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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多不好,我总仗她脱难,只没法子救她。昨夜你们走后,我才想起写有一信,日内如有人去,能带与她才好,不问如何,总要尽一点心。以前我事事恭顺,讨她欢心,如今知其将临绝境,置之不问,算什么人呢?就她中途变节,泄漏我的机密,也是巴贼性大凶残,胆小害怕,不能十分怪她,本心未必想要害我。将来千万看我面上,能够救她脱险才好。”
伊萌接口笑问:“信在何处?怎不寄去?”林蓉方答:“信在我的桌上,此时如何送法?”虎女闻言,心中一动,笑说:“你这娃儿老打听这些事作什?你师徒在贼巢中大闹了一夜,至今未睡,莫非还不够累,真想闹什花样么?你胆子真比我还大得多,难怪你师父说。贼党经过昨夜重创,越发痛恨,戒备更严,又有萧五姑师徒许多男女恶贼随后跑来,连我们全都小心,不去尚且防他来犯,你孤身一人如何可以冒失?我真爱惜你才说这话呢,不要生气。”伊萌笑道:“诸位师叔待我和师父一样,说的都是好话,怎会生气?我是想起那许多花灯扎得又精细又好看,钱和人力一定用去不少,白让他们糟蹋实在可惜。林师叔的信无人送往,想等过上两日就便带去,劝那女子两句。贼党人多厉害,昨夜乃是出其不意,一时侥幸,并非真打得过。就是要去,也和师父各位师叔一起,我哪有这大胆子?方才酒吃太多,人又疲倦,我如偷去,恐还未走到半路人便睡倒。听说山中野兽甚多,以前还有青狼,我又胆大粗心,在野地里睡惯,不以为奇,一个不巧,做了青狼口中之食,叫我去我也不敢。师叔放心,只等师父一睡我便睡了。那桂花酒真好吃,今夜还想吃它一个够呢。”
这时娄、秦诸侠因和公超久别重逢,均想劝他同来山中隐居,享点清福。并说,村中一律公平,劳逸苦乐相同,照样力作,为众人谋福利,并非不劳而获,与他平日心志相同,何必要在江湖上东飘西荡,常度穷苦岁月,公遐因见众人密语亲切,恐还有事,便走了过来。连二女和伊萌四人立在左角一面,观望湖山美景,领略桂花香气,一面说笑谈论前事。林蓉最是热心,对人周到,闻言笑说:“方才大哥回得最早,刚一到家便令收拾客房,安排床铺。因这楼上共只几间敞厅和两套间,我和四妹同住东敞厅内,西首还有两间楼房,现有铁汉在内养病,张老到后便与铁汉同住。跟着张金娃、杨筠贞两位妹子赶到,因其长途跋涉,周身酸痛,饥疲交加,大哥要等各位弟兄姊妹到后同吃,已命她们住在铁汉外问房内吃饱养息。上层楼房业已住满,你师父又喜清静,特将你师徒安置在那旁湖边隔崖竹楼之上。大哥自和三弟住在一起,将所居竹楼让出待客,可要我领你前去?”伊萌笑诺,三人俱都喜他。
虎女、公遐连日劳乏。林蓉因众人同往西山犯险,心中悬念,也是一夜未眠,都有一点倦意。夜来还要欢宴同乐,均打算就便在湖边绕上一会,回楼午睡,便和娄氏弟兄说伊萌想要安息,领往竹楼一行。公超朝伊萌看了一眼,微笑说道:“我不管你,随你的便。到前所说的话却要记好,人家好心,单那年纪也应敬重呢。”伊萌笑答:“弟子晓得,恩师不必多虑。”说完,跟了三人就走。虎女看出公亮想要跟去,不好意思,笑说:“三哥你也睡吧,我去去就来,也要睡了。”说完,四人下楼,沿着湖堤正往前走,二女见伊萌走着走着连打呵欠,忽往沿河所设供人闲坐的石条凳上卧倒,等三人走近重又起身,边走边说:“弟子随恩师山行野宿已成习惯,这里风景既好,石条平滑,睡在上面多么爽快,竹楼床榻大概还困不惯,也许随便寻上一个凉爽所在睡它一个舒服,天黑再起来了。”三人看出他最敬师长,同居竹楼之内,人又那么疲倦,均未想到别的。
林蓉笑说:“这座竹楼是你娄大师叔所居,方才我曾去过,非但地势幽静,还有凉亭和一座赏月下棋的高台,这地方我真喜欢,睡在里面只有舒服,何必睡在野地里面。”伊萌笑答:“师叔不知我师父的脾气有多奇怪呢。和他睡在一旁,反难睡稳。我睡相不好,打起呼来和牛叫一样,恐怕吵他,离开越远越好。只要领到地方,我自会想主意。”跟着又问虎女,红牤来时崖上的人如何未见,莫非另有来路。虎女随口答道:“红牤来时,我正穿好衣服,走到外间,看它来路决非正面越过。我见东面危崖更加高险,听你娄三叔说,崖外是一无底大壑,人决无法上下,再走过去又是一片古森林,内里蛇蟒毒虫甚多,自来没有人迹,因此不曾命人守望。方才席上你没听大师叔说,事变之来常出意料,大敌当前,须要格外小心,吩咐再选两个机警胆勇的弟兄守在上面以防万一么?”伊萌便未再说,人又连打呵欠,好似急于去睡。林蓉将他领到林中小楼之上,说:“外间大床留与你师父,里间有一藤榻已为你铺好。这等疲倦,还不快睡。”说罢,又将暖筒中热茶代他师徒备好,方始同回。转身时隐闻伊萌道:“这两位师叔待我真好,从来不曾遇过,如何报答呢?”众人听他语声含糊,舌头已短,知其酒吃太多,业已发作,再想起他对敌刁钻,当着长辈又装得那么老实,形态滑稽,许多好笑,互相谈论夸奖。
