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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还是很冷?”他柔声问我。
摇首,声音悠泠:
“如果一切不能从头开始,重见天日,又比现在好多少呢?”
“人生,本就不会有从头开始的可能性。之前走过的路,无论何时,终是要靠自己去面对。如若放弃,那此后的一切都皆与你无关,而过往的遗憾,亦不可再弥补。”他的话语似清风拂过,拂起的,却是心底更深的涟漪。
遗憾,弥补,可我的遗憾,又怎会得到弥补的释然?
当若干年后,我再次回忆起地动时的这幕,依然会触动心底的柔软,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们没有获救,或许,日后不会变成如此伤恸的局面。当一切变得无法预料和措手不及后,我才开始怀疑,是否,我终究是一错再错直到无法救赎。
第四卷 缘误 第77章 君心相疑不相惜(上)
被困在瓦砾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上面忙碌的人声突然又渐渐消失。他们,还是没有发现我们吗?我喊出声音,但,却显得轻弱无力。余音仅仅回荡在砾石堆叠出的这隅空间,秦曜依然白衣翩翩端坐在一旁,没有任何惊惶、失色,仍然淡定、安宁。
雨不知不觉已停歇,幸好,他用散落在地的容器盛了几盏雨水,纵然不多,省着饮用,也大概够撑两日。
虔诚的信众供奉的点心恰好被倾翻了些许在这困住我们的这隅空间,靠着这些果腹,倒亦不为饥饿担忧。我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烧该是没有退尽,依然觉得浑身寒冷,但,我不能说,也不会说。
毕竟,他于我,是陌路男子,哪怕冻僵,我都不能乞求他的怀抱,纵然,那里温暖如斯。
他从一边摸索到一个素果,细心擦试后,递给我,我谢过,伸手接下,果实干涩,有些难以下咽,努力咽进,却引起一阵呛咳。
一杯雨水递至我面前,我用手推开,勉强压下咳嗽,轻轻道:
“我不碍事。”
能省一点水自然还是省着,因为不知道两日内是否能被解救出去。
“快喝吧,我耐渴。”
“我没那么娇气,不过呛到而已。”
“呵呵,确实是。”他冰灰的眸子在黑暗里,突然闪过一缕光华,我不经意的抬眸,恰于之相对,那里,清澈见底,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那晚的箫曲,是你吹的吧?”
“嗯。与我相和的琵琶音是你所抚。”他似早已洞察于心,道。
“你怎么知道?”
“那晚见你踏月而来,便知是你。”
“那我是谁,你应该也早已知道了吧。”他如此聪明之人,我的身份,亦是昭然若揭。
“宸儿是谁,并不重要,一如秦曜是谁,也不重要。我们因舞而识,因曲相知,这,才是会记得的。”
“可以再为我吹一曲吗?”突然,很想听这天籁之音,那日离开北溟所听到的箫音,是否是他所吹,则亦都不重要了。
待觉到这要求对于此时身心俱疲的他是否太过时,他已欣然取出紫箫,随着第一个音悠扬地溢出,彼时候的黑暗,以及缚郁的心,都刹那开阔明朗起来。
音传九霄,回旋三曲,风雨动容,恰是《平沙落雁》,雁群于空中盘旋顾盼,似在寻找那栖息的彼岸,彼岸,何处又是我的彼岸?
很想款款起身,蕙抒水袖,旋点金莲,随着箫音漫舞一曲,淡叙曾经的不堪无奈、彻骨疼痛,但,终是不能,不能!只有黑暗寂廖如昨。
第四卷 缘误 第77章 君心相疑不相惜(中)
上面,嘈杂的声音又再响起,间或伴着重物被移挪之声,还有利器刺耳的切割声。
他的箫曲始终未停,摒去周遭的喧嚷,这一隅,却在心中,归于静宁。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他的箫曲吧。
等我出去后,我依然是西周的璃妃。而他,是北溟太傅之子。彼此,再不会相见。
这样,也好。
我救他一次,他救我一次,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所欠,君子之交,亦淡如水。
心下清明,随着他的箫声一并沉浸其间。
但,天下无不停之曲,箫音渐渐低去,终是剩下心中淡淡的感触,他将萧从唇边移下:
“可是你想听的曲?”
“是,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听曲子了。”我的手触到裙畔系着的香囊,伸手解下,将里面的桂花倒在手心,虽然已过了一段时间,花蕊或者已经枯萎,但,清香依然悠郁,道:
“就如同这桂花,我也好久没有闻到这么纯粹、自由的味道。”
“在北溟,我们把它叫做芳香树。”他静静地道,“它的花蕊虽还没有绿叶起眼,但,这么多一小簇一小簇的绽开,是最难忘记的馥馨。”
“嗯,就如同,那天你告诉我的,雪地红颜,只那么一小丛地开着,却是最不畏严寒的嫣华。”
“自是一瓣昭华开淡薄。”他低低吟起那日的诗。
思绪微微有些沉陷,今日再嚼起这当日的话,当日的诗,别有滋味于心中。
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人声:
“没错……,……压上面的……梁柱移了!”
人声逐渐清晰,他轻轻道:
“可以出去了。”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不辨情绪。还能活着出去,这样的结局,我应该欣喜,还是,会有所遗憾呢?
