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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轻轻叹息一声,只觉尘世之间,许多事情都是索然无味。阿紫道:“姊夫,你叹什么气?说我太也顽皮么?”她竟是将取人性命之事,轻描淡写的称为“太也顽皮”。萧峰道:“这不是顽皮,是太过残忍凶恶。咱们成年男人做做,那也不要紧,你是个小姑娘,怎么也这样下手不容情?你说过从前喜欢你大师兄的,如何便烧死了他?”阿紫奇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说著侧过了头,瞧著萧峰,脸上尽是好奇的神色。萧峰道:“我当然是不知道才问。”阿紫道:“这就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个大师姊是假的,是你给我挣来的,只不过他们都瞧不出来而已。要是我不杀他,终有一日给他瞧出破绽,那时候你又未必在我身边,那我的性命不就送在他的手里么?我要活命,那是非杀他不可。”萧峰道:“你喜欢他,过得几年,年纪长大了,嫁了给他,他怎么还会杀你?”阿紫道:“他答应我去杀他妻子,如果我做了他妻子,将来有人叫他杀我,他自然也是一样,而且,我觉得嫁了他也没什么好玩。”
萧峰心想:“这时候又来说孩子话了,和人家做夫妻,乃是终身大事,说什么好玩不好玩的?这孩子说她不懂事吧,却是十分的工于心计,说她懂事,可又莫明奇妙的尽是闯祸胡闹。”便道:“好吧,你跟我到雁门关去干什么?”阿紫道:“姊夫,我对你说老实话,好不好?你听不听?”萧峰心道:“好啊,原来你一直没跟我说老实话,这时候才说。”说道:“当然好,我就怕你不说老实话。”阿紫咯咯的笑了几声,伸手挽住他的臂膀,道:“你也有怕我的事?”萧峰道:“我怕你的事多著呢,怕你闯祸、怕你随便害人、怕你做出古里古怪的事来……”阿紫道:“你怕不怕我给人家欺侮,给人家杀了?”萧峰道:“我受你姊姊重托,当然要照顾你。”阿紫道:“要是我姊姊没托过你呢?倘若我不是阿朱的妹子呢?”萧峰哼了一声,道:“那我何必睬你?”阿紫道:“我姊姊就那么好?你心中就半点也瞧我不起?”萧峰道:“你姊姊比你好上千倍万倍,阿紫,你—辈子永远比不上她。”说到这里,萧峰眼眶微红,语声中极为酸楚。阿紫嘟起小嘴,道:“既然是阿朱样样比我好,你叫她来陪你吧,我可不陪你了。”
阿紫说了这句语,转身便走。萧峰也不理她,自顾自迈步而行,心中却是不由得伤感:“倘若是阿朱陪我在这雪地中行走,倘若是她突然发嗔,转身而去,我当然立刻便追赶前去,好好的陪个不是。不,我起初就不会惹她生气,件件事都依著她也就是了。唉,阿朱对我柔顺体贴,怎么会向我生气?”
他心中不住的胡思乱想,忽听得脚步声响,阿紫又奔了过来,说道:“姊夫,你这人也忒狠心,说不等便不等,没半点仁慈心肠。”萧峰嘿的—声,笑了出来,道:“你也来说什么仁慈心肠,阿紫,你听谁说过‘仁慈’两字?”阿紫道:“听我妈妈说的,她说对人不要凶狠霸道,要仁慈些才是。”萧峰道:“你妈妈的话语不错,只可惜你从小不跟你妈妈在一起,跟著师父学了一肚子的坏心眼儿。”阿紫笑道:“好吧!姊夫,以后我跟你在一起,多向你学些好心眼儿。”
萧峰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你跟著我这个粗鲁匹夫有什么好?阿紫,你快快走吧!我跟你在一起那可是心烦意乱,要静下来好好想一下事情也不行。”阿紫道:“你要想什么事情,不如说给我听,我帮你想想。姊夫,你这人太好,容易上人家的当。”萧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一个小女孩,懂得什么?难道我想不到的事,你反而想到了?”阿紫道:“这个自然,有许多事情,你说什么也想不到的。”她停了一停,从地下抓起一把雪来,捏成一团,远远掷出去,说道:“姊夫,你到雁门关去干什么?”萧峰摇头道:“不干什么。放牛牧羊,了此一生,也就是了。”阿紫道:“谁给你做饭吃?谁给你做衣服穿?”萧峰一怔,他可从来没想到这种事隋,随口道:“吃饭穿衣,那还不容易?咱们契丹人吃的是羊肉牛肉,穿的是羊皮牛皮,到处为家,随遇而安,也就是了。”阿紫道:“你寂寞的时候,谁陪你说话?”萧峰道:“我回到自己族人那里,自会结识同族的朋友。”阿紫道:“他们说来说去,尽是打猎、骑马、宰牛、杀羊,这些话,哪有什么趣味?”萧峰叹了口气,知道她的话不错,无言可答。阿紫道:“难道你非回契丹人那里去不可么?你不回去,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
