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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熄烛火的这一阵劲风,明明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物所发,但烛火熄灭之后,并无其他动静。白世镜、段正淳、马夫人、萧峰四人一凝神间,隐隐约约见到房中已多了一人。马夫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尖声叫了起来:“有人,有人!”只见这人当门而立,双手下垂,面目却瞧不清焚,一动不动的站著。白世镜喝问:“是谁?”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动,恍若未闻。白世镜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他分不清来者是友是敌,只是从他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道来者武功极强,实不愿贸然跟他动手。但那人仍是不言不动,黑暗之中,尤其显得鬼气森森。屋外的段正淳和屋内的萧峰见了来人模样,心下也是起疑:“这人武功大是不弱,却想不起武林之中有这一号人物。”他二人均是久历江湖,见闻极为广博,一时却猜想不到是谁。
马夫人尖声叫道:“你点了灯火。我怕,我怕!”白世镜心道:“这淫妇胡说八道,这当口我一点烟火,那不是叫敌人乘虚袭击么?”他双掌护胸,要待敌人先动,好歹也要瞧出来人的几分虚实,再作打算,不料那人始终是一动不动,两人如此相对,几乎有一盏茶时分。萧峰当然不会发出什么声息,段正淳也决计不愿开口说话,使白世镜有机会摸到对方底细,四下里万籁无声,连雪花飘下来的声音几乎也听得见了。
时间越是拖得久,白世镜越是担心,寻思:“这人当然是敌非友,但他迟迟不出手,那是什么缘故?是了,他是在等帮手,只怕一个人对付不了我,要等帮手到来,一同相救段正淳。”他一想到此节,当下不敢再行延缓,叫道:“阁下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他停了片刻,见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破甲铜锥,纵身而上,黑暗中青光闪动,那钢锥的锥尖直向那人胸口疾刺过去,这一招“光射斗牛”,正是他生平得意的绝技之一。那人斜身一闪,让了开去。白世镜只觉一阵疾风直逼过来,对方的手指抓向自己的喉头,这一招来得极快,自己的铜锥尚未收回,敌人的五根手指的指尖已碰到了咽喉,这一来当真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向后一跃,避开了他的抓拿,颤声道:“你……你……”原来他真正害怕的倒还不是对方武功奇高,而是适才那人所出的招数,竟是“锁喉擒拿手”。须知“锁喉擒拿手”是马夫人亡夫马大元的家传绝技,武林中除了马家子弟之外,无人会使。自马大元一死之后,这门武功就真是失传了。白世镜和马大元数十年的交情,自是知道他的武功家数,这招一交,白世镜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凝目向那人望去,但见他身形和马大元一模一样,只是黑暗中瞧不清他的相貌。那人仍是不言不动,阴森森的一身鬼气,白世镜觉得颈中隐隐生疼,想是被他指甲刺破了。他定了定神,问道:“尊驾可是姓马?”那人便如是个聋子,全不理会。
白世镜道:“小康,你把蜡烛点亮了。”马夫人道:“我动不得,你来点吧。”白世镜实是不敢随便行动,授人以隙,心中又想:“这人的武功明明比我为高,若是要救段正淳,不用等旁人前来相帮,他为何一招之后,不再追击?”这般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无声,白世镜突然之间觉察到一件怪事,这房中虽是谁都不言不动,呼吸的声音却是有的,马夫人的呼吸、段正淳的呼吸、自己的呼吸,可是对面站著的那人却没有发出呼吸之声。白世镜屏住自己的呼吸,侧耳静听,以他的内力修为,应当听得到屋中任何人的透气声,可是对面那人便没有呼吸。隔了好久好久,那人仍是没有呼吸。若是生人,焉有不透气之理?白世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扑,扑,扑……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感到自己胸口在剧烈颤动,这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向那人扑了过去,破甲锥连连晃动,刺向那人面门。那人左手一撩,将白世镜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的咽喉。白世镜已防到他会再施“锁喉擒拿功”,头一低,从他腋下闪了开去。那人却不追击,就此呆呆的站在门口。白世镜一锥向他腿上戳去,那人直挺挺的向上一蹬避开。
马夫人见这人身形僵直,上跃时膝盖不弯,不禁脱口而呼:“僵尸,僵尸!”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了下来。白世镜心中更是发毛:“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上落下的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但他究是帮中第一流的人物,岂能就此为这眼前的怪象所吓倒?微一犹豫,又是猱身而上,嗤嗤嗤三声,破甲维三招都是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是不会弯曲。只是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闪避,看来他连迈步也不会。白世镜刺向左,他便右跃闪开,刺向右,他就躲向左边。白世镜发觉了对手的弱点,心中惧意略去,可是越来越觉得对手不是生人。
