混,有记忆起眼前便是成群结队的猢狲群,觅食嬉闹;晚上睡觉时也不安分,老有猴子打呼磨牙声响震天。
陶夭呢?
袁苍内敛,不擅长主动嘘寒问暖,每次看陶夭閒适的笑,他心里总会挣扎,怕得到的仅只四两拨千金。对方道行何深,看一眼就知道他满腹疑问,然而陶夭没有解答的意愿,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看袁苍在面前憋红脸拂袖而去。
他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只管相敬如宾,哪天大圣爷回来後,又可以回去过他的逍遥日子,不过曾几何时,这里已成为他的归属,只要一想到陶夭,熟悉的温暖就会於心间悄然而生。过往花果山的日子彷佛变得遥不可及,想回去的念头也逐渐淡化。
一夜袁苍经过陶夭房前,他正酣畅熟睡,眉目尽是恬静,袁苍怔然静立注目,良久,五味杂陈的低头一笑。
久而久之,他认了。
他们一同度过的岁月当中,也不乏一些求道成仙的凡夫俗子来拜访,但陶夭才听到仙字,便冷嗤一声要对方打道回府,要是不死心的,乾脆就用法术恶劣的吓唬吓唬。
「肤浅,」陶夭坐回扶手椅上,眉蹙,「长生不老有什麽好?」
袁苍没有回答,看著落荒而逃的影子慢慢变小,最後消失无痕。他想,凡人拘泥於现世所有,才会如此渴望自己能永垂不朽。而他和陶夭活著的岁数,远大於对人来说值得守护的一切,除了山海,他俩目睹整个世道变迁的过程,清楚它们不是不变,只是消失的速度太过漫长。
凡人的寿命无法等候山穷水尽。
陶夭不屑交凡人为友或许源於此,提到他们,他会用不带感情的口吻去阐述,近乎视之如蝼蚁。袁苍没像他游荡千年之久,仅是初出茅庐的妖精,但对於万物消逝的速度之快竟渐渐感到怅然。可是他还有陶夭为伴,思及此袁苍忽然就觉得都无所谓了。
直到那个人毫无预兆的出现。
秋末冬初的早晨仍雾蒙蒙,袁苍梳洗过後走到门口,发现一抹高大的影子由远方逐渐接近。戴著面纱看不清楚容貌,提把剑,步伐不疾不徐,一身天青在四周金黄中相当显眼。袁苍定定望著,不动声色,後头出现些声响,他知晓陶夭起床了,閒著没事到处晃。
「你站著不动看什麽?」他语含笑意,随便披件轻衫蹭步过来。看来也是注意到了男人,脸色微微一变,自语著,「唉呀,又来一个,就是不死心。」
那头见陶夭走过来,被振奋似的,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走到他们面前,掀开面纱惊喜的道。
「没想到这里真有人住!」
一张小麦色的性格面孔绽在眼前,笑容有如不合时季的艳阳,袁苍真以为冬天还没到,顶多夏末。来人近看虎躯昂藏,浓眉大眼,自成一股不怒而威,但厚嘴唇一咧开,却冲突性的孩子气起来,有股憨直。
袁苍看陶夭,後者睁著一双美目,没有以往的蔑视,紧抿著唇不知道在思考什麽。男人见两人不回话一时乱了手脚,面露歉意解释,「我叫孟沧海,是专程来找张真人的。听说他住在这附近,只不过我一穿过树林就不知道方向--还是你们其实也是迷路的……」
身旁陶夭兀自出神,接而缓缓勾起嘴角,笑可倾城。
「不,就住这。进来吧。」
光凭那抹笑,袁苍就意识到些许不同。他并不认为自己眼花,静静退开身子,听陶夭委婉告知张真人离开此地,孟沧海惋惜叹气。
、花落计年 其二十
沧海说自己师承江湖上一位素有声望的侠士,他曾在多年前和真人有所接触,相谈甚欢,成了忘年之交。陶夭笑著饮茶,喃喃说「倒没听过这号人物」。
「你长得似乎和中原人有些不同。」陶夭开口。
沧海抚摸起搁在一旁的剑鞘,感叹的道,「我的确是西域人。爹娘到中原经商,於是我从小生长於斯,内心也自认为与中原人无异。只可惜在朝廷里难以伸展拳脚,才行走江湖,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剑士。」沧海说到这时已收敛起傻气,一正色,眉宇蕴含一股凌人的霸气。
「作过官?」陶夭语气不冷不热。
「小侍卫而已,谈不上官。」沧海「哈哈」笑起来,一时因为想起过去有些悻悻然,目光迷离,後来挠挠脑袋长叹,「罢,都过去了。」
袁苍看他振作起来,目光炯炯,又问了陶夭几个问题。像是张真人的一些事迹,或者道术之类,想必把他们当作那些修身养性的牛鼻子,滔滔不绝的发问。陶夭神色如常,看起来没任何不妥,俯眉一一为其详答,难得耐心。他猜他对沧海口中的江湖起了兴致,两人一来一往,陶夭也越笑越灿烂。
照理说普通人看了他的笑,都会被迷惑心智,语带暧昧起来。可是沧海却不,乍问之下得知他有一个妻子,而这番来访也是为了她。
袁苍留意到陶夭不笑了。
「……我带她看过许多有名的大夫,都说她这身子拖不过今年冬天,大罗神仙都难医。」
「言下之意,是来求助於真人?」陶夭的声音悠悠扬起。
对面的大汉抿紧丰唇,表情坚定,「是。」
「只怕恕难从命。」陶夭低头,长发掩面,难以猜透他心里想什麽。
「我知道。」
袁苍见沧海虽受打击,却只是摇头苦笑。他不解生死情爱,却猛然想起过去那些人,嘴里歇斯底里喊「妖怪、妖怪」,发狂似的用木棍铁锹往他身上砸,因此他对在沧海身上看见爱意感到怪异,以为他们只懂争夺猜忌,只懂排除异己。
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