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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日黄蓉在林外以兰花拂穴手制住了李莫愁后,遍寻女儿郭襄不见,自是大为忧急,出得林来,向李莫愁喝问:“你使什么诡计,将我女儿藏到那里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那棘藤中么?”黄蓉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摇头道:“不见了。”李莫愁抱着郭襄抚养多日,心中对她极是喜爱,突然听到失踪,心下一怔,冲口说道:“不是杨过,便是金轮法王。”黄蓉道:“怎么?”李莫愁于是将襄阳城外她与杨过法王三人争夺婴儿之事说了,说到种种惊险之处,黄蓉不禁耸然动容,但见她神色之间甚是挂怀,料想她实不知情,于是伸手将她穴道解了,顺手却又是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玑穴”。这么一来,她行动与平时无异,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发劲伤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用拂尘挥去身子泥尘,说道:“若是落在杨过手中,那倒也不妨,就怕是法王这贼秃抢了去。”黄蓉道:“怎么?”李莫愁道:“杨过待这小女娃儿极好,料他决无加害之意,因此上我才瞎猜,以为是他的女儿……”说到这里,急忙住口,生怕黄蓉又要生气。
但黄蓉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象杨过当时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轮法王舍生忘死的恶斗,出力保护郭襄,但自己和郭芙却错怪了他,以至郭芙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她内心极是欺仄,自怨自艾:“唉,过儿救过靖哥哥,救过我,救过芙儿,这次又救了襄儿……
但我心中先入为主,想到他作恶多端的父亲,便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后来,信不过他…
…嗯,便是偶尔对他好一阵,不久又疑心他起来。蓉儿,你枉然自负聪明,说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里及得上靖哥哥的万一啊。”
李莫愁见她眼眶中珠泪盈然,只道她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劝道:“郭夫人,令爱生下不过一月,迭遭大难,但居然连毛发也没损到一条。似她如此玉雪可爱,便是我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喜欢得什么似的,可知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尽管望安,咱俩一起去找寻吧。”黄蓉伸袖子抹了抹眼泪,心想她说得倒也不错,又想:“诚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后宁可让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了。”于是伸手解开了她的“璇玑穴”,道:“你愿同去找寻小女,那是多谢不过,但若另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李莫愁道:“什么要事?最要之事,莫过于去找寻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说着抢步钻进一株大树洞,替豹子解开了脚上的绳索,在牠后臀轻轻一拍,说道:“放你去吧。”那豹子低吼一声,窜入长草之中。黄蓉奇道:“这豹子干什么?”李莫愁笑道:“那是令爱千金的乳娘。”
黄蓉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回到镇上,要瞧有什么踪迹可寻,只见郭芙站在镇头伸长了脖子,兀自东张西望。
郭芙见到黄蓉,大喜纵上,叫了声:“娘!妹妹被……”一句话没说完,看清楚站在母亲身后的竟是赤练仙子李莫愁,不禁吃了一惊。她曾与李莫愁交过手,平时听武氏兄弟说起杀母之仇,心中自然而然的当她是世上最恶毒之人。黄蓉道:“李姑姑帮咱们去找你妹子。你说妹子怎么啦?”郭芙道:“妹妹给杨过抱了去啦,他还抢了我的小红马去。你瞧这把剑。”说着举起手中弯剑,道:“他用断臂的袖子一拂,这剑便成了这个样子?”
黄蓉与李莫愁齐声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这当真邪门!想不到他又学会了妖法。”
黄蓉与李莫愁相视一眼,心中均各骇然。她二人的见识自然胜出郭芙百倍,均知一人内力练到了极深湛之境,确可挥绸成棍,以柔击刚,但纵遇明师,天资颍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力,杨过小小年纪,焉能到此境地?黄蓉听说女儿果然是杨过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却自寻思:“这小子功夫练到这步田地,定是得力于我师父的玉女心经。眼下有郭夫人这个强援,我助她夺回女儿,她便得助我夺取心经。我是本派大弟子,师妹虽得师父喜爱,但她连犯本派门规,这心经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这么一想,自己颇觉得理直气壮。
黄蓉问明了杨过所去的方向,道:“芙儿,你也不用回桃花岛啦,咱们一起去找杨大哥去。”郭芙大喜,连说:“好,好!”黄蓉脸一沉,道:“你总得再见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务须诚诚恳恳的向他引咎谢罪。”郭芙心中不服,道:“干么啊?她不是抢了妹妹去吗?”黄蓉把李莫愁所说言语简略转述,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妹焉能活到今日?再说,他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剑上,而是对准了你的小脑袋儿,你想想现在是怎生光景?”
郭芙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想:“难道他当真是手下留情了么?”
但她自幼被母亲宠惯了,兀自嘴硬,辩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绝情谷了?”黄蓉摇头道:“不会,他定是去终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妈。你尽是帮着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抱妹妹去终南山又干什么?”
