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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甚至其它人,总说他的头发像柔软的银丝,眼睛像水一样温柔,脸孔英俊,五官古典,气质温文尔雅,简直像是一个翩翩的贵族公子。
但是,每次看向镜子,他看见的只有冰冷。
银色的头发冰冷如霜,那双水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瞳反射出无机质的光芒,五官线条尖锐,简直就像是一头冷酷无情的魔物。
心里每每升起的恐惧,令他尽量远离镜子,甚至在洗脸时,小心翼翼地不去看水中的倒影。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照镜子,此时,看着镜子清楚地反映出自己,法西斯浑身,乃至一根指头都僵硬了。
「法西斯!」凌云大叫一声,双手同时用力拍打他的脸颊,用命令的语气说。「只准你看着我!」
双颊被打得发痛,接着,头被扳过来,脸向着凌云,看出他脸上掩不住的焦虑,法西斯歉疚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次看着镜子,我就这样了,对不起……」
「我什么时候要你道歉了!」用指尖弹一弹他的脸,凌云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放到镜子上。「法西斯,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法西斯不喜欢照镜,但是,理由呢?
「我也不知道……」
法西斯的回答一如以往。
见到他眉宇迷茫的神色,凌云纵有再多疑惑不满,也只得作罢。
法西斯用剃刀为他剃去新长出的胡渣,用热毛巾抹干净后,又为他梳头,穿衣,站在起居室中央,张开双手,理所当然地接受法西斯的侍候,看着他体贴细心的动作,凌云忽然间回想起第一次与法西斯相遇的情景。
◆◇◆
凌云是一个孤儿,本来不是,但是八岁之后就是了。
他是意大利华侨,家人死后,意大利市郊一家小教堂的神父收养了他。因为身负灵力,不久后他就被送到梵蒂冈的神学院接受训练。
他每天都要接受灵修、礼祭、圣教法典等等的课程,课程虽然繁重,凌云心中却没有丝毫不情愿,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出路,由家人同时死去的那一天起,他就决心要成为人上之人,要杀尽世界上的妖魔。
为求达成愿望,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奋,加之天生的才能与聪颖,令他在神学院的考试中,无论文试、武试,永远名列前茅,但是,这也为他带来同侪的敌视。
黄皮猪!嚣张的小子!
每次被挑衅的时候,生性高傲的凌云都会用更加锋利的言词加以还击。
金头发的笨蛋!自以为是的小白猪!
在神学院里,他是孤独的,也早已习惯孤独。
直至有一天,他珍而重之收在枕头底的全家合照被撕碎了,碎片就散在他的书桌上。
感受到四周传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与刻意发出的冷笑声,凌云发狂似地扑上前,压倒笑得最大声的那名男生,抡起拳头,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打去。
神学院里都是立心侍奉神,自以为高人一等,奉行动口不动手的优秀份子,眼见凌云突然像个野蛮人一样,压住另一个人不停搥打,其它人剎时呆若木鸡,良久后,才醒悟过来。
他们合力将凌云拉开时,那名不幸的男生已经鼻青口肿,满脸是血了;即使如此,凌云还是不甘心地拚命挣扎,丢开拉住他的人,再次如狼似虎地向前扑去。
一轮扭打、挣扎后,直至老师前来喝止,凌云才停下手来。
那一晚,他偷偷地溜出神学院,乘坐巴士,去到偏僻的郊外,在滂沱大雨的昏暗夜色中,站在寂静无人的古桥上,他不再压制,放声大哭起来。
眼泪混合雨水,头发与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身上,一个十二岁男孩的哭泣与叫喊声,响彻云霄。
这时,一个银发的男孩拿着雨伞,跑到他身旁,向他递出折得整齐洁净的小方巾。
「别哭。」
「我没有哭!」凌云大叫,瞪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银发男孩。
这么丢脸的样子竟然被人看见了,这种偏僻的地方怎会有人?而且,谁要他多管闲事!