我抬起双眸,望向上侧正松动的重物,那里,一点点的光亮正透进来,然后,依稀辨得人影攒动,突然,他一反常态,声音略大,紧张地道:
“不可直视!”
一边已覆手于我双眸之上,宽大的袍袖一并将我的身子笼掩在后面,清淡的檀香萦绕着我,那瞬间,心里,终是隐隐升起些许的感动。
桂花从手中洒落一地,我的手触到他的衣襟,柔软温暖,伴着点点的馨香,均铭刻进记忆的一处。
也在这时,方记起,史书记载,长期掩埋于地,被挖出之人如若直视阳光,则必失明。
他,在此刻,还牵记着我的眼睛,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子,都会给我这般的关怀——
尚未启唇道谢,顺公公的尖利声音骤然在上面响起:
“万岁爷,万岁爷,您慢点,慢点,小心!娘娘在呢!”
天烨,他没事!
他能亲自到这里,就说明他没事。虽然我现在不能睁开眸子,但,知道他没事,我心中,竟会如释重负般,而忘记自己还被埋在下面。
第四卷 缘误 第77章 君心相疑不相惜(下)
但,突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妥时,早已晚了。
秦曜见我闭上眼眸,便手轻移,不再覆于我的眼眸上。
可,随着重石被挪开的声响,这一幕必然还是落在天烨的眼中——我正依偎在陌生男子的怀中,左肩下方上还有明显自己不能包扎的绷带。
果不其然,天烨未发一言。然而,他的阴郁质疑,让周遭的空气开始滞结,一脉脉地让我清晰地感受到。
一边,早有人将我小心的抬上来。
听到顺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奴才参见北溟国主殿下!”
我惊转,北溟国主?!他?!秦曜就是冥曜?!
不过一姓之差,我为何就没想到呢?
“想不到朕与国主第一次见面竟是在此等情形下。”天烨甫启唇,语音虽然温和,但隐隐透着凛冽的寒意。
“孤也没有想到,实叹际遇无常。烦请西周君王,代孤传土使来迎即可。”秦曜,不,是冥曜的声音一如春风煦日般温柔,但他,竟然就是那无情辜负寰柔之人!
“朕自当命人护送国主往南苑调养。”转对顺公公吩咐道:“小顺子,派人告知北溟土使,北溟国主安然无恙,速来此接驾!”
顺公公应声下去传话。
龙涎香将我围绕间,我的手腕已被天烨攫住,这是一种没有怜惜力度的攫住,疼痛沁入肌肤,直抵骨髓。
他语音清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漠:
“爱妃受惊了!”
爱妃,这俩字,别人听来,是君王情深,而我知道,此次的误解,终是在他心中又添了一道更深裂痕。
如若不是私会北溟国主,又岂会俩人深夜皆被困于兰若堂?
藏云的会晤,竟变成众人面前,他的后妃私通,他岂能容!又焉会忍!
“爱妃很冷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的心,却刹那冰冷凄绝,“深夜离朕而去,爱妃的衣裳却是穿反了。”用只有他和我能听到的声音,他冰冷地吐出这撕痛我心的话语。
掩埋地下,于黑暗中匆匆穿上的裙裳,竟是穿反的,而这些,都落入他的眼中,或许,还有在场所有救援的禁军眼中!
西周后妃,衣裳不整与北溟国主共埋于佛堂底下,他们会怎么想,又能怎么想呢?!
错,错,错!
一步步走来,都是误解堆积所无法解释的错!而这错,终使我们一再地蹉跎,一再地疼痛。
天烨,我该怎么和你去说,你还会信我吗?或者说,你的信任对我是否还重要呢?
第四卷 缘误 第78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上)
我的眼前被蒙上一层轻软薄柔的深色绸巾,以此来暂缓我眼睛对于光明的不适。
烧渐渐退去,可,心中,却仿同火灼了般无法静然。
一切,似乎又回到盲眼的那段日子,但,和从前比起来,现在的自己,在天烨心里,终落得深深的鄙夷。
私会北溟国主,导致双双被压佛堂,这是天烨心中认定的真相,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会认为的事实。
被救出时的衣裳不整,更让他心中的阴霾疑惑渐渐明晰确凿。
我能怎么去解释,再多的解释,恐怕除了徒增他愈深的误解,并不能还我任何的清白。
而“私通款曲”这条罪,足以赐我一死。
我等着赐死的圣旨,姐姐的失德,他尚不能容,何况只是我呢?不过是相府的权势强加于他的后妃。
此时,他有了最好的理由,将我这个累赘舍弃。
但他却用冷漠置之来回应一切暗中可能的讥讽。
仅让顺公公传旨救援的那队禁军,当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一律杀无赦!
是的,对于一切有违他颜面的事或人,他都会杀勿赦,当日倚翠楼,就是先例,此次暂时的赦免,不过是因为藏云的救援还需要人手。
他不杀我,或许是因为我的姓氏。但不赐死,却可向所有人诏告,信我的清白。
但,君心究竟怎么认为,怕是已将我视做那不贞不洁的女子
这一次地震,城中的官衙和民房大部分倒塌,行苑亦不得幸免。
听望舒说,那晚,我才出寝室没过多久,天烨便起身,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