黄蓉叹了口气道:“你和杨大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居然还不懂他的脾气!他从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折辱,突然间给你斩断一臂,若是回头伤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罢休,又是不甘。这才抱了你妹妹去,叫咱们耽心忧急。过得一些时日,他气消了,自会把你妹妹送回。你懂了吗?你冤枉他偷襄儿,他索性便偷给你瞧瞧!”
黄蓉是个极聪明之人,听了李莫悉一番言语之后,竟把杨过的用心推测得一点也不错。其实小龙女和郭靖把杨过想得太好,而李莫愁和郭芙又把他想得太坏,到这时候,杨过在这世上的真正知己,却要算是黄蓉呢!
她一番言语,把郭芙说得哑口无言。黄蓉回到适才打尖的饭铺去,借纸笔写了一个短简,赏了二两银子,命饭铺中店伙送到襄阳去给郭靖。这时郭靖的名字,在襄阳数百里方圆内当真响亮非凡,那店伙道:“郭大侠保境安民,真是万家生佛,小人能为郭大侠效微劳,那是磕头去求也求不来的。”无论如何不肯收那银子,拿了短简,飞也似的去了。郭芙见众百姓对父亲如此祟敬,心中得意无比。
当下三人买齐了牲口,向终南山进发。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极少和她交谈,逢到迫不得已非说不可,神色间也是冷冷的。朝行夜宿,一路无事,这一日午后,三人纵骑正行之间,突见迎面一人乘马飞驰而来。
郭芙叫道:“是我的小红马,是我的……”叫声未毕,那一人和马已奔到面前。郭芙纵身上前,那红马认得主人,不待她伸手拉缰,已斗然站住,昂首纵声欢嘶。郭芙看那马上之人时,原来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女,昔日见过一面,却是曾与她并肩共斗李莫愁的完颜萍。只见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神情极是狼狈,郭芙道:“完颜姊姊,你怎么了?”完颜萍伸手指着来路,道:“快……快……”突然身子一晃,摔下马来。郭芙惊叫一声,忙伸手扶起,只见她已然晕去,又见她肩头鲜血汩汩流出,割破了老大一条口子。郭芙忙取出母亲所给的金创药给她敷上,再撕上衣襟,替她包了创口,一面向母亲道:“妈,她便是那个完颜姊姊。”说着向李莫愁瞪了一眼。
黄蓉心想:“她骑了汗血宝马奔来,天下无人再能追她得上,本来已无危险。但她手指北方,神情惶急,那必是为旁人担忧,咱们须得赶去救人。”于是叫女儿抱了完颜澕萍坐在马上,说道:“这马脚程太快,你千万不可越过我的头,切记切记!”郭芙问道:“为什么啊?”黄蓉道:“前面有重大危险,怎么这一点都想不到?”说着向李莫愁一招手,两人展开轻功,向北疾驰。
一口气足不停步的奔出了十余里,果然听得山岭彼方隐隐传来兵刃相交之声。黄蓉和李莫愁加快脚步,翻过山岭,只见前面一块空地上有五人正自恶斗。那五人中两人是武氏兄弟,另外一男一女,年纪均轻,黄蓉并不识得,四个人联手与一个中年汉人相抗。虽然以四敌一,但兀自遮拦多,进攻少,但见武氏兄弟均已负伤,只有那少年一柄长剑纵横挥舞,抵挡了那中年汉子一大半的招数。空地之旁躺着一人,胡子满颈,全身血污,却是武三通。
黄蓉见那汉子一手使柄金光闪闪的大刀,另一手使柄又细又长的黑剑,招数变幻,实是生平未见,自己再不下场相助,眼见武氏兄弟要遭逢奇险,于是向李莫愁道:“那两个少年是我徒儿。”李莫愁涩然一笑,心想:“他们母亲便是我杀的,我岂有不知?”她见那中年汉子武功高得出奇,但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过这一号人物,心下暗自惊异,微微一笑,道:“一齐下场吧!”她拔出拂尘一拂,黄蓉也已将打狗棒持在手中。
两人左右齐上,李莫愁拂尘攻那人黑剑,黄蓉的打狗棒便取他金刀。这中年汉子正是绝情谷的谷主公孙止,突见两个中年美貌女子双双来击,心中一震,只听李莫愁叫道:“一!”拂尘挥出一招,跟着又叫:“二!”原来她心下与黄蓉暗中较上了劲,要瞧是谁先将这汉子的刀刃打落脱手。但她一直叫到“十”字,公孙止居然仍是有攻有守。另一少年瞧出便宜,长剑刷刷刷连刺三剑,均是指向公孙止的后心。这三剑势狠力沉,公孙止缓不出手来抵挡,向前一纵丈余,脱出圈子,心知再斗下去自己定要吃亏,向黄蓉与李莫愁横了一眼,暗道:“那里钻出这两个厉害脚色来。”刀剑互击,嗡嗡作响,纵身再欲攻上。
黄蓉与李莫愁知道对方厉害,不敢轻敌,举刀刃严守门户,那知公孙止在空中突然倒退,竟是向后纵跃,一个转身,三下起落,已奔上了山岭。黄蓉和李莫愁相视一笑,心中均想:“此人武功既强,人又狡猾,若是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