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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越等越是心焦,程英却始终迟迟不上。杨过向黄蓉和朱子柳望了一眼,心道:“我若要寻死,自会悄悄的自求了断,难道会在这儿跟你拉拉扯扯,效那愚夫愚妇所为么?”只见武三通手中执着的绳索突然摇晃了几下,郭芙、武氏兄弟齐声道:“快拉她上来。”各人合力拉绳,将程英吊上。程英身子未出洞口,已大声道:“没有,没有杨大嫂。”
众人心中一喜,不约而同吁了一口长气。片刻间程英钻出洞来,道:“杨大哥,我到处都仔仔细细瞧过了,下面只有公孙止夫妇粉身碎骨的遗骸,再无别物。”
朱子柳沉吟道:“咱们四下里都找遍,想来龙姑娘此时定已出谷。”陆无双忽道:“尚有一处没去瞧过,说不定她正在设法捞那颗绝情丹上来……”杨过没听她说完,心中一震,发便往断肠崖奔去。他一面急奔,一面大呼:“龙儿,龙儿!”到得崖前,山谷间但见灰雾茫茫,白雪片片,难闻鸟语,那有人影?
杨过低头寻思:“龙儿是个心地正纯之人,如有什么心事,决计不会对我隐瞒。”他逐一回想小龙女临睡之时说过的言语,心道:“她只说过,要我记得永远听她吩咐的誓言。我自是永不违拗她的心意,那又何消说得?可是她并没吩咐过我什么啊?”抬起头来,低头道:“龙儿啊龙儿,你到底到了那里呢?到底要我遵从你什么话呢?”眼望着对面的断肠崖,隐隐约约便似见一个白衣姑娘鬓佩红花,手执双剑正与公孙止激斗。他大叫一声:“龙儿!”一定神,那里有小龙女在?只是皜雪片片,随风飞舞而已,但那朵红花却当真是在对面山崖之下。杨过心中奇怪:“昨日龙儿与公孙止在此相斗之际,明明未见有此花在,此处全是山石,木草不生,怎会有花?若说是风吹来,又怎如此凑巧?”当下提一口气,从石梁奔到崖上,走到临近一看,不禁胸口腾的一震,这花明明是他昨日摘来插在小龙女鬓边那一朵,左侧两片花瓣微现憔悴之色,他认得清清楚楚,当时他曾说要给花儿取个名字,便叫作“龙女花”。花既在此,小龙女自是到过此处了。
他俯身拾起花儿,只见花下有一个纸包,忙打开纸包,里面包着一束深紫色的小草,正是那情花树下的断肠草。杨过心中怦怦乱跳,拿着那包草的白纸翻来覆去的细看,上面并无字迹,忽听得隔崖陆无双叫道:“杨大哥,你在那边干么啊?”杨过一回头,猛见崖壁上用剑尖刻着两行字,一行大的写道:“十六年后,在此重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另一行较小的字写道:“小龙女书嘱夫君杨郎,珍重万千,务求相聚。”
杨过痴痴的望着那两行字,一时之间,实不明小龙女是何用意,心想:“她约我十六年后在此相会,那么她到那里去了呢?他身中剧毒,难以痊可,十天半月都未必挨得到,怎能有十六年之约?她明明知道我已将绝情丹摔去,又怎能期我于十六年之后?”他越想心绪越乱,身子摇摇欲坠。众人在对崖见他如痴如狂,深怕他一个失足,便此堕入底谷深渊。倘若过去相劝,那崖上只能再容一人,如杨过真的发起狂来,他武功又高,无人制得他住,势必被他一同拖累堕渊。黄蓉眉头微蹙,对程英道:“师妹,他似乎还肯听你话。”程英点点头,道:“是!我过去瞧瞧。”说着飞身上了石梁,向杨过走去。
杨过听得背后脚步声,大声喝道:“谁也不许过来!”猛地转身,眼中射出凶光,程英柔声道:“杨大哥,是我啊。我只是助你找寻杨大嫂,别无他意。”杨过凝视着程英,过了半晌,眼色渐渐柔和。
程英向前走了一步,道:“这朵红花,是杨大嫂留下的么?”杨过道:“是啊。为什么要十六年?为什么要十六年?”程英缓步走到了崖上,向石壁上那两行字低声读了一遍,心中也是大惑不解,说道:“郭夫人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谁也比她不上,咱们问她去,必有明解。”杨过道:“不错。石梁滑溜,你过来时脚下小心。”当下飞身过了对山,将崖壁的两行字对黄蓉说了。