萧学听她说“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这几句话,不由得胸口一热,豪气登生,抬起了头,长啸一声,道:“你这话是不错的,”阿紫拉了拉他的臂膀,道:“姊夫,那你别去啦,我也不回星宿海去,跟著你喝酒打架。”萧峰听她说得天真,笑道:“你是星宿派的大师姊,人家没了传人,没了大师姊,那怎么成?”阿紫道:“我这个大师姊是混骗来的,一露出马脚,立时有性命之忧,虽说好玩,也不怎么了不起。我还是跟著你喝酒打架的好玩。”
萧峰微笑说道:“说到喝酒,你酒量太差,只怕喝不到一碗便醉了,打架的本事也不行,帮不了我的忙,反而要我帮你。”阿紫闷闷不乐,锁起了眉头,走了两步,突然间坐在地下,放声大哭。萧峰倒给她吓了一跳,忙道:“你……你……你干什么?”阿紫不理,仍是大哭,哭得十分悲哀。萧峰自从识得她以来,见她处处占人上风,便是给星宿派缚住之时,也是倔强不屈,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痛苦的大哭,倒是给她弄得手足无措,又问:“喂,喂,小阿紫,你怎么啦?”阿紫抽抽噎噎的道:“你走开,别来管我,让我在这里哭死了,你才快活。”萧峰微笑道:“好端端一个人,哭是哭不死的。”阿紫哭道:“我偏要哭死,偏要哭死!”
萧峰笑道:“你慢慢在这里哭吧,我可不能陪你了。”说著拔步便行,只走出两步,忽听得阿紫止了啼哭,全无声息。萧峰有些奇怪,回头一看,只见她俯伏雪地之中,竟是一动也不动。萧峰心中暗笑:“小女孩儿撒娇,我若是理睬于她,那是理不胜理。”当下头也不回的径自去了。
他走出十余里,回头一望,雪地中不见有什么动静,这一带地势平旷,一眼瞧将出去,并无树木山坡阻挡,似乎阿紫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之中。萧峰心下犹豫:“这个女孩儿古怪之极,说不定真的这么躺著,就此不再起来。”又想:“我已害了她姊姊,就算不听阿朱的话,不去照料她、保护她,终不能用言语激死了她。”一想到阿朱,不由得胸口一热,当即快步从原路回来。
一奔到阿紫身边,果见她俯伏于地,仍是先前他离去之时的姿势,半分也没移动地位,萧峰走上两步,突然一怔,只见阿紫的身子嵌在数寸厚的积雪之中,积雪竟是全不融化。按常理说,她身子是热的,在雪中伏了这么久时光,身旁的雪定然融为雪水,现下积雪分亳不融,莫非她果然是死了?萧峰一惊之下,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著手之处,肌肤上一片冰冷,再控她鼻息,也是全无呼吸。萧峰见过她诈死欺骗自己亲生父母,知道她星宿派中有一种龟息功夫,可以闭住呼吸,倒也并不如何惊慌,于是伸出手指,在地胁下点了两点,内力自她穴道中透了进去。
阿紫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来,一见是萧峰,突然间樱口一张,一枚蓝晃晃的细针从口中急喷而出,射向萧峰眉心。
萧峰和她相距不过尺许,说什么也想不到她竟会突施毒手,这根毒针来得十分劲急,萧峰武功再高,在仓卒之际,咫尺之间要想避去,那也是万万不能。他心念一闪,想到星宿派的喂毒暗器定是厉害无比,毒辣到了极点,若是中在身上,活命之望可说是微乎其微,右手一场,便是一股浑厚雄劲之极的掌风劈了出去。
他是为救自己性命,这一掌劈出,实是生平功力之所聚。这细细的一枚钢针在尺许之内急射过来,要以无形无质的掌风将之震开,所用掌力自是大得惊人。他一掌击出,身子又尽力向右一斜,鼻尖中只闻到一阵淡淡的腥臭之气,那枚毒针已从他脸颊旁掠过,相距不过寸许,可说是凶险绝伦。便在此时,阿紫的身躯也被他这一掌雄浑的掌力推了出去,哼也不哼,身子平平飞出,啪的一声,摔在十余丈外。她身子落下后,又在雪地上滑了数丈,这才停住。
萧峰于千钧一发中逃脱危难,暗叫一声:“惭愧!”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妖女心肠好毒,竞使这歹招暗算于我。”待见阿紫给自己一掌震出十余丈,不禁又是一惊:“啊哟,这一掌她怎么经受得起?只怕已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