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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布袋的那四人手臂轻轻一振,喀喇一声响,布袋裂成四块,袋中滚出一个光头和尚来。那和尚肩头在地下一靠,立即纵起,身手竟是十分矫捷,但见化怒容满脸,叽哩咕噜的大声说话,却没人懂他说的是什么。郭靖与黄蓉识得这和尚,乃是金轮法王的大弟子达尔巴,不知他怎地给无色禅师、赵老拳师等擒住。郭襄本来猜想这袋中定是袋着人么好玩的物事,忽见是一个形貌粗鲁的藏僧,微感失望,说道:“大哥哥送这和尚给我,我可不喜欢。他自己在那里?怎么还不来?”
来送第三件礼物的八人之中,青灵子久居藏边,会说藏语。他在达尔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达尔巴脸色大变,大吃一惊,目不转瞬望着台上的何师我。青灵子又用藏语大声说了两句话,将手中的黄金杵交给了达尔巴。那本是达尔巴的兵刃,他受八大高手围攻因而被擒,这兵刃也给人夺了去。达尔巴一纵身,跃到了台上。青灵子向郭襄笑说道:“郭姑娘,这和尚会变戏法,耶律齐叫他上台做戏,变戏法给你看。”郭襄大喜,拍手道:“原来如此。我正自奇怪,大哥哥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找了这和尚来有什么用呢?”
达尔巴对着何师我,叽哩咕噜的大声说话。何师我喝道:“兀那和尚,你说些什么,我一句也不懂。”达尔巴提着金杵,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声,将金杵往他头顶碰了下去。何师我侧身避过,达尔巴舞动黄金杵,着着进逼,何师我赤手空拳,在这沉重的兵刃之前,只有不住倒退。丐帮帮众见这藏僧如此凶猛,都起了敌忾同仇之心,鼓噪起来。梁长老喝道:“大和尚,休得莽撞,这一位是本帮未来的帮主。”但达尔巴那里理睬,将金杵舞成一片黄光,风声呼呼,越来越响。
丐帮中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跃到了台边,欲待上台应援。但青灵子等八大高手、史氏五兄弟、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团团围在台边,阻住旁人上台,丐帮虽然人众,一时却抢不上去。正乱间,青露子一晃身上了高台,拔起了何师我插在台边的铁棒。何师我大惊,纵身来抢,但给达尔巴的金杵逼住了,竟是无法上前一步。郭靖和黄蓉不明其中之理,想不透杨过派这些人来捣乱,到底为了何事,但想他送给郭襄的第一件和第二件礼物,于襄阳大大有利,这第三件礼物不该反有敌意。因此夫妇俩袖手不动,静观其变。
耶律齐虽给何师我击下台来,但他立志承继岳母的大业,决为丐帮出死力,眼见何师我给达尔巴逼得手忙脚乱,大声喝道:“何兄勿慌,我来助你!”纵身窜向台边,猛听得左首一人叫道:“谁都不得上台。”横臂阻住了他的去路。耶律齐伸手一拨,那人反抓擒拿,招数竟是十分精妙,而内力雄浑,更是别具一功。耶律齐吃了一惊,看那人时,正是史氏兄弟中的老三史叔刚。耶律齐连变量招,终是不能将史叔刚击退,心下暗暗骇异:“这人只是神雕侠手下的一名走卒,已是如此了得。那神雕侠叱咤号令,驱使得动这许多高手,他自己更不知是何等人物?”
青灵子高举铁棒,大声道:“各位英雄请了,请瞧瞧这是何物。”突然伸出右掌,向铁棒拦腰一劈,喀的一响,那铁棒登给他一掌劈碎。这棒原来中空,并非实心。青灵子拉开两截断了的铁棒,露出一条晶莹碧绿的竹棒来。丐帮帮众一见此棒,剎那间寂静无声,跟着齐声叫了出来:“帮主的打狗棒!”正在和史氏兄弟、西山一窟鬼等动手的帮众一齐退开,人人都是大为奇怪:打狗棒何以会藏在那铁棒之中,何以会落入何师我手中,他又何以隐瞒不说?
众人静待青灵子解释这许多疑团,那知青灵子却不再说话,跃下台来,将竹棒交给了郭襄。郭襄睹物思人,想起鲁有脚的声音笑貌,不禁心下黯然,双手持棒,递给母亲。
这时达尔巴的金杵招数更紧,何师我全仗小巧身法东闪西避,险象环生,丐帮的帮众自见了那打狗棒后,知道青灵子等所以擒了达尔巴来对付何师我,中间必有重大绿故,当下不再有人意图上台应援。眼见不出十招,何师我便要命丧在金杵之下,黄蓉猛地想起一事:“何师我用兵刃打伤齐儿,他袖中明明藏有兵刃,何以到此危急关头,仍不取出御敌?”