凌云在心中恨恨地想着,再次用不客气的声音说。「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没有哭!」
「是我看错了,原来是雨水。」银发的男孩附和地点点头,把拿着小方巾的手递得更前。「或者是我多事了,不过,请你接受我的好意吧。」
看着他脸上体贴的神色,与水色眼睛内温柔而坚定的神采,不知怎地,素来桀骜不驯,而且戒心极重的凌云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受他的好意。
小方巾带着他手心的微暖,令他冰冷的身心也随之温暖起来,那份温暖,凌云至今不能忘怀。
◆◇◆
从餐车上拿起一片土司,随意抹上牛油,凌云用不经意的语调向正站在沙发前,用影像电话与人通讯的法西斯问。
「找到了吗?」
法西斯把电话关上,说。「还没。」
「一群废物!」
凌云不悦地谩骂一声,法西斯走到他身边,安抚地说。「凌,放松一点。只要他没有离开香港,就一定会找到他。」
他温柔,充满节奏的声音,稍稍平息了凌云的不悦。
其实凌云心中亦明白,香港虽小,但也有几百万人口,想从中找出一个人,根本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冷静下来后,他对法西斯说。「由梵蒂冈再调一队人来,并对香港政府施加压力,要他们更进一步协助我们,活佛如来是找寻天魔的唯一线索,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是。」法西斯知道他心焦,用力点头。
凌云知道他必定会尽力而为,心里也放心了,语调一松,笑着问他。
「今天的行程怎样安排?」
「请等一等。」法西斯拿出只有手心大小的行动计算机,按下开关,边以修长匀称的指头在雷射投影屏幕上轻快飞舞,边用有条不紊的声音说。
「香港十大富豪之一的利考和先生,希望下午二点可以与你共进午餐。三点半要到教区视察,由北京和台湾来的几位主教的飞机五点会抵达机场,半小时后,他们会来到主教庭堂等待你接见。七点整,与两位北京来的司长在中华楼用膳,九时半,香港的特首夫人邀请你到她家中。」
「啊!又是这样!对着那些没有情趣的人吃饭,实在叫人食不知味。」一口咬住土司,凌云受不了地蹙起眉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法西斯拿起黑咖啡,爱莫能助地对他摇摇头。
他们这次到港,并非官方访问,也没有事先张扬。不过,香港很小,而世界上是没有秘密的,消息总会传出去。头一个星期,因为知道的人不多,情况还好;不过,近两三个星期,因为知道的人多了,几乎整个香港上流社会的人都以邀请到凌云这位红衣主教为荣,法西斯每天单是接邀请卡都接到手软。
「中国人就是特别虚荣!」嗤笑一声,凌云俊美的脸孔上挂起毫无邪气的嘲弄。
「凌,别忘记,你也是中国人。」
「那又如何?」凌云不以为然地挑起眼角,斜睨着坐在对面的法西斯,眼瞳中闪动的骄矜高傲之色,令法西斯无言以对,只得苦笑。
恰巧,外面响起叩门声,法西斯上前打开门,走进来的是香港教区主教李明朗,他先向法西斯打招呼,之后在餐桌旁停下,向凌云行礼。
「阁下,刚刚香港的警务署长致电,他说到外区去的通行证已经有了,只要阁下希望,任何时候都可以前往。」
凌云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对法西斯说。「法西斯,将今天所有的行程取消。」
「是的,阁下。」法西斯恭恭敬敬地弯身应是,自古以来,天主教就将同性恋视为大罪,严禁同性恋者出任神职。所以他们之间的情事,亦极为保密。而为避流言,在外人面前,法西斯一向敬称凌云为「阁下」。
「另外,密宗的几位喇嘛在外面不肯离开,已经是第三天了,阁下还是不愿意接见他们吗?」
「不见!」听见李明朗的话,凌云连眼角也懒得抬一下。
「但是,我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坚决,如果阁下不接见他们,我怕他们会一直在外面等。」
「随便他们吧!」凌云毫不在意,挥一挥手,将他打发离开。
吃完早餐后,收拾一下,凌云与法西斯便一起出门去了。
凌云穿上及膝的黑色方领灯心绒大衣,同色长裤与束带长靴,戴着绿宝石权戒的右手提着银色的长方型盒子,因为讨厌香港刺眼的人造日光,脸上架起银色反光太阳眼镜,将俊美的脸孔掩藏大半。
法西斯也穿上与他同款的浅棕色大衣,及肩的银发用银炼束在颈后,双手带白色的小羊皮手套,腰间缠着银炼,在右腰佩着雷射枪与他的圣剑。
打开大门时,严冬的寒风一吹,吹起他柔软的长发与及膝的大衣衣襬,令他看上去更像中世纪流传下来的油画中的英俊骑士。
车子就停在后院外,两人一起走近,就看见几名穿着红黄两色僧袍的喇嘛从车旁的一棵大树后走出来。
「枢机主教阁下,请留步!」
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凌云的脸色微微一僵。
随之回复过来,取下太阳眼镜,挂在黑色大衣的前襟,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迎上前。
「啊!原来是嘉木样活佛和哲布尊丹巴活佛,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两位,真是令人惊喜的巧遇!」
虚情假意!
我们已经在教堂外等了三天了!
若不是我们聪明,躲在这里等你,只怕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
站在后面的三名年轻喇嘛,在心中暗暗叫骂,恨不得将话当面说出来。
幸好,被指名的两位密宗活佛涵养极好,听见凌云的话,只是露出微笑,向他合十。
「枢机主教阁下,我们希望可以与你谈一谈。」
「我也很想与两位详谈,可惜,我今天另有要事,或者下次吧!」凌云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转身便要上车。
两名已经白发苍苍的活佛,不为所动,分别前行两步,巧妙地挡住凌云去路。
「不会打扰阁下很久,我们只希望继续上次未完的话题,请阁下归还我们密宗的秘宝。」
「一个月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降魔金刚杵只会交给密宗活佛。」见他两人挡在身前,凌云不悦地压下眉头。
「我们就是。」两名活