正往回走,公亮己迎面走来,见面笑说:“大哥和尹七哥良友重逢,一时高兴,犯了棋瘾。两老弟兄三数日不眠原是常事。现正同往湖边对怦,不再睡了。五弟、七弟他们本来约好轮流主持,他们日班,要等大哥醒来换人。经此一来,都去午睡,我恐你们只图游玩,夜来又是通宵,想请你们睡上一会,养好精神,夜来更有兴趣。”虎女知他设词寻来,看了他一眼,抢口说道:“你不要说了,我们早有商量,你和寇兄快找地方安息,我和蓉姊就要睡去。”林蓉也对公遐道:“本来你睡在铁汉外房,今被张氏父女占去,暂时还没地方,你和三弟同榻吧。”公遐、公亮同声答道:“我们本意如此。送你姊妹回到楼上,稍谈片刻也去睡了。”虎女悄对林蓉说:“这两弟兄难怪一见如故,亲逾骨肉,你看他们都是一样心思,都愿做我二人影子,顶好片刻不要离开。难得说的话也相同,一字不差。我那三哥刚催我早睡,却要跟到楼上,还不舍得分手,我不知多谈这一会有什好处?”二人闻言面上一红,同声又答:“现在分手,睡起再谈也是一样。”林蓉听二人无意之中所说又都相同,想起虎女所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虎女又道:“我说如何,你看他二位难兄难弟,说的话不是一样么?”二人闻言越发不是意思。
公亮假装负气,低声悄说:“她两姊妹见我二人讨厌,我们走吧。”林蓉因虎女心直口快,公亮已不好意思,恐其不快,刚喊得一声“三弟”,虎女拦道:“管他呢,一会儿就好。男人家的脾气我先还不知道,既成夫妻便是终身伴侣,恩爱不在一时。好在我们两姊妹都有一位,彼此情分又深,不怕笑话,似他们这样形影不离,看在外人眼里什么样子。”
林蓉不便再说,回顾二人业已走远,公遐也正回顾,含笑点头,知其人最温和,不会介意。公亮性情较刚,虎女人更天真刚直,男女双方俱都好胜。公亮正在低头直走,不曾回顾,正恐负气,公亮忽然装着立定看花,回过头来,虎女也正回顾,双方成了遥对,虎女首先微笑挥手,公亮也挥手作答。分明二人日常相见情爱极深,这种口角负气已成常事。想起双方年均不小,平日那么英武豪爽,人又稳重方正,一旦发生情爱,便这样稚气。再想起公遐何尝不是如此?自己幼遭孤露,受尽苦痛难危,日前还觉前途茫茫,到处黑暗荆棘,不料三日之内,出死人生,脱离虎口,永登乐土,并还得到这样好大夫,不禁又是高兴又是好笑。虎女问她为何这样欢喜,林蓉也不瞒她,便将心事告知。
二女本来情投意合,一见如故,加以彼此都有快意之事,情分越深,回到楼上同榻而卧,互相商谈了一阵心意,便各睡去。
二女武功虽好,到底连累了两三日,睡得十分香甜。等到醒来,天已黄昏,公遐、公亮和秦氏弟兄均在湖边观弈,人已早起。二女稍微梳洗便赶了去,因都不会此道,看了一阵无什意思,正在湖边闲步,忽想众人都在,不见伊萌,先当还未睡醒,也未往看。
后见山月已上,村人已将纱灯点起,各处行灶、锅勺乱响,正准备炒菜,整只小猪业已烤起,酒席也都摆好,快要人座,虎女正想拉了林蓉前去喊他,忽见秦真、秦萌叔侄二人沿湖跑来,见面便说伊萌不知去向,一面告知公超、公明,待要去往谷口询问,可曾有人见其出外。公超闻言,竟如无事,随口拦道:“七弟不必多虑,这娃儿生来性野,也许嫌竹楼床大舒服,他睡不惯,另寻隐秘之处睡足再起。他向来能睡能熬,三两天不睡是常事。睡起来往往连日连夜,我们无须管他,到时必来。这娃儿虽然天性疾恶,心地为人最是公道,可惜年轻,比我还要性做,向不服人。我有一位新交好友也最喜他。
此老乃是我忘年之交,就隐居在附近山中,年纪比我大得多。来时往访,他说此子天生异禀,应让他发挥本能,叫我对他不要拘束,非但没有告诫反更奖励,以致胆子更大。
昨夜大闹贼巢,虽然和我同去,那样胆大妄为事前我并不知,后来见他到了花架顶上,虽代愁虑,一面也想借此警戒。及至贼党包围,形势危急。我一面长啸诱敌,催他下来,一面掩到正面崖上,正想上前接应,他竟在上面弄好手脚,连伤好些贼党,将花架拆散,飞身纵下。小小年纪有此胆智也颇难得,想起我幼年所为,也未怪他。此子曾得好些老友怜爱,学会许多软硬功夫,就遇贼党也不妨事。他又占了人小的便宜,诸位老弟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