只见达尔巴的金杵掠地扫去,何师我跃起闪避。达尔巴金杵倒翻,使一招“后羿射日”,自下而上攻了上去。何师我双脚离地,身在半空,这一招无论如何没法闪避,忽听得铮的一响,兵刃相交,何师我借势跃开,手中已多了一件短短的兵器。达尔巴怒容满脸,大声咒骂,黄金杵舞得更急了,但何师我兵刃在手,劣势登时扭转,但见他点、戮、刺、打,所使的兵刃虽短,招数却极尽奥妙,与达尔巴打了个旗鼓相当。
朱子柳看了片刻,忽地醒悟,叫道:“郭夫人,我知道他是谁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黄蓉微微一笑,道:“那是用胶水、蜂蜜,调了面粉、石膏之类涂上去的。”耶律齐和郭芙、郭襄姊妹这时都站在黄蓉身边,听了他两人的对答,半点也摸不着头脑。郭芙道:“朱老伯,你说谁是谁了?”朱子柳道:“我说的是打伤你丈夫这个何师我。”郭芙道:“怎么?他不是何师我么?那么又是谁了?”朱子柳道:“你仔细瞧瞧,他使的是什么兵刃?”郭芙凝神瞧了一会,道:“这短兵刃长不满尺,却又不是娥眉刺、判官笔,也不是点穴橛。”
黄蓉道:“你得用脑子想想啊。他何以一直不用兵刃,宁可冒着大险,东躲西闪,直到给那和尚逼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才不得不使出兵刃来?他用兵刃打伤齐儿,又何以要先灭烛火?”郭襄道:“想是这场中有人认得他兵刃身法,他不愿显示真相。”朱子柳赞道:“照啊,郭二小姐聪明得紧。”郭芙听他称赞妹子,心中很不服气,道:“什么不愿显示真相?他不是清清楚楚的站在台上吗?谁都瞧得见。”郭襄想起母亲适才的话,说道:
“啊,他脸上凹凹凸凸的疮疤,原来都是胶水面粉假装的。这张脸啊,真是吓人,我只瞧了一眼,就不想再瞧第二眼。”黄蓉道:“他越是装得可怖,便越是丕易露出破绽,因为人人觉得丑恶,不敢多看,那么乔装的假脸上如果有什么变形,别人便不会发觉。唉!乔装十六年,可真不是一件易事呢?”朱子柳道:“脸型可以假装,武功和身法却假装不来,练了数十年的功夫,那里还变得了。”
郭芙道:“你们说这何师我是假的?那么他是谁啊?妺子,你聪明,你倒说说看。”
郭襄摇头道:“我一点也不聪明,所以我一点也不知道。”朱子柳微笑道:“大小姐是见过他的,那时候二小姐可还没出世。十七年前,荆紫关英雄大会上,有一个人和我斗了数百合,那是谁啊?”郭芙道:“是霍都?不,不会是他。嗯,他用的是一把折扇,这兵刃倒有点儿像,是了,这把扇子只余扇骨,没有扇面,因此一时瞧不出来。”朱子柳道:“我跟他这场激斗,是我生平的大险事之一,他的身法招数,我怎能不记得?这人若不是霍都,我朱子柳是瞎了眼啦。”
郭芙再瞧台上那何师我时,见他步武轻捷,出手狠辣,依稀是当年英雄大会中那个霍都,但她心中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又问:“如果他真是霍都,这藏僧是他师兄啊,难道便认他不出,却跟他这般狠打?”
黄蓉道:“达尔巴认得出他是师弟,才跟他这般以性命相拚。那一年终南山重阳宫中大战,杨过以一柄玄铁剑压住达尔巴、霍都二人,霍都眼见性命危殆,突使奸计,叛师脱逃。这件事全真教上下人人得见,你总也听人说过的吧?”郭芙道:“嗯,原来达尔巴因此才这般恨他。”郭襄听母亲说“杨过以一柄玄铁剑压住达尔巴、霍都二人”这句话,想像杨过当年的奕奕英风,不禁神往。
郭芙道:“怎么他又变成了乞丐?咱们的打狗棒怎地又在他手中?”黄蓉道:“那还不容易推想吗?霍都叛师背门,自然怕师父和师兄找他,于是化装易容,混入了丐帮,混混噩噩,不露半点锋芒,十余年中按步就班的升为五袋弟子,丐帮中固然无人疑心,金轮法王更是寻他不着。可是奸恶自负之徒,决不肯就此埋没一生,时机一到,他便要大干一场了。那日鲁帮主出城巡查,他暗伏在侧,忽施毒手,下手时却露出自己的原来面目,并留下活口,让那弟子带回话来,杀鲁有脚乃是霍都。那时他夺得打狗棒后,暗藏在这铁棒之中。待得本帮大会推举帮主,他便出来抢夺帮主。纵然凭武功不能尽败群雄,他还可提出寻‘还打狗棒’这件大事来。这是本帮世代相传的帮规,又有谁能驳他呢?唉,霍都这奸贼,如此工于心计,也可算得是个人杰。”朱子柳笑道:“但有你郭夫人在此,他便能作伪一时,终究瞒不过你。”黄蓉微笑不答,心道:“他混在丐帮之中,始终不露头角,那便能瞒过了我,但想作丐帮之主,却太把我黄蓉瞧得小了。”
朱子柳道:“杨过这孩子也真了得,他居然能洞悉霍都的奸谋,既将打狗棒夺回,又将霍都的真面目揭穿,送给郭二小姐的这件礼物,可不算小啊。”郭芙道:“哼,那也不过他碰巧得知罢了。”郭襄想起一事,道:“那霍都在丐帮中扮成一个丑叫化了,可是有时却又以本来面目在外惹事生非。史氏兄弟中的史三叔曾给他打伤过,想是史三叔一意找他报仇,终于寻到了他的踪迹。”黄蓉点头道:“不错,江湖上时时有霍都的行迹,旁人更不会想到丐帮中的何师我和他同是一人。何师我,何师我,你瞧他这假名,便是以自己为师之意。一个人太过自以为了不起,终有败事的一日。”
郭芙道:“妈,怎地他又说要去杀死霍都?那不是傻么?”黄蓉道:“这是一句掩饰之言,只是令旁人更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