黄蓉默默沉思了一会,突然两眼发亮,双手一拍,笑道:“过儿,大喜,大喜!”杨过惊喜交集,道:“你说……说是喜讯么?”黄蓉道:“这个自然。龙家姊妹遇到了南海神尼了,当真是旷世奇缘。”杨过脸上现出迷惘之色,道:“南海神尼?那是谁啊?”黄蓉道:“南海神尼是佛门中的大圣,佛法深不可测,比这位一灯大师辈份还高,因她足迹罕履中土,是以中原武林人士多不知她老人家的大名,我爹爹当年曾见过她一面,承蒙授以一路掌法,一生受用无穷,嗯,那是十六、三十二、四十八,不错,是四十八年之前的事了。”杨过将信将疑,道:“四十八年?”黄蓉道:“是啊,这位神尼只怕已近百岁高龄。我爹爹说,每隔十六年,她老人家便来中土一行,恶人撞到了她那是前世不修,好人遇到了,她老人家定有慈悲。龙姑娘这等美艳如仙的人物,她老人家定是十分欢喜,将她收作徒儿,带到南海去了。”杨过喃喃的道:“隔十六年,隔十六年,一灯大师,此事当真么?”一灯“嗯”的一声,黄蓉抢着道:“这位神尼佛法虽深,脾气却有点古怪,大师,你见过她老人家么?”一灯摇头说:“老衲无缘,未曾得见。”黄蓉叹道:“她老人家便是有一点不通情理,想人家年少夫妻,如此年华,却要他们生生的分隔十六年,那不是太残忍了么?龙妹妹武功已这么高,再学十六年,难道真要把丈夫制得服服贴贴才罢手么?”说着哈哈一笑。
杨过道:“不,郭伯母,那倒不是的。”黄蓉道:“怎么?”杨过于是将小龙女如何逆运经脉疗伤,如何误中郭芙所发的冰魄银针,如何毒入脏腑等情简述一遍,最后说道:
“龙儿她倘若真的蒙神尼她老人家垂青,那么这十六年之中,定是神尼以大神通驱除她体内剧毒,我总道……总道那是再世医治不好的了。”小龙女中毒之事,黄蓉已听小龙女亲口说过,说道:“芙儿莽撞伤人,我也是昨晚听龙家妹妹说起才知。过儿,你这番猜测,更近情理。龙妹妹毒入脏腑,神尼便有仙丹妙药,也非短时所能将剧毒除尽。只盼她早日康复,神尼忽发善心,不用这么久,便放她和你相会了。”
杨过从未听说过“南海神尼”的名字,心头恍恍惚惚,欲待不信,但花草在手,字迹在石,却是千真万确之事,小龙女如真遇到不测,又怎能有十六年之约?他沉吟半晌,忽问:“郭伯母,你怎知是南海神尼收了她去?她又怎地不在壁上书下真情,也好免我牵挂?”黄蓉道:“我是从‘十六年后’这四字中推想出来的。我知道南海神尼每隔十六年一履中土,除她之外,并无别人有此等奇习。一灯大师,你想得起另有旁人么?”一灯摇头道:“没有。”黄蓉道:“这位神尼连她名字也不准旁人提,怎许龙妹妹在石上书她名号?就可惜这断肠草不知能否解得体内之毒,倘若……唉,十六年后龙妹妹悄然归来,要是见不到你,只怕她也不肯再活了。”杨过眼眶中泪水充盈,望出来模糊一片,依稀似见对面崖上有个白影徘徊,似是十六年后小龙女在此寻觅,却是失望伤心,寻不到自己。
一阵冷风吹来,杨过机伶伶打个冷战,毅然道:“郭伯母,那找便到南海去找她,但不知神尼她老人家驻锡何处?”黄蓉道:“过儿你切莫作此想,南海神尼所住的大智岛,岂容外人陡足,而男子一近此岛,更是立召杀身之祸。我爹爹颇蒙神尼青目,也从未敢赴大智岛拜谒。龙妹妹既蒙神尼她老人家收留,相见有日,十六年弹指即过,又何必急在一时?”杨过瞪着黄蓉道:“郭伯母你这话到底是真是假?”黄蓉道:“你再去瞧瞧石壁上的字迹,若非龙家妹妹所书,我说的自然也未必是真。”杨过道:“那字迹是的。她写我这‘杨’字,右边总是多写一画,别人假冒不来。”黄蓉拍手道:“那便好了。不瞒你说,我只觉此事太过凑巧,一直还疑心是朱大哥暗中布置来让你宽心的呢。”杨过低头沉思半晌,说道:“好,我便服这断肠草试试,倘若无效,十六年后请郭伯母告知我那苦命的妻子吧!”他转头向朱子柳说道:“朱大叔,但不知这草如何服法?”
朱子柳只知这断肠草剧毒无比,如何用来以毒攻毒,却是素未听闻,只得向一灯说道:“师父,此事须听你老人家示下。”一灯伸出右手食指,在杨过的“少海”、“通里”
、“神门”、“少冲”四处穴道上缓缓各点一指,这四指都属于阳气初生的“手少阳心经”,杨过但觉一股暖气自四穴通向胸口,心中闷塞之意,立时大减,一灯说道:“这情花之毒既与心意相通,断肠草解毒之时也必攻心,我点你四穴,护住心脉,你先服一棵试试。”杨过弓身道谢。一灯叹道:“我师弟若在,他必能配以君臣调和的良药,也不用咱们这般提心吊胆的暗中摸索了。”武三通和朱子柳听了,均各唏嘘。
杨过当天竺神僧被李莫愁打死之后,料知小龙女无法治愈,死志早决,但此刻想到十六年后之约,求生意念,复又大旺,于是取出一棵断肠草来,放入口中慢慢嘴嚼,但觉其味奇苦,远胜黄莲。杨过连草带汁,吞入肚中,以前他不愿独活,这时却深恐独死,只怕十六年后小龙女到这断肠崖时找不到自己,于是盘膝坐下,潜运内力,护住心脉和丹田,过不多时,腹中猛地一动,跟着便大痛起来。这痛楚就如千万枚钢针同时在腹中扎刺,杨过一声不哼。出力强忍,约摸过了一盏茶时分,那疼痛渐渐遍及全身,四肢百骸。尽受荼毒,但一块心田始终暖和舒畅,足见一灯大师的一阳指神功实是精深卓绝。这番疼痛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杨过才觉痛楚又渐渐回归肚腹,忽地哇的一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