白世镜又刺数锥,对方看似笨拙,但自己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始终没能伤到他的身子。突然之间,后颈上一阵冰凉,一只冰凉的大手摸在他的头颈之中。白世镜大吃一惊,一锥向后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重重的压了下来。白世镜急运真力与之相抗,但自己越是使力,下压的力道越重。他先是弯下了头,跟著弯腰,头颈中便似放了一块干斤巨石一般,几乎要将他身子压得折为两截。白世镜喘气之声极重,萧峰和段正淳听了,也觉怪异。马夫人大叫:“世镜,世镜,你怎么啦?”白世镜如何还有余力答话,只觉体中的内力,正在被背上这沉重之极的压力一丝丝的挤将出来。突然之间,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的脸上,这只手当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气也无。白世镜也忍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那只大手动作缓慢,从他额头渐渐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白世镜吓得几欲晕去,对方的手指只须略一使劲,自己的一对眼球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幸好这只冷手又向下移,摸到了他的鼻子,再摸向他的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叉住了他的喉咙。这人的食中两根手指挟住了白世镜的喉结,慢慢的挟紧,白世镜惊怖无已,叫道:“大元兄弟,饶命,饶命!”马夫人尖声大叫:“你……你说什么?”白世镜叫道:“大元兄弟,都是她出的主意,跟我可不相干。”马夫人怒道:“是我出的主意又怎样?马大元,你活在世上是个脓包,死了又能作什么怪?老娘可不怕你。”白世镜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那人的手指便松了一些,这时自己一住口,那人又慢慢收紧,心中慌乱,听得马夫人叫他“马大元”,更是认定这怪物便是马大元的僵尸,叫道:“饶命!你夫人再三劝你揭露乔峰的身世秘密,你一定不肯……她……她这才起意害你……”
萧峰心头一凛,他可不信世间有什么鬼神,料定来人是个武学名家,故意装神弄鬼,使得白世镜和马夫人心中慌忙,乘机逼问他二人的口供。果然白世镜心力交瘁吐露了出来,从他言语中听来,马大元乃是给二人害死,马夫人更是主谋。马夫人所以要谋杀亲夫,起因在于要揭露自己的身世之秘,而马大元不允,“她为什么这样恨我?为什么非推倒我的帮主之位不可?”只听马夫人尖叫道:“你来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脓包样子!胆小鬼!”
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白世镜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白世镜拼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脱那人的手掌,跟著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口中吸的气息再也吸不进胸中,手足一阵痉挛,便即气绝。那人一捏死白世镜,一转身,已是无影无踪。萧峰心念一动:“此人是谁?须得追他一追。”当下飘身来到前门,白雪映照之下,只见淡淡一个人影正向东北角上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萧峰心道:“此人身法好快!”一提气,便向他追了下去,一阵疾冲之下,和他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瞧得清楚,那人显然是个武功奇佳的高手,这时已不是直著腿子蹦跳,而是脚步轻松,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萧峰的轻功源出少林,又经丐帮汪帮主陶冶,纯属阳刚一派,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以姿式而论,远不如前面那人的潇洒优雅,但长程赶路,却是更为实用。又追一程,跟那人的距离又接近了丈许。
约摸奔得一柱香时间,前面那人已然察觉有人跟踪,从萧峰脚步踏雪声中,显是得知跟随者武功极高,只见他身子行动突然加快,也不见如何急速奔跑,却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萧峰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萧峰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是这等人物,原也不有举手投足之际,便杀死了白世镜。”他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授业师父玄苦大师和汪帮主武功虽高,还算不得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萧峰却是青出于蓝,远远胜过了授他武功的师父,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的手中,自然而然会发出巨大无此的威力。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种武学天才实是有生俱来,非靠功夫学力所能达到。萧峰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各种巧妙变化。但除了武功之外,什么读书、手艺,却也只是平平而已,算不得怎样特别聪明。
他武功上既具人所难及的异才,生平便罕逢敌手,许许多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而败了下来,而且是输得心服口服,极少有人第二次再去找他寻仇雪耻。